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亚茜
摘 要:大型史诗剧《史可法》是扬州市扬剧团为纪念史可法诞辰400周年而创作的。创作者以“大事不虚,小事不拘”的原则,写了史可法督师江北后为国奉献的几件重大事件,并通过“挂鞋”、“拔青丝”等细节全方位塑造人民英雄史可法,让民族英雄在舞台上立起来,在人们心中活起来。该剧不仅在内容和音乐方面给予创新,而且处处都体现着扬州的地方特色,体现着扬州的文化特色。
关键词:史可法;爱国精神;扬州文化
中图分类号:G127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4)09-0019-03
为了纪念史可法诞辰400周年,扬州市扬剧团于2002年9月创作排演了大型史诗剧《史可法》。该剧以史诗般的大气磅礴震撼了观众的心灵,塑造了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民族英雄史可法的形象。该剧在扬州大剧院首演就创下了连续演出19场的记录,爆满后于2003年赴上海逸夫大舞台和艺海剧院演出,受到了上海各界人士的一致好评。同年12月又进京演出,中国艺术研究院还召开扬剧专题座谈会研讨,随后便并获得“五个一”工程奖。在第三届扬剧艺术节上,该剧囊括了优秀剧目奖、优秀编剧奖、优秀导演奖、优秀舞美设计奖、优秀灯光设计奖、优秀服装设计奖、优秀作曲奖等7项大奖。人们惊讶的发现传统扬剧舞台艺术样式拓展了,扬剧又一部优秀作品诞生了。该剧的成功,是跨进新世纪后的扬剧续写的辉煌的一页。扬剧再一次火了,听了一辈子戏的老人听出了新意,青年人也听出了兴趣。扬剧有人、有戏、有望了。那么该剧为什么能够取得这样大的成就?原因是多方面的。
一
史可法是明末清初的抗清爱国英雄,几百年来,他的爱国精神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扬州人。众所周知,在扬剧的几十年生命了,塑造了皮九辣子、王樵楼等一批为观众喜爱的乡土小人物,史诗般的大人物倒是罕见。由此可以看出,扬剧擅长表现那种饱含乡土气息的小人物和民间生活,因为他们更加贴近生活,更加贴近普通观众,容易引起他们的认同和共鸣。那么在表现重大历史事件,表现英雄人物方面则有些不足。从《史可法》的编剧刘鹏春曾今说:“至于那些叱咤风云的英雄豪杰,需要青铜铸造,恐非我所长。”也可以看出这点。扬剧先天的局限性给史诗般的《史可法》搬上舞台又提出了新的挑战,所以在材料内容的选择上就要编剧煞费苦心了。纵观史可法的一生,虽然生命有点短暂,但是他的一生却是那么可歌可泣,能够展示给观众的实在是太多,但要让人民英雄在现代的舞台上站起来,在人们心中活起来,还是要选择矛盾冲突最为激烈,人物形象最为饱满,最能突出史可法英雄气概,最能歌颂扬州的的生活片段。所以编剧选择了史可法生命中最后时刻的几个片段——督师江北的几个片段。通过自荐督师、义感高杰、设馆募贤、临行拔发等情节,一方面展示了史可法法在民族危亡关头的凛然正气和忠心报国的爱国主义气节,另一方面也展示了史可法丰富的情感世界即其儿女情长。从而塑造了一个有血有肉、具有亲民力量的人们英雄,这样才能让英雄在观众心中活起来。
在整出戏中,不仅通过材料的取舍上让史可法在舞台上立起来,就连细节处理也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设计。戏的开场就是一段宫中斗蟋蟀的闹剧,这一下子就把观众给吸引住了,话说这是一个小小的细节,但却给整出戏的成功奠定了基础。这蟋蟀斗出了宫中的荒淫,新君和庸臣虚度光阴,把国家安危当做儿戏,更斗出了史可法的民族正气。“挂鞋”这场戏也能让人拍手叫绝,史母心系大明,大寿当日挂鞋不挂灯笼,突出了史母的那颗爱国心,为逃亡百姓担忧,并劝说史可法积极担当国任,这一细节把英雄母亲的教子之心、之情写得酣畅淋漓。同样表现母亲教子爱国,心系百姓的细节还有“白绫改战袍”这场戏,远在京城的母亲,还不忘让儿媳为征战的儿子送上战袍。史可法为吴尔坝洗手,洗的可不仅仅是手,洗的可是大家的爱国之情,感动了一个又一个观众。“拔青丝”更是让人称赞不已,孝子为国,却忠孝不能两全,在狱中还不忘要赠母亲一绺青丝,以表孝心,然而为国操劳的他头上已经没有青丝,有的只是白发了。这些细节贯穿在《史》剧当中,使该剧处处蕴涵着一股正气,看了让人激动。
