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看一些话剧，不枉来过东京

胡澜

话剧快到碗里来

偌大的东京，每天都有数十部戏剧作品上演，怎样才能让一部合乎口味的作品到我碗里来呢？我靠的是“独门秘籍”——一个名为“东京小剧场日程表”的网站。我找话剧的标准总结起来就一条：不求高端大气上档次，但求低调奢华有内涵。这个网站按时间由近到远列出了几乎所有在东京上演的小剧场话剧，票价都在5000日元以下，非常适合跟我一样穷得掉渣且没有土豪朋友的学生党。很多话剧都有学生折扣，有的还有工作日折扣，折来折去，有时候一部话剧的票价跟去电影院看场电影差不多，点击预约时激动得手都抖，像捡了宝。

刷过几次这个网站，我刷出了经验：首先，点击演出剧团的主页，看看这个剧团过去的作品，尤其是在Youtube上发布的演出片段，看一眼就大致知道演出风格是不是我要的；接着，选个错开上下班高峰的时间，要不返程的电车上，看完话剧残留的那点儿意犹未尽都得被满员电车挤个烟消云散；最后，确认付款方式，不能当天现场买票的，一般能用信用卡支付，或者就去楼下7-11之类的便利店取票也行，就是手续费花得肉疼。

头一回预约成功的时候，我还没什么实感，不像国内要提前付款，我只留下了自己的大名和联系方式，待收到一封自动回复邮件，这就算是预约上了。直到我去剧场的当天，笑容满面的前台工作人员问了我的名字，从一整排按照日语片假名五十音图顺序整理好的票里找到了我的那张。有的结构比较复杂的剧场，还有人从前台带路，一直把我带到座位上，遇到台阶还会提醒我小心脚下，细心体贴让人感动。

和日本所有服务行业一样，剧场的服务态度也让人如沐春风。有一回，我预约的时间太晚，打电话过去，剧场说前售券已经售罄，只能当天来买当日券了。我脑洞一开，问了个蠢问题：“那要是我到得晚，当日券会不会卖完了啊？”电话那头估计是头一回遇到我这样杞人忧天的观众，对方楞了一下下，但还是很温柔地告诉我：“放心吧，我们准备了非常充足的当日券。”后来他们果然预留了我的票，不过当日券比前售券贵了几百日元，我深刻地记下了这个教训，从此再没有在订票这件事上犯过拖延症。

别有洞天的帐篷剧场

小剧场，顾名思义，个头都不大，多的能坐300人，而我去过的最小的小剧场，加上前排没有椅子的席地座位，也只能容纳不超过60个人。座位少，票价又便宜，有时候还真替这些艺术家们的肚子着急。不过，小剧场话剧诞生之初，就是寺山修司、唐十郎等一群没钱但又想革新戏剧的艺术家们，面对大剧场的邀请“十动然拒”后的产物。因此，小剧场从一开始，就不以“赚钱”为目的，虽然现在的剧团和剧场多多少少都商业化了不少，但那种艺术至上的精神倒是没有变过的。

上个世纪蔚然成风的，正是现在已经很少见的帐篷剧场，日语里叫“テント劇場”。我因为满脑子都是“回顾经典”的幻想，特意去了一次排演唐十郎经典作品的帐篷剧场，没想到到了之后大跌眼镜，简直不敢相信：就这也能叫“剧场”？

舞台就搭在东京观光名胜浅草寺旁边的一块空地上。我按谷歌地图指示的七拐八折的路线找到剧场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穿越了。一块不值钱的蓝色大幕拉起来挡住背面的舞台，起支撑作用的两根木头还有点歪歪斜斜，连水泥都没铺的地上三三两两站着等待开场的观众，我想在开场前去个洗手间，工作人员却领着我去了平时只在怀旧电影里才看得到的临时厕所。跟旁边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相比，这里完全是古时候。入了场才发现，剧场里头更寒酸。别说椅子，连个小马扎都没有，观众都坐在舞台下面铺着草席的地上，只有老人或者有肢体障碍的观众才能享受最后一排用木箱搭起来的座位。我跟在排队的人们后面，脱了鞋，踏进草席铺成的观众席，毫无期待感地盘腿坐下。

但是，当大幕拉开，我立刻就给那帮活泼热情又演技精湛的演员跪了。演员和台词都堪称惊艳，一点儿都不比那些大剧场里的名作差劲。最让人惊讶的是话剧结尾。原本遮住舞台背面的蓝色大幕哗地拉开，退了场的演员骑在木马上，从舞台外面的空地上再次登场。观众们都看呆了，舞台已经不再只是帐篷里头的三丈之地，在这一刻，观剧前排队等待用的那块空地，还有空地之外那广袤无垠的现实世界都变成了这出戏的舞台。演员骑着木马，由近到远向远方驶去，演出了一场现实版的“以梦为马”，简直亮瞎了我这看惯了精雕细刻的钛合金眼。掌声这时轰然响起，经久不绝。唯一的遗憾是，当我从草席上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盘腿坐得太久，脚麻了。看那些若无其事起身的大爷大妈，我只能心内默默淌泪，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不容错过的“彩蛋”

在国内看话剧的时候，往往能在看戏之余享受到一些“彩蛋”。比如，首演场的导演致辞，藏在观众席里的大明星上台，甚至还有客串的摇滚歌手在演出之后，就地来了一场小型摇滚音乐会。而在东京的小剧场里，“彩蛋”只多不少，常常让我怒赞：又值回了票价！

东京的小剧场话剧常常有很多客串角色，每一出戏都会请不同的嘉宾，还会让这位嘉宾在话剧里小秀一段个人绝活。我曾看过一次来自大阪的剧团排演的莎士比亚的《十二夜》，那一场正好请了一位喜剧演员，抱着一个装了“透明水果”的竹筐，从开场乱入到结尾。什么是“透明水果”呢？台上的演员演得跟我一样好奇。戏演到一半，谜底终于揭开，那位嘉宾站到了舞台中间，其他演员则团团在旁边围观，只见嘉宾把手伸进竹筐，又装作拿出什么东西的样子，对旁边的围观群众说：“这是透明香蕉。”接着他就演起来，一只手拿着“透明香蕉”，另一只手则做出剥香蕉的动作，剥完了，又把“透明香蕉”往嘴里一塞，大嚼特嚼起来。这段什么道具都没有的戏，演得惟妙惟肖，当时我就做出重大决定，我要是奥斯卡评委，就把最佳男配角颁给他。

有的话剧结束之后会有茶话会，只要付一杯茶钱，就能和演员、主创人员畅聊一两小时。不过要参加茶话会，要提前预约，否则过期不候。不过就算没有茶话会，运气好的时候，话剧结束之后还可能会有无需预约的活动（Event），比如跟演员聊个小天拍个小照什么的。我就遇到过一场结束后有采访，两位主演和一个主持人聊得那叫一个相见恨晚，结束的时候比观众还依依不舍。两位主演分享了拍戏时候的许多囧事，比如，在戏里头总是飞檐走壁窜上蹿下的主演，一次排练的时候不小心从架子上掉了下来，但那一场戏刚好要录成DVD，所以不能NG（重拍），于是他就只好以僵硬的姿势硬挺到灯光暗下来。主持人问他当时的心路历程，他沉思了一下，然后深沉地说：“那时，我觉得自己，真帅！”顿时舞台底下的妹子们都醉了。

责任编辑：陈思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