高中文学教学的困惑与解决之道

沈中尧江苏省语文特级教师，江苏省首批教授级中学高级教师。江苏教育学会校园文学专业委员会理事，南京师范大学教育硕士研究生指导教师，多年担任江苏省语文高考作文阅卷组组长。教学实践中，始终坚持"知识-能力-素质"的教育教学研究，既有单项知识性方面的研究，也有综合素质能力方面的研究。讲求"知识、能力、技巧"的链接、调控及渗透，坚持"激活、引导、拓展"的探究、实践和提升。先后参与多项省级以上科研课题的研究。独立撰写并在省级及以上学术刊物上公开发表数十篇专题论文，《高中生轻视语文学习现象分析》等数十多篇论文发表在全国中文核心期刊之上。其中，《试论语文教学中的调控》一文，既提出了关于"对'序'的再认识"、"在'应该'中求'必须'"和"从'必须'到'可以'"等三个方面的认识和分析，也对语文教学的现状及其发展，从较高的理论层面上作了较为深入的论证和阐发，提出了如何将"认识到必须进行调控"的观念转变为"可以来进行调控"的实际操作，进而摆正语文教学中的设计和调控与整体提高语文教与学中教师和学生的素质水平的实际意义。发表的论文多次被《南京市教学研究年鉴》评为年度论文。编著有《江苏语文高考作文手册》等。开设省、市级专题讲座几十次。多年担任南京市高三教师假期研训的主讲教师，先后开设题为《教学论文撰写的问题与对策》、《专业成长、岗位成才》等多方面的学术讲座。

一.困惑存现

文学教学的过程原本是一个体验的过程、理解的过程，同时也是一个评价的过程，但在文学教学的课堂上，较多的却是生吞活剥式的解读作品。不管是诗歌、散文还是小说，更不管文本自身的个性特色，一律采用读读课文，谈谈感受，说说喜好的方式来阅读文学作品。有时，受某种“意识”的影响，也会引进一些“他类”的行为方式来替代文学文本的阅读，教学诗词听朗诵，教学散文览图片，教学小说看影视，热热闹闹，有声有色，失却的恰是最关键的文本解读。高中语文文学教学水准的低幼可见一斑。与此同时，一步到位和急功近利的文学教学所造成的文学审美失落也日趋严重。

所以，语文课堂上，我们时常会在一篇课文或一个作品教学的起始或结束阶段，听到授课教师以这样的说法来介绍或总结文本：这是×××（作者）在×××情况（背景）下所写的××（文学样式）作品，作者通过（以）……表明（告诉我们）……，其……（评价性话语）。

再就是，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进行有关文学作品的阅读教学，尚未引领学生具体阅读文学文本，教师往往先做一通高考的广告——我们将要阅读的××（文学样式），语文高考是要考的，其在试卷上的大致情况是……，所以，要……（解读法）。

上述两种直接告知的做法，尽管角度不同、中心有别，但同样明白无误地表明了“本人、本文、本课”的教学目标或目的，实际上也就是昭示了文学教学或文学教育的终极地位。语文课堂上这类较为普遍的“预设式”和“分解型”的文学教学思路和方法，使一个个原本充满了生机的文学躯体，逐渐被碳化成了一个个毫无生气的文学标本。尽管这样的文学教学并没有完全抹去具体的作品分析，但所能听到的也多是淡漠性情的无效的阐释，而这种以理性的思辨和定性的剖析来教文学和学文学的做法，在使文学成为死记硬背、条分缕析、应对考试的载体的同时，也直接导致学生对文学文本的自觉与激情进行性衰减。

“审美教育有助于促进人的知、情、意全面发展。”《普通高中语文课程标准》中明确指出，“文学艺术的鉴赏和创作是重要的审美活动”，并就此提出了“学习鉴赏中外文学作品，具有积极的鉴赏态度，注重审美体验，陶冶性情，涵养心灵”的文学教学目标。可见，以培养学生审美体验和审美能力实乃文学教学之“本”。

实际情况是，目标的机械和单一造成了思维的狭隘，功利的权重又决定了目标的选择，急功近利的文学教学，不可能培养出有情趣、有能力、有素养的文学鉴赏者，只会训练出心态冷淡、眼光平淡、手法娴熟的解剖手。

二.困惑探因

1、文学教学总体目标的紊乱。

文学作为一种审美意识形态一直是人类文化极其重要的组成部分。文学教学就是要藉文学作品的字词句章来呼唤人情，触摸人性，激动人生，因为文学丰富的诗意、情意可以潜移默化地陶冶人的心灵，并在净化、深化中不断拓展人的精神世界。高中语文课程要“使学生具有较强的语文应用能力和一定的审美能力、探究能力，形成良好的思想道德素质和科学文化素质，为终身学习和有个性的发展奠定基础”，既然文学教学的地位和作用毋庸置疑，文学教学的总体目标也就不言而喻了。