编剧和导演将《史》剧的整体风格定位在“凝重、壮美、史诗、现代”这八字方针上,并在音乐设计、舞美设计和表演等诸方面认真地贯彻着。 “城墙”、“明月”、“梅花”三个元素紧扣主题,意味深长,烘托出全剧凝重而壮丽的氛围。一堵贯穿全剧、可分可合乱石垒砌的城墙,不仅体现了凝重、壮美、史诗般的戏剧风格,还准确地表现故事发生的典型环境,而且具象征意义,它象征着扬州人民心中永不毁灭的长城,象征史可法的浩然正气。城存、城毁牵动观众的心,渲染着戏剧情境,毫不夸张地说,这堵墙以一当十,它是凝固的也是有生命的。导演把本无戏剧动作的“矶头别母”一场戏,通过史可法在硕大船头吟诵“来家不面母,咫尺犹千里,肌头洒法泪,滴滴沉江底”,再用江水、帆、光、混响等诸多舞台技术手段,把舞台画面组织得十分壮观,极具视觉听觉冲击力,从而把《史》剧史诗般的风格推向极致,把史可法忠孝不能两全的情怀表现得深沉而博大。《史》剧是战争戏,武打不可或缺,所以在《扬州破城》一场戏中,守城将士和清兵浴血拼杀,破城在即。这里导演设计了“无对手开打”,用以加强戏剧冲突及强化英雄性格。李政成化用了一连串武术、舞蹈及戏曲武打程式动作,以剑花劈、刺、抖、挡与串打、串翻身、摔岔、乌龙绞柱、腾挪翻滚的组合动作,再配合三维舞台空间与声、光、色的烘托,营造了一个非常壮观的战斗场面,充分表现了史可法视死如归、以身殉国的英雄主义气概。
大型史诗剧《史可法》的材料内容基本上是忠于历史的,但编剧又没有对历史史实进行生搬硬套,而是站在史实的角度上留有一定的艺术想象。这种艺术想象也不是所谓的“戏说”。姚欣在座谈会上也明确表明:“我很赞同这是一个严肃的、认真的历史剧的创作,不是“戏说”。基本的人物、基本的事件,有史可考,并且从中把握到一种我们今天这个时代所需要的审美情感和精神气节,而且使它能够让人信服。”整体而言该剧虚实结合,有的场景是编剧的艺术创造,但这种艺术创造是在史实的基础上进行的,并不是编剧个人的凭空捏造。史夫人的确存在,但史夫人从京城来扬州,和史可法一起作战倒是编剧的艺术再创造。而且史可成也是编剧的艺术再创造,其实历史上史可法并没有堂弟史可成,那么他在剧中投降清兵,劝降等也自然是没有的了,但是,史可成这个人物不存在,并不代表当时的扬州没有这一类人存在,他其实是一个典型,他代表着一些当时一批不赞同史可法守城的人的意见,编剧的这些艺术想象是巧妙的,通过史可成可以和史可法形成鲜明的对比,从而更加突出史可法的爱国主义精神,使史可法这一人物形象更加饱满。总的来说,“扬剧《史可法》坚持了历史唯物论。南明小朝廷的荒唐与史可法的高大,形成了对比,再现了典型环境。史可法作为一个民族英雄,他的事迹、他的精神至今仍然是我们中华民族宝贵的精神财富。”
二
在音乐创作方面,《史》剧是十分成功的。如《史》剧的主题歌:“扬州梅,碧血凝,扬州月,英雄魂,千年不死史可法,手提头颅当盏灯,梅伴月守望气节,月映梅照亮古今,数点梅花亡国泪,二分明月故臣心。”充满着诗意的壮美。曲润海也对此给予了高度的评价:“《史可法》的音乐,整体上是成功的。在扬剧音乐的基础上,确实有创新,而且在塑造人物。有几场戏,唱腔写的不错。最动人的那些地方,那种音乐唱腔,如船的那段,是很好的一段。我觉得史可法那段是不错的,母亲的那一段、夫人的那一段, 虽然戏是可以推敲的,但音乐上是成功的。我没想到伴唱搞得这么好,既有扬剧的风格,而且也有气魄。”传统扬剧由花鼓戏、清曲、香火戏合流发展而来,其中香火戏因为只用锣鼓伴奏,唱腔高亢粗犷,因此称为“大开口”,合流后的“维扬戏”以“小开口”为基础。该剧的作曲家则以“大开口”为主要曲牌创作全剧,这样不仅克服了传统扬剧表现“帝王将相”戏剧的不足,而且也为史诗般的壮丽画面,找到了合适的主旋律,使史可法英雄的豪情壮志,在演唱中得到充足的表现。
