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林
摘 要:约翰·福尔斯的代表作《法国中尉的女人》被誉为女性探索自我和自由的经典读本。但也有一些学者认为该小说是在男性的叙事中用男性的视角来虚构女性人物,因此并非是一部女性主义小说。本文以女性主义为视角来解读小说女主人公萨拉这一人物形象,深入分析其追求独立自由、试图改变维多利亚父权社会所规定的女性作为欲望客体的角色的历程,进而探析福尔斯在作品中所渗透的男权意识形态和女性主义思想。
关键词:《法国中尉的女人》;萨拉;福尔斯;女性主义;男权意识形态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4)07-0169-02
约翰·福尔斯(1926-2005)是20世纪英国著名小说家之一。他创作的《收藏家》(The Collector)《魔法师》(The Magus)和《法国中尉的女人》(The French Lieutenants Woman)等小说曾荣登畅销书榜首,深受广大读者的欢迎和好评,也引起了国内外评论界的普遍关注和讨论。特别是福尔斯的代表作《法国中尉的女人》,自1969年问世以来便在评论界引起轰动,被视作后现代文学的经典。该小说讲述了生活在19世纪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贵族青年查尔斯·史密斯和被当地人蔑称为“法国中尉的女人”的萨拉·伍德拉夫之间的爱情故事,塑造了具有神秘、独立、反叛的性格和追求自由与解放精神的女主人公形象。许多学者将该小说誉为女性探索自我和自由的经典。德博拉·伯德认为这部小说“几乎是一部理想的女权主义虚构作品”,女主人公萨拉是“所有小说中最理想的女权主义代表”。但也有一些学者,以玛加丽·迈克尔为代表,认为该小说是在男性的叙事中用男性的视角来虚构女性人物,因此并非是一部女性主义小说。笔者认为,萨拉既是男性虚构、观看的对象,也是具有强烈女性主义思想的人物。事实上,萨拉在寻找自我的同时也帮助查尔斯获得了自由和解放。因此,小说中的男性视角及所渗透的男权意识形态并未抹杀浓厚的女性主义思想。
一、萨拉的独立和反抗精神
在维多利亚时代,女性的社会地位很低,特别是处于社会底层的女性,她们的存在更是无足轻重。为了让所处的社会和周围的人直视她的存在,萨拉选择公开她与法国中尉瓦盖讷的关系,主动成为众人眼中的“妓女”,从而使自己不同于其他维多利亚时代的传统女性。对此,艾琳·沃伯顿认为,萨拉“攀附着残花败柳这一虚构的伪装人格,是因为由此强化了她至关重要的独立性和独特性的感觉”。通过这种方式,萨拉不仅不会像在父权社会里受到压迫的其他女性一样被忽略,而且还强迫了维多利亚社会去认真审视她、正视她的存在。沃伯顿对此进一步解释道:“这种身份强迫一个受到震惊的社会容忍萨拉至少以一个负面的状态存在。他们把她当成危险,至少认识到她是某种力量,她与维多利亚时代所规定的女性的观念有所不同”。而由于萨拉所受到的侮辱和责难都是基于她自己创造的一个虚拟故事,因此,这不仅使萨拉在实质上免于他人的评判,而且在某种意义上也让她控制着他人的思想。可见,利用亲手创造出的耻辱,萨拉把自己置身于当时社会所不容的境地,从而达到了一种独特的自由的状态。
萨拉不仅具有独立的思想意识,还具有强烈的反抗精神。这一点在她与女主人波尔坦尼太太的相处模式中可以清楚地看见。在波尔坦尼太太面前,萨拉刻意表现出软弱和顺从,而当波尔坦尼太太明确要求她不得去某些特定的地点时,萨拉却依旧我行我素、坚持内心的想法。不仅如此,她还会故意把自己的行踪暴露给女主人家的总管费尔利太太。这显然是在挑战权威。萨拉的反抗精神在她离开波尔坦尼太太家的那一幕表现得更加淋漓尽致。当女主人要她把一个月的工钱带走时,萨拉回应道:“你留着吧。如果这一小笔钱足够的话,我建议你不如拿去买件刑具,将来还会有一些可怜人落在你手里,我相信费尔利太太一定会帮助你对她们动刑的。”这一席话戳穿了波尔坦尼太太的伪善和残酷本性。值得注意的是,虽然波尔坦尼太太是一名女性人物,但她所代表的其实是维多利亚父权社会和维多利亚时代虚伪的道德观。在这场战争中,萨拉露出了胜利的微笑,向代表虚伪的“大社会”的女主人表达了自己的蔑视,走出了那座代表着“狭隘的教条”的房子。
二、萨拉对查尔斯的影响
在和查尔斯的关系中,萨拉始终处于主导地位,操纵着事情发展的走向。在某种意义上,萨拉甚至可以说是查尔斯的拯救者。她身上所具备的女性意识和独立反抗的精神改变了维多利亚父权社会所规定的女性作为欲望客体的角色,也帮助查尔斯摆脱了传统社会和道德束缚,使其认识自我、重获自由,从而颠覆了男性是拯救者、女性是等待救赎的对象的二元对立。