但是，一旦进入具体的教学流程，构建于整体性之上的文学的情感性、审美性、形象性等一系列基本特征往往随着一层层的讲解、一道道的练习而一步步地丧失了自我。文学教学审美体验的大目标也就自觉或不自觉地湮没于语文教学听、说、读、写的训练型目标之中，即使偶有文学审美的闪亮，也情同划过苍穹的一点星火。笼统地视语文教学就是文学教学，简单地将文本解读等同文学鉴赏，这必然使文学教学的总体目标产生紊乱。

2、文学教学文本目标的错位。

文学教学应当是语文教师引领学生通过形象的分析去思考、比较、想像文学中的形象，进而能够更为形象地有所感悟，有所发现，有所启迪。形象大于思维的特质，决定了文学教学从起于形象到止于形象应当实现的目标，不同样式的文学所具有的不同的解读规则，又决定了不同文学文本的目标实现也各有自身的特点和规律。

不关注文学文本的样式，一律采用“介绍背景——设置问题——展开讨论——归纳总结”的阅读程序来进行文学教学，文学样式和文本内容变成了“两张皮”，文学样式原有的形式和内涵是一回事，其内容在教学中所涉及的形式和内涵又是另外一回事。文学文本的教学目标不知不觉就被“他文本目标”同化为四个“定”，即：介绍背景，定调；设置问题，定向；展开讨论，定道；归纳总结，定果。在“标准化”的阅读姿态面前，全方位又多侧面的文学之“美”变成了鸡肋，文学文本审美教学目标的错位或失落也就不奇怪了。

3、文学教学过程目标的淡化。

文学的阅读与鉴赏是一个由感情到理智、由形象到逻辑并在感性与理性之间交织进行的复杂过程，人们从文学作品中得到的感情上的满足，而认识上的深化，以及审美上的享受，又都离不开也只能在这复杂的过程中实现。文学教学过程的重要也就显而易见了。

问题是，当文学教学的主体价值观出现趋“时”逐“利”的倾向后，文学教学的过程目标也就不再显得那么重要了。所谓“时”，就是即时，所谓“利”，就是功利，即时兑现功利 —— 一步到位地解答已被肢解又有现成答案的问题，还谈什么品味和熏陶。文学教学过程目标的淡化甚至全无，是文学教学中最大的审美失落。

淡化或缺失过程目标的文学教学，重结论、轻推断，重理智、轻情感，重技术、轻审美，这样的文学教学，实际上已成了读写训练的附庸。假如再毫无个人针对文学文本所做的读解渗透其间，这样的文学教学，最多也只能是“文学鉴赏辞典”的传声筒。

三.困惑之解

文学是“人学”，所以，“以人为本”的教育理念在文学教学或文学教育中应当更能够找到对应点和着力点。当然，这里的“人”，应当包括文学中的人物形象以及文学作品的创作者，而更多的则应当是活生生的文学阅读者。人是有能动性的，人是有活思想的，人是有创造力的，文学教学绝不能漠视如此之“本”。要在心灵与心灵的对话中建构文学阅读与欣赏的博大空间。在阅读与欣赏经典作品的过程中，充分发掘所有的情感、阅历以及对生命的感悟与体验，强化“双方”心灵互动的碰撞，使文学的教学最终成为人心的律动。根据“人”的不同，高中文学教学的设计和实践，可以各有侧重，但都应把人的良好的文学阅读与欣赏的习惯、方法、能力的养成作为主打。努力让学生以能动主体的姿态参与文学教学活动，无论是制订计划还是布置任务，无论是实施文学教学的策略还是检查文学阅读的情况，都要注意用心强化学生的主体意识、生活意识。让学生在文学教学的活动中，愈来愈深切地体会到文学的阅读是自己生活中不应或缺的一个部分。具体地说，应当充分关注以下几个方面。

1、调动情趣。

无论什么原因，只要无趣读书，怕读文章，品味文学作品就是一句空话。面对已经具有一定自读能力的高中学生，语文教学中的文学教学，尤其需要教师能以讲解为引，结合文本创设出生动有趣的情境，在边“拉”边“推”中调动起学生阅读的积极性。在文学教学中，教师和学生都应当跨越“为考而读文学作品，不考就可以不读”的社会化了的心理障碍。与此同时，着力诱导对文学作品由表入里、由此及彼的探索，让学生不断受到阅读成功的鼓舞，使他们逐步感受到自己作为认识主体的价值。