《史》剧中史可法的扮演者是李政成,素有“扬剧王子”的美称,对艺术至真至美、至情至性是他一贯的追求。在《史》的演唱中,他一改传统扬剧生角用“本嗓”的唱法,吸取了歌唱、京剧、越剧等姐妹艺术的演唱技巧,或高亢激越、酣畅淋漓,或委婉缠绵、动人心弦,使传统的扬剧听起来更加圆润、优美、流畅。《城下劝降》一场戏中,史可法有一段咏叹调式的唱腔:“我在做人的良知中,我是千年不死一条龙,忠魂与春长相随,我是梅花岭上香一丛,及至我是弘扬正义的晨号劲鼓,我是赞美尊严的大吕黄钟”,李政成运用了京剧及歌唱的演唱方法,高音清亮厚实,从容有余,听来铿锵贯耳、荡气回肠,将史可法忠肝义胆、凛然正气表现得淋漓酣畅,极大地震撼了观众的心灵。他一个高音区拖腔,上得从容而游刃有余,再伴之以合唱,每唱到此处,观众都报以热烈的掌声。这段同样也受到到会专家林毓熙的高度赞扬:“我在岁月的记忆中,‘我是大吕黄钟。这一段最精彩。而这一段像歌剧,不像扬剧。并不是说不像扬剧就不受欢迎了,恰恰最受欢迎的就是这儿。这说明《史可法》就是要写大吕黄钟。史可法也知道南明朝廷不可挽救,但他不愿意做‘洪承畴,为什么?他有一个“我是大吕黄钟”的思想,他是中国文化传统、文化涵养塑造了的人物,不能背叛自己。”又如《狱中诀别》一场戏,史可法唱的“代我侍奉老妈妈,无事经常陪陪她……为人间留一股正义壮心芽”,唱腔如果处理得很平,观众可能就会离场,为了将平淡推向高潮,李政成则刻意借用越剧尹派唱腔的风格,饱含着英雄孝敬老母亲、报效国家的深情大义,“唱得气定神闲,深沉凄美,虽然舞台上只有史可法与史夫人相互搀扶,四目相望的定格造型,观众却寂静无声,心潮激荡。许多首次接触扬剧的年轻观众由衷地说:‘想不到扬剧这么好听。”在念的方面,如若完全用扬剧念白,就有可能使该剧逊色,有失儒雅;那完全用普通话念白,又失去了扬剧的特点,难以得到扬剧观众的接受。所以经过思考,李政成在“扬州官话”的基础上,吸取了“京白”的韵味。一般过场戏台词用扬剧方言,重点台词运用普通话,注重念白的情感色彩和人物情感的抒发,咬得真、吐得准,体现史可法的刚柔相济和遇事沉稳的性格特征。在《燕子矶赋诗》一场戏中,史可法进京,本来可以顺便回家探望母亲,但随即传来清军渡过淮河直逼扬州的消息,史可法以国事为重,忍痛下令抛锚,当他用望远镜看到白发的母亲站在江边时,泪水却不禁流出,他愧跪船头,吟出“来家不面母,咫尺犹千里;矶头洒清泪,滴滴沉江底”的诗句。这里他采用话剧朗诵的方法,将四句诗念的抑扬顿挫,舒缓起伏,高低错落,前两句念得低沉、克制,后两句则念得顿挫、颤抖,一个“沉”字咬得真,吐得重,一字千钧。“让久久压抑的情感火山似地喷泄出来,呜咽之声与奔腾江水迸发出感天动地的交响”。
三
扬剧是扬州文化的重要载体,承载着扬州地方从古至今多方面的历史文化信息。思想内涵丰富,文化积淀深厚,能表达出扬州人民的情感、愿望、生活态度及审美趣味。具有历史文化的认知和研究价值,在中国地方戏曲中也有相当的代表性。史可法是出在扬州的民族英雄,扬剧又是扬州的地方戏,编者在创作《史》时,不知不觉的融入了很多扬州的地方特色,我们可以看到扬州文化深深的参透在该剧当中。
在城下劝降的一场的对白中,我们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扬州的文化,扬州人民的精神:
史可成:檐下且把傲骨收,该低头时就低头,顽抗激怒清将士,只怕是血雨腥风满扬州。
史可法: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扬州人同仇敌忾不低头。
史可成:休提扬州人,扬州人就知道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唱)皮包水,包得肚囊都是油,水包皮,泡出一身软骨头,虚子说话夸海口,休要当作孙仲谋,一旦战火烧到家门口,个个脚底都抹油!
