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思危
治学和从政都是为了报国。但治学是从政的基础,学者一定要能根据你的思考和研究来从政,最后达到报国的目的。
我这一生有三个转折点。
从小家庭教育给了我中国知识分子爱国传统的熏陶。4岁时,父亲让我读唐诗,6岁读资治通鉴,还有古文观止、岳阳楼记,读不懂他会给我讲。母亲留法,但古文功底也很好。
第一个转折点是我16岁时一个人从香港回到内地。在北平,我目睹了国民党统治的腐败。那时金元券迅速贬值,早上发了工资马上就得买成“袁大头”或大米,不然到下午就少了很多。
我对中国现代文学最欣赏的就是巴金、茅盾和鲁迅,特别是巴金的激流三部曲,三兄弟中只有三弟觉慧坚决离开了家庭,走上了革命道路。在这些思想的影响之下,1950年,15岁的我便在香港秘密参加了新民主主义青年团。
广州解放后,中共中央华南分局决定从香港动员一批党团员回广州参加工作,我就积极响应号召回去了。先是在南方大学学习了四个月,之后到广东省总工会组织部工作。这是我第一个转折点。
1952年国家动员我们入学,毕业以后到研究院工作,研究硼的加工。硼是战略物资,涉及到造火箭和原子弹。1960年苏联突然撤走了相关专家,25岁的我被领导委以研究室副主任的担子。后来“文化大革命”中,因为我的家庭原因又担此重任,便有人怀疑我是特务。直到1972年妹妹回国被总理接见,我的境遇才有所改观。
第二个转折点是46岁时,我到美国转变专业学管理。改革开放以后,有个机会出国学习,我决定放弃化工,改学经济管理。当时有的朋友说我有神经病,那会儿我已经在化工部科技局任职,在行业里小有名气,镀金回来必将前途无量。学管理有用吗?我原本是科技救国论者,但经历过“文化大革命”后,我感觉到应该依靠经济、管理、法律救国。
学管理并不容易。英文要求高,要熟练掌握计算机,还要对股票等市场经济事物有所了解。外国同学五六十页参考书一小时就看完了,我抱着字典啃,一小时才看三页,但经过努力算是学得不错,一年以后拿到了800人里唯一的奖学金进入MBA计划。
毕业后一些美国公司希望我留美工作。我父亲也认为可以先考虑,以后有条件再回台湾,毕竟我们的家族事业在台湾。但我想,我学的东西回国会很有用,还是回去发挥特长吧。
第三个转折点是在我60岁的时候参加中国民主建国会。回国后,我在管理科学、软科学界慢慢交了很多朋友,1994年我当化工部副部长时还是无党派人士。那年10月,当时民建中央主席孙起孟请我吃饭,动员我加入民建。
我已经到了退休年龄了,本想是去教教书,另外家人都在世界各地,各处走走也挺好,但孙老的话打动了我。他对我说:“你的发言领导基本看不到。你不是希望你的建议能够被领导所接受吗?如果参加党派,你就可以把你的意见直接反映给中共最高领导人。”
我考虑了一个月答复参加。1996年8月孙老突然提出来辞去民建中央主席职务,并推荐我接任。我没有任何思想准备,但感受到孙老的期望和大家的支持,就接下来了,一接就干了11年。
我的信念是这样的:作为一个学者,治学和从政都是为了报国。但治学是从政的基础,学者一定要能根据你的思考和研究来从政,最后达到报国的目的。回想起来,这11年也是我一生中最辉煌的11年,有了这段经历也就终生无憾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