另一方面，针对不同的文学文本，教师的教学设计与实施又要因时而化，因事而化，因人而化，坚持以提高学生对阅读和欣赏的认识为基本目标。立足文本捕捉可以调动情趣的细节，想方设法激活文学教学之趣。情趣提高了，阅读者就会产生强烈的自我需求感，向往于阅读的目的和结果，即使“经历毫无兴趣的过程，也能发挥主观努力来加以坚持”。

2、倡导独立。

独立性，就是教师不照搬现成的参考资料，“充分发挥主动性，创造性地使用教科书和其他有关资料。”学生不依赖老师的告知和现成的答案。教师自己分析文本，求得理解，师生共同提出问题，深入钻研。要尽力彰显有别于现成定论或一般认知的独立性的解读，即引导学生自己去发现自己来分析与阅读相关的方方面面。这中间，某些发现和分析看似浅显，其实较之一步到位的深刻更有价值。因为发现和分析问题的方法和技巧只能也必须循序渐进地加以掌握。

文学教学的审美过程是有阶段性的，而不同文学文本的美的表层与深层又不尽相同，不管是浅浅的、淡淡的品尝，还是深深的、浓浓的体悟，只要是真正自我阅读而得就是有意义有价值的。因此，倡导独立也有一个“量”和“度”的问题，绝非越自说自话越高明。教师要正确引导学生去与文本的“焦点”进行碰撞，在必须的情况下还可以做一点“引爆”的工作。积极扶持和呵护学生文学作品阅读欣赏过程中那些具有独立思考而看似浅显的剖析，相信其中正蕴蓄着深度解读的爆发力。

3、激发思维。

文学的认识作用、教育功能须经欣赏而得以实现，而欣赏的最起码标准就是要知其然又知其所以然。从看看写的是什么，想想这是为什么，到最终明了有什么，不可“只以晓义为满足”，而要将注意力集中在激发学生文学阅读思维的方向上。特别是文学作品多以形象见长的表达，使阅读常有一望而知的感觉，但真要能读出点文学的“味”来，思维必须跟进。那种边读边讲边议边评的教学方式并不独特，只有清晰的方向感所激发起来的思维活动才能真正让文学教学的意义非同一般。

思维的发散与定向是辩证统一的，文学教学中的思维应当是一种定向性的发散。文学的文本特点及其相关的知识则是思维定向的依据。在文学教学的过程中，只要眼里有学生，手上有文本，心中有方法，时常提及相关的知识，并使其经由文本而变抽象为具象，学生有“据”可依，有“本”可寻，联想和思考也就一定会活起来。在对文学作品研读欣赏步步深入的同时，学生对文学文本特点及其相关知识的认识会更趋完善。

4、鼓励创新。

在文学的鉴赏活动中，要把文学作品中的艺术形象变成自己头脑中的艺术形象，就要进行“再创造”。所以，从本质上说，文学教学蕴含着多元多向的创作、创造、创新的元素。鼓励创新，要立足于培养学生创造性阅读的勇气，不迷信各种本本上已有的、现成的说法或结论，既诚于接受也敢于说“不”。同时，也要以有说服力的“理”和“例”来让学生实实在在地感知文学文本可质疑可探究的存在。

文学教学的创新离不开质疑、探究，而最直接有效的方式就是主动地以问题为圆心，以探究为半径，多问几个“为什么”。多点的反复的咀嚼和把玩，就能逐渐体察到文学文本“尽在不言处”的奥妙。文学教学，教师一定要有耐心，既不可急功近利，也不应告知完事。良好的品读文学文本的习惯，是主动进取，独立阅读，反复运思，并在吸收消化的基础上有所发现、有所创新的保障。文学教学倘能做到这些，不仅可以提高学生的文学鉴赏能力，而且完成了语文教学最具人生价值的任务。

四.解困之路

1.“位”要定准。

《普通高中语文课程标准》中明确指出：“高中语文课程应关注学生情感的发展，让学生受到美的熏陶，培养自觉的审美意识和高尚的审美情趣，培养审美感知和审美创造的能力。”实现“审美”发展的这些目标和要求，文学教学责无旁贷。通过文学教学，可以给高中生打开认识社会、认识人生的不同门窗，可以领他们进入鉴赏各种真、善、美的艺术世界，可以为他们创设陶冶情操、完善人性的艺术天地。与此同时，文学作品规范、优美的语言及其鲜活、独特的表达，又是理想的母语教育范文。文学教学就是要藉文学作品独有的形象思维和艺术语言来不断提高高中生思维及表达的水平。