史可法:呸!不许你污蔑扬州人,你根本无法了解真正的扬州人。(唱)满城绿扬枝虽柔,万家碧竹气节留;代代读过圣贤书,户户深知家国仇;岳家军金戈扫乱云,双忠祠碧血照千秋!
这段唱词中不仅唱出了史可法守城护国的坚定决心,更是唱出了扬州人民誓死决不投降的爱国正气。王安葵在会上也明确表示:“兄弟俩在城上城下那段唱,是很有点意味的。这是唱扬州人,唱扬州人的精神。”[8]对扬州文化有所了解的人,听了唱词中的“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就能够付出会心的微笑,这就是扬州人一个典型的生活文化,当然这种文化本身并不像史可成说的那么庸俗不堪,他是为了劝降史可法而故意贬低了它,并不是所有人都泡出了“一身软骨头”,而相反却泡出了一身爱国情怀、坚贞气节,个个都知道家国仇。史可法随后的那段和史可成争辩的唱词更是从正面赞扬了扬州人的爱国精神。
其实看过《桃花扇》的人都知道,柳敬亭身上带有很多扬州非常地域性的文化的东西,在《史》剧中他也同样出现了,他能给史诗这个悲剧增添一点色彩,但剧中没有把这个人物身上综合性的舞台色彩全面的表现出来,所以说该剧还是需要在成功的基础上进一步加强。这个戏题材大,历史也复杂,缺点是不可避免的,在众多赞扬的声音中也有人给予了一些建议。王蕴明在赞扬后感觉到这出戏“写得有些繁,主线、主题不够集中,很多闪光点没有充分把它利用起来、升华起来、充实起来,所以没有形成全剧的高潮。”[9]在音乐方面,专家更希望给史可法加上重点的唱段,使他有大量抒发情感的唱,但无论如何要突出扬剧的民族乐器。这其实也是希望《史》剧能够更多的体现扬州文化。缺点是存在的,但该剧的成功是不可否认的,《史》剧可以作为弘扬扬州人文精神、扬州人的价值理念这么一个载体。宋关林希望把这出戏加工出来,成为一个保留剧目,在全国,特别是扬州,长期演下去。其实,也可以刻成光盘,在人参观史可法纪念馆的时候拿出来播放,出售,使从老到少都了解史可法,都了解扬州文化,知道扬州精神。
《史》剧是一部颂扬扬州人民抵御外敌侵犯的战歌,也是颂扬史可法不辱民族气节的正气歌,更是扬州人民世世代代传唱的英雄赞歌。它的创作演出,会唤起扬州人民的自豪,唤起对英雄的崇敬。尤其在人们崇拜“赵公”,淡忘英雄的年代里,很多专家都很赞成搞这出戏,王蕴明感慨:“我觉得史可法这个人应该写,应该在舞台上反映他;另外,应该由扬州写这个戏。这个戏的核心,是张扬我们中华民族的民族气节。中华民族有许多可歌可泣的人物,要大力张扬。史可法的精神,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我们就是要有这种精神。”
参考文献:
[1]大气磅礴史可法.中国文化报,2003.
[2][3][4][5][8][9][10]京华又唱扬州戏,中国文化报,2004.
[6][7]木易.扬剧自有后来人记扬州市扬剧团优秀青年演员李政成[M].中国戏剧,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