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的性感与冷感——
9月21、22日,一场包含视觉冲击、号称中国最性感的芭蕾舞剧《莲》于山东会堂连续上演。该剧围绕《金瓶梅》中西门庆和潘金莲的历史故事,以华丽的舞美新锐大胆的舞蹈语言,让现场观众领略了一番“东方式性感”。
《莲》的火爆一定程度上测探出了济南文化消费市场的潜力,同时,省会大剧院部分优秀剧目的冷清也成为参照。究竟是因为艺术热情还是因为噱头狂热?芭蕾舞剧在济南到底处于什么样的市场状态和审美认知?芭蕾舞在中国有着怎样的起落与变迁?
《莲》:
一场芭蕾舞的“情色与革命”
透过银线绣的纱幔,隐隐约约有人在里面静卧;交响乐和古筝、古琴、电吉他、鼓的乐声“混搭”而来,伴随着女声的呢喃吟唱,勾织出梦幻般的舞台,性感气息扑面而来……
9月22日,本刊记者坐在山东会堂的观众席上,首先感知到了一种综合各个领域的艺术创新:舞美、服装、音乐、肢体、视觉、创意、编排……
该剧由北京当代芭蕾舞团艺术总监王媛媛编导,携手音乐大师陈其钢、影视编剧刘希彦和柏邦妮、作曲家杜薇、造型师叶锦添等高水准艺术家,耗费三年时间、近千万资金打造。
神秘是这出舞剧的第一观感,也是舞美设计大师叶锦添舞台环境的设计出发点。银线绣的黑色纱幔,隐隐约约有人在里面静卧,《莲》开场之际并未向观众解释谁为潘金莲。出场的人物是一名身着红黑两色、莲花造型服装的女子,赤裸的背部,饱满的胸脯,接近全裸的双腿,以蓬勃的姿势在舞台上跳跃。或是寥落或是紧张的音乐辅助着主角的语言,通过肢体潘金莲表现着对武大郎的不满,对武松的引诱,对西门庆的痴缠,以及西门庆有了新欢之后她的寸寸寂寞……红黑两色构建着全部场景,第一幕里潘金莲退场之后,无数和潘金莲一样的女性紧接着上场,做着同样寂寞又激烈的舞蹈。
舞剧《莲》的故事脱胎于著名的中国古典长篇小说《金瓶梅》,这不可不谓一个莫大的噱头。“没有自己的解读,很容易沦为陈词滥调,《莲》有自己的女性主义视角。甚至可以视为一种女权的叙述。”该剧上演后,被视为“中国最性感舞剧”广受争议,甚至曾遭遇过禁演风波,经改编之后方才再次登台,王媛媛等主创的“口径”极为谨慎。
《莲》首先采用了大胆、挑逗的肢体动作,惊艳、魅惑的服装造型,但一定程度上《金瓶梅》只是其中的一个“道具”。舞剧总共三幕几乎全部从女性视角出发——从天而降的红秋千在舞台上来回寂寞游荡,整个演出中出现不下三次,在潘金莲与西门庆偶遇以及和武松的缠斗中成为“另一个主角”;而西门庆和妻妾们的纵欲缠绵则被巧妙的抽象化为一道道颠倒的红绳,赤裸女人和西门庆在如波浪一样起伏的红绳里舞蹈,操持红线的男人则控制着节奏,步步紧迫,一场狂欢之后,潘金莲独自上场。
“观众看不到脱衣舞或裸体人,演员都是通过舞蹈表现出来的。性感不能缺,但性感不是露,而是一种艺术。中国式的性感,反而让你去想像,这才是更性感。”团长王媛媛如此总结。
刘心武批注过一版《金瓶梅》,这本书的封面很有意思,看着像一尊菩萨,重新看,又觉得像一个美娘子的脸。刘心武在自己颇为得意的批注里边说,“心中有佛,自然看《金瓶梅》如佛。”
一定程度上,《莲》也有这个意味。“借壳还魂”是其中的特色,剧中潘金莲的角色,“尝尽苦楚,空有一身性感”,在武大郎身上得不到满足,被武松轻视厌恶,又沦为西门庆偌大世界里的一枚小小棋子和道具,无奈只得疯癫欲死。
“荒寂中,似尘埃,仰望无助的命运……”王媛媛这么解释。剧中红黑冲突的服装,一直如善恶的对峙,如人性的欲望和纯洁理想的搏斗,红色帷幕里潘金莲那张颠鸾倒凤的床则更像一个千红一窟的“道场”,西门庆死去,所有女人头上响起了佛教音乐《大悲咒》。
艺术的胜利还是噱头的胜利:济南人如何看待“性感”?