置“文学即人学”的理念于文学教学的核心地位，培养文学素养乃至养成文化素质的大方向就不会为短效的纯技术主义的训练所左右。“指导学生阅读丰富的、优秀的文学作品，获得必要的文学知识，培养和提高文学修养，同时寓思想教育于其中，培养远大的理想抱负，高尚的趣味情操，并寓智力开发的目标于其中，培养活跃的逻辑思维能力和联想、想像等思维能力以至创造思维的能力。”张志公先生的这一段话，清晰地阐述了工具性与人文性、思想性与审美性的关系，堪为高中中学文学教学最明确的定位。

2.“体”要把好。

“在具体的教学过程中，对不同类型文本的阅读指导应该有所侧重。”相对于论述类、实用类文本的阅读，文学类文本的样式显然更为独特。因为任何一种文学作品都或多或少地呈现着其所属文体的特点，而相关的文学作品的文体知识又是精当阅读和鉴赏不可或缺的理性支撑。了解并掌握几种文学样式的文体特点，才能有的放矢地读出不同的文学作品的意蕴或意味。“体”要把好，就是要有文学作品样式优先的意识，即强调文学样式的先在建构。

采取“无类型”或“跨界限”的阅读方式，一律按“感知、领悟、拓展”的思路来进行文学教学，长此以往，随着文学文本的一个个特质的被湮没，文学作品的感人魅力也会渐行渐远。因此，一定要明确文学教学中的“变”与“不变”的关系——文本和内容千变万化，样式和特点一定之规。根据不同的文本样式，确定不同的教学思路，设计不同的教学方法，首先必须明确不同文体的特点和规则究竟不同在哪里，其次必须明确不同文体的个性特点在作品中是怎样呈现的。把好了“体”，实际上就等于把准了阅读鉴赏的大方向。阅读鉴赏的大方向清楚了，寻得失落的文学教学中的审美也非难事。

3.“读”要激活。

从本质上说，文学教学就是对以纸质文本形态出现的经典文学作品的阅读教学。所以，绝不能以影视、动漫等图像文化作品的观赏来替代文学文本的教学，但图像文化的兴起尤其是改编自经典文学文本的影视作品，它们使文学教学中的“读”的地位发生动摇也是不争的事实。如何使文学教学中的“读”更添活力就成为当务之急了。

通常说，读要读出味来。此“味”应当是以语言为符号的经典文学文本所独有的，绝非任何图像载体可以替代的。文学是对文字的最精彩的运用，其中，既有表层意义的显现，也有深层意味的蕴含，两者之间可知与不可知、可解与不可解所生成的明确与模糊、清晰与朦胧，给“读”留出了偌大的空间，较之已经被开发或改编过的影视作品，文学文本显然更多几许耐人寻“味”之处。

有“味”还要能读得出来。“阅读文学作品的过程，是发现和建构作品意义的过程。”要变“以作家、作品为知性目标”的“读”为“在作品、读者间互动感悟”的“读”，使“读”的活力具体表现为阅读者想像和联想的态度和行为，能于有情处生发喜、怒、哀、乐，能在蕴味中思索天、地、人、我。学生“读”的主体地位真正确立了，才能把文学文本的价值真正“读”出来，所谓“个性化”的阅读也才不至于是一句空话。

4.“赏”要析透。

文学之美外在的多样性和内在的多向性，决定了以培养审美情感和审美能力为重的文学教学，肩负着“感受形象、理解形象、想像形象”以及“情感共鸣、情操陶冶、人生感悟”等诸多方面的责任，只有对文学作品的多层结构进行由外到内的分解，才能细密地解读文学作品，进而把握文学作品的旨趣。“赏”要析透应当是文学教学策略和办法最简洁明了的表述。

文学的审美感受是由文学文本所引起的复杂的心理活动和心理过程，“赏”要析透，就是说赏析文学文本不能只停留在具体的知识与技能的层面，而应努力深入到心灵、情感、品位的层面，谈形象要有思维，谈情感要有审美，谈创新要有意识。当主观的“意”和客观的“象”成为统一体之时，就是文学文本赏析的终极目标到来之时。

“应引导学生设身处地去感受体验，重视对作品中形象和情感的整体感知与把握，注意作品内涵的多义性和模糊性，鼓励学生积极地、富有创意地建构文本意义。” 赏析要透，并不是说要把文学文本所具有的艺术符号或构成元素一部分一部分或者一个一个地拆卸开来，只有整体把握文学作品的艺术形象，进而深刻感受文学作品的艺术魅力，才能算作赏析到位。

文学的影响在文本，文本的意义在阅读，阅读的价值在欣赏，欣赏的作用在熏陶，熏陶的目的在育人。真正懂得并取向明确文学育人的渐进过程，高中语文文学教学之困也就迎刃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