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建民
1942年至1943年间,郭沫若在重庆一连写出了《屈原》《虎符》《高渐离》《孔雀胆》《南冠草》等多部历史剧。其中《虎符》一剧,借“窃符救赵”的历史故事,成功地塑造了主持公道,维护正义的反侵略志士——信陵君的形象,用赵魏联合抗击强秦的历史,来讽喻现实,号召人们共同对敌的用心极为显明。
该剧中有一件重要道具——虎符。剧名又径称“虎符”,可见其在郭沫若心中,是有很重分量的。那么,作者为何对此物情有独钟呢?原来,郭沫若自己真有一个“虎符”。
抗战期间,郭沫若一次从一个抬滑竿的人手中买下一个“铜虎”。据滑竿夫说,他是在日本飞机轰炸后的瓦砾堆里捡来的,只卖十块钱。这只铜虎,便是古代用来调兵遣将的凭证——虎符。虎符是两个半边合成。战争中,一半留在宫中,一半执在领兵在外的将军手里。虎符中间是空的,背脊上面错有文字。这字,是先在虎背上刻出槽,再灌以色别不同的金属,经过打磨而成,看去十分清晰醒目。
虎符古已有之,对其性质,一般人并不多么了解。手执这件器物,郭沫若曾专门作过介绍:“虎符这种东西,没有点古器物学识的人是不能想象的。那不是后来的所谓安胎灵符之类在纸上画的一个老虎,而是一种伏虎形的青铜器,不大,只有二三寸来长。战国及秦汉就靠着这种东西调兵遣将。照例是对剖为二,剖面有齿嵌合,腹部中空。背面有文,有的是把文字也对剖为二,有的分书在两边,大抵是错金书。所谓错金书是说把字刻成之后,另外灌以别种金属,再打磨平滑,文与字异色,异常鲜明。留存于世的,以半边为多,因为是分开使用,一半在朝内,一半在朝外,自然很难得有两半都留存了下来的。”这就把虎符的用途、时限、制作等情况说清楚了。
郭沫若得到的这个虎符,有三寸多长。据他描述,虎符背上有十个错金字分别写于两半。一边五字,合起全文为:“右须军衙□干道车□第五”。字体为汉隶。“军”字下面是“闾”还是“衙”,因为笔画斑驳,连大学者郭沫若也辨别不清。当时买到手时,上面绿锈斑斑,加之造型古朴,传送着来自久远的信息,郭沫若很是喜爱。
当然,郭沫若在器物的判断上,还是很谨慎的,并不因为自己收存便认为价值为高。他认为,这件东西,“假如是真的,大约是汉初的东西。因为没有书籍,我还没有工夫来考证。但假的可能性较大,因为两边完整地配合着,实在也是少有的事。”这实在是十分科学务实的态度。他下面几句话,可以给今天的收藏者以重要参考:“不过不问它是真是假,我是很喜欢它的。它很重实,而且也古气盎然,我把它当成文具在使用。”他将虎符摆在书案上,作为镇纸。更重要的,郭沫若的作品:“就是这个铜老虎事实上做了我这篇《虎符》的催生符。”他写《虎符》时,这只虎符就伏在眼前。它给了诗人以创作激情和灵感。对于剧本的完成,它是极重要的。
这部剧作《虎符》完成后,郭沫若十分看重。他虽然曾写有剧本多部,可后来收入人民文学出版社所出《沫若剧作选》的,仅有四部,《虎符》即在其中(其余三部为《棠棣之花》《屈原》《蔡文姬》)。据当年文字记载,郭沫若曾写有一副集剧名联:
虎符孔雀胆;龙种凤凰城。
这副联包含了四部作品。《虎符》《孔雀胆》是郭沫若剧作,《龙种》是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美国女作家赛珍珠的小说作品,该作品后来曾由米高梅公司拍摄成电影。《凤凰城》是抗战初期的戏剧杰作,作者是吴祖光。此嵌名联虽一时之游戏之作,可也显示了郭沫若对《虎符》这部剧的喜爱程度。
不幸的事“不幸”出现了。一天外出回家,郭沫若突然发现这只虎符一下子变得光光堂堂,明明亮亮,大为诧异。一问,才知道是佣人趁他外出时,用油给虎符认认真真洗了个“澡”。又仔仔细细摩擦了一遍,这样上面的绿锈和陈迹,全数消灭干净了,可是那表现它价值、味道的古朴气象也全然消失。弄得在家中脾气一贯好的郭沫若几乎大发脾气,可想想这是佣人的好心,也只好作罢。文学家、历史学家又考古学家的郭沫若,只能苦笑地对待这生活中极不艺术的事了。
(选自《光明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