在中国传统的文化骨髓里,《金瓶梅》一类的禁书都被当成癌变细胞剔除。王媛媛和团队在“放肆、大胆”之余谨慎的选择了“形而上和道德哲学”的立场。
然而观众却并非这么看。《莲》在济南上演之前,铺天盖地的媒体宣传中,“曾被禁、最性感”是不可回避的关键词。剧目于7点30开场,记者6点30左右赶到山东会堂门前,将近容纳两千五百人的会堂门口已聚集满人群,开场后更是座无虚席。
观剧的观众有各大艺术院校的在校学生、满头白发的教授学者,相关文艺从业者,也有家庭主妇和前来猎奇的人群。进场前有黄牛贩卖着入场票,记者前去询问,官网上一百元的学生票开场前被炒至20元,有中年主妇打扮的女性在记者背后笑称:“芭蕾舞合算,我还看过10块钱的芭蕾舞呢。”
入场后有观众携带着毛毯,零食,中间有人随着剧情三三两两的议论:“西门大官人也是主角儿啊?”演出人员特意上台强调“不许拍照以防影响演出和观剧效果”,但这依旧丝毫没有阻止了观众强行拍照、发送微博。
“舞蹈行云流水,舞美美轮美奂,几乎每一幕都像一幅古典画,就像看大片一样,看得过瘾。”“很有深意,解读出了女性压抑的情欲和命运悲剧”……散场后记者听到一些这样的议论;同样,“对济南演出市场不必盲目乐观”也是一种说法。
山东世博演艺经纪有限公司负责了本次演出的网上票务,“从去年十艺节的《猫》和《卡门》过后,这大概是最火爆的一次了。”相关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而据网上售卖的情况与现场入座的状况分析,大量赠票、友情票的情况并没避免,“总售卖票数和实际入场人数是不相符的。”
本次《莲》的网上售卖价分别为100元、200元、300元、400元、580元、880元、1080元不等,反观7月份登陆省会大剧院的法国马赛爱乐交响乐团的演出票价最高680元,入场情况却没有《莲》的一半。
“吸引进观众的除了作品质量,有时候还需要一个名头。”济南市儿童剧院的王耀,经营小剧场话剧多年,一开始定位也是整个都市中产、高知、白领,摸爬滚打最后“只能将主要人群定位为在校大学生,这个更精准。很多时候热剧里突然涌进的人群是不具持续性的,不具忠诚性,只能说是在孕育可发掘的市场,并不能准确预估演绎市场,随时会流失。”endprint
芭蕾舞在中国:世界上最好的芭蕾舞演员在中国,但是中国没有芭蕾舞文化
2008年成立的北京当代芭蕾舞团是中国第一个当代芭蕾舞团,团长王媛媛曾与张艺谋合作芭蕾舞剧《大红灯笼高高挂》,还是北京2008年奥运会开幕式的编舞,电影《夜宴》的舞蹈总监。
“《莲》是中国当代舞剧一朵奇葩。”她这么诠释自己的作品。“奇葩”即意味着一定程度上的革命。
国外已有400多年历史的芭蕾,在中国却只是一门年轻的艺术。在彼·安·古雪夫等几位苏联艺术家指导下,1954年,北京舞蹈学校正式成立,并开始培养我国第一代芭蕾舞演员。六十年代,北京和上海两个专业芭蕾舞表演团体成立。
“革命化、民族化、群众化”曾是芭蕾在中国的特色语言。《红色娘子军》和《白毛女》是上世纪60年代,“中芭” 和“上芭”创作的本土原创大型芭蕾舞剧,曾经风靡中国。
除了“中芭”和“上芭”,还有辽宁芭蕾舞团、成立于1993年的天津芭蕾舞团以及成立于1994年的广州芭蕾舞团,截至2001年时全国共有5家芭蕾舞团,演员总共才200余人。当时效仿西方是主流,作品多为《汉姆雷特》、《唐吉可德》、《罗密欧与朱丽叶》。“芭蕾舞的兴盛也就是近十年,一定程度上趁的是‘儿童教育的东风。芭蕾儿童舞培训机构比演出机构多无数倍。”
“中国有世界级的芭蕾明星,今天,最好的芭蕾明星在中国”。此话是丹麦皇家芭蕾舞团艺术总监曾对国内媒体讲出的一句话。从上世纪80年代后期开始,中国芭蕾演员在几乎所有国际芭蕾大赛中摘金夺银,包括莫斯科、瓦尔纳、杰克逊、大阪、赫尔辛基等世界大赛。
但是好演员流失海外,没有好剧本,没有国内市场是一个致命的困境。90年代的中期,“中芭”做改革,“演出收入最高者一场可得500元,最少也有80 元左右。”实际上这些收入和演员的专业是远远不能匹配的。
济南曾于2006年1月、2011年1月、2013年12月、2014年4月,多次引进《天鹅湖》演出,上海芭蕾舞团、白俄罗斯国家大剧院芭蕾舞团、乌克兰敖德萨国家歌剧院芭蕾舞团、俄罗斯皇家明星芭蕾舞团的作品。反响皆不错,但是观众研究其中内里和区分的并不多,“就光听着一个《天鹅湖》就来了。”
“很多时候我们的舞团还是在跳《天鹅湖》、《红色娘子军》等剧。有好的芭蕾舞演员,没有好的芭蕾舞剧目;有好的芭蕾舞票房,并没有好的芭蕾舞文化。”王媛媛说。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