维多利亚时代是性压抑的时代。传统道德观念里被列为禁忌的欲望是不能在私底下讨论甚至幻想的。正如小说叙述者评述,“在当时的维多利亚时代,人们还有一种奇特的埃及式特征:幽闭欲。我们清楚地看到,他们用衣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如同木乃伊;在他们的建筑中,窗户和走廊都很窄小;他们害怕开放和裸露;他们掩盖真实,拒绝自然”。萨拉在同查尔斯相处的前一阶段一直以退为进,扮演着欲望对象的角色。她自称是“法国中尉的妓女”,是“一个被抛弃的人”,以弱者的姿态示人,一步步激起了查尔斯对她的好奇和欲望。罗伯特·赫法克认为,萨拉假装成堕落的女人使之成为一名诱惑者,这一形象“对查尔斯的潜意识极具吸引力”。熟睡中的萨拉“卧姿极为柔美,不乏性感”,令查尔斯回想起在巴黎曾与他发生性关系的女孩;讲述有关与法国中尉的情事的萨拉使查尔斯仿佛变成了“正在享受她的肉体的瓦盖讷”。显而易见,萨拉使查尔斯得以正视性的冲动和欲望,进而打破了维多利亚社会的清规戒律。而在伦敦假装脚伤、成功引诱查尔斯的萨拉,更使得查尔斯解除了与未婚妻欧内丝蒂娜的婚约,成为一个自由之身。
在与查尔斯发生关系后,萨拉主动离开了查尔斯,这无疑又给了查尔斯自由选择的权利。他既可以回到欧内丝蒂娜的身边,也可以寻找、等候萨拉。查尔斯选择了后者。与此同时,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一个像萨拉一样的流浪者,拥有了难得的自由。“他虽然成了一个流浪者,但是他毕竟与众不同,无论他所做的决定结果证明是愚蠢的还是聪明的,能做到这样的人毕竟很少”。而在小说的最后一个结局中,恰恰是查尔斯选择离开了萨拉,没有与他们的孩子见面,因为他看到了自身比萨拉优越的地方,“一种决不做可耻让步的能力”。他对萨拉的拒绝使“他终于在自己身上找到了一丝信心,那是真正属于他自己的”。由此可见,查尔斯在与萨拉的关系中寻找到了自我,拥有了反抗的力量,也因此获得了自由与解放。
三、福尔斯的女性主义思想
在《法国中尉的女人》中,福尔斯试图将萨拉塑造成女性主义的先驱,试图打破女性在男权主义占主导地位的社会中只是一个符号、一个他者的局面。但是,在将萨拉神秘化的过程中,福尔斯的男权意识形态便无意识地流露出来了。“不仅萨拉的思想保持在小说的领域之外,就连所提供的萨拉的视角也是纯粹的男性”。萨拉从小说一开始便处于男性叙述者、男性人物查尔斯和格罗根医生的审视之下,成为了男性观看的对象。而在小说结尾,萨拉做了拉斐尔前派艺术家罗塞蒂的模特,再次处在男性的观看之下。但是这些并不能抹杀小说的女性主义思想内涵。萨拉一直在追求思想上的独立,并为此做出了一系列自由的选择,如她对性的追求、对求婚的拒绝等等。在小说结尾,她所发出的女性主义的自我宣言——“我喜欢保持我目前的状况,而不是一个丈夫——无论他待我多么好,多么溺爱我——必定会期待我表现得像一个妻子应该表现的那样”——使她完全超越了维多利亚传统女性的形象。
福尔斯在1964年发表的文章《我写故我在》(“I Write Therefore I Am”)中声称自己是女权主义者,虽然这份声明表述得较为奇怪。他的原话是:“我是一名女权主义者。也就是说,我喜欢女人,享受她们的陪伴,这不仅仅是因为性的原因。”在1988年接受采访时,福尔斯在表述女性主义时变得更为小心。他认为自己在历史或社会意义上对女性拥有极大的同情心,“说不清是什么缘故,我确实讨厌大男子主义的观点”。而在1996年,当被问及是否认为自己是女权主义小说家时,福尔斯的回答则是“我希望我是最普遍意义上的女权主义者,但与许多杰出的女作家相比,我当然不会称自己为女权主义者。我的部分思想一定仍然是男性的”。到了1999年,福尔斯进一步宣称“如果女人具有更大的权力、被给予更多的考虑,那么世界将会是一个更开心的地方”。可见,福尔斯对女性主义的认识在逐步加深,同时,他对自我的观察也十分敏锐,已经深刻认识到自身所带的男权意识形态。
《法国中尉的女人》是对维多利亚时代小说的戏仿,它深刻细致地剖析并批判了维多利亚时代的社会传统和道德观。虽然女主人公萨拉被作者福尔斯有意无意地客体化、对象化、神秘化,但是萨拉不断探索自我、追求自由,试图走出传统父权社会的历程是有目共睹的。她特立独行,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来冲破世俗和传统思想的束缚,以达到对男权意识形态的反抗和颠覆。小说的女性主义思想的确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男性话语的压制,但这绝对没有抹杀其深刻的女性主义思想内涵。虽然要彻底摆脱男权意识形态的影响绝非易事,但身为男性作家的福尔斯在女性主义人物的塑造上和对女性主义的认识上已经做出了巨大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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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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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张海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