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可以：虚无底色中的执着

盛可以是70后作家，以凌厉、冷峻的叙事风格著称于文坛。她以笔为刀，锋刃刺破道貌岸然的世事人情，呈露出现代人干瘪的灵魂和混乱的生活。作为女性作家，她更习惯诠释各色女性的生存境遇，揭示她们的“灵肉沧桑”，并藉此展现社会生活的广阔画面。本文着重鉴赏盛可以在酣畅淋漓中表达出的生命虚无与执着，从而透视作者的精神世界。

一、终归虚无的生命旅途

盛可以曾多次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对生命的虚无感促使其进入写作，“任何事只要追根到底，得到的一定都是虚无”，作者将这份参透的生命“虚无”渗入作品的骨髓，成就了冷静客观的叙事视角。盛可以潜伏在作品人物体内，表达自己对世界的观察，鞭辟入里、细腻生动，她的尖刀所向披靡，整个世界似被掀掉了假面具，各色人物纷纷上演拙劣的表演，生命中的虚无一一呈现，撼人心魄。

在其早期中短篇小说中，透过最擅长的男情女爱的描述，我们看到了主人公灵魂的枯索，情感的虚伪。《手术》中唐晓楠渴盼真实可触摸的婚姻，却仍陷入与李喊的肉欲纠葛中无法自拔，躺在手术台上的她无法避免身体受创与爱情消靡的结局。《白草地》里挣扎于职场的男主人公逐渐被生活吞没，恩主离世失去工作，情人假意只为陷害，妻子隐忍设计报复，在无知觉的状况下长期服用雌性激素变成了非人。《缺乏经验的世界》里女作家在火车上邂逅美男子，被心里欲望焦灼却又假装矜持庄重，最终一切成空。作者以自己的方式诠释“色空”理论，展现了各色人物在自己生存空间内因情感憧憬的幻灭而遍体鳞伤的图景。

后期，盛可以的作品虽仍未脱男女主题，却在主题意蕴的开掘方面深刻许多。长篇小说《道德颂》将尼采“没有道德现象这个东西，只有对现象的道德解释”的名言写在扉页上，也写进了主人公的生活中。旨邑是一个“第三者”，她介入水荆秋的家庭生活中。作者却不带褒贬，客观描述旨邑的内心与境遇，我们似乎更感动于女主人公情感本身的真实、恐慌孱弱时的悲戚而忘记了她的错误。这段婚外恋最终以旨邑感到子宫“枯竭”，退出无望的爱情告终，但顺着旨邑的目光，我们进入了对道德虚无、是非虚无的哲理沉思中。2013年盛可以又出版长篇小说《死亡赋格》，作品的格调让人惊诧。它以源梦六在“天鹅谷”的经历为线索，展现了一个乌托邦的天堂。这里的人们理智、思辨、审慎，即使生育也会依循科学方法，“性”被置于不洁的境地而彻底清除了。除此之外，人种优化、神童制造等等非人性的制度与极端手段层出不穷，让我们看到所谓“纯粹完美”的虚无，当“丑恶”的人性被驱逐时，人类没有了灵魂的悸动，只剩下行尸走肉。

盛可以的虚无长驱直入，在各个生活场中，无论是怯懦卑微、包羞隐忍地度过一生，亦或功利世俗、遍施手段地追逐目标，最终统归于虚无，生命呈现出巨大的荒诞性。命运本无道理可讲，人生本无目标可追，作者将这种悲剧因子渗入当下现实生活的肌理，细腻雕琢人性之恶，在读者的心灵中投下浓重的影子。

二、坚守执着的生命修行

盛可以不惮于展现鲜血淋漓的人性和虚无的人生底色，但她的自信和从容还体现在没有沉溺于虚妄无意义的漩涡中，而是心灯自明，作品主人公在得与失的路上，不断丰富着生存的意义，用执着完成生命的修行。

盛可以的处女作《北妹》虽然在艺术表现手法与人物形象塑造方面都略显单薄，但横亘其中的钱小红真挚的好奇感、进取心却分外动人。拥有硕乳的湖南姑娘钱小红从一开始就被贴上表征欲望的标识，漂泊在深圳这一大都市里，见证了生存的艰辛与欲望的纠缠。钱小红虽无一技之长又贞操早失，却不甘心为钱性贿，虽结局凄悲虚空被乳房拖跨，但那种率真自然、初衷不改，无论如何屈辱仍固守愚钝的纯真显得弥足珍贵。作品中的几个女性形象联构成的小世界充满着光热、赤诚，对抗着虚无的大世界，她们在奋斗、辛酸和挣扎中倔强地成长，用执著书写着对困境的突围。

另一长篇小说《水乳》讲述了佐依娜等四个不同类型的女人婚姻情感的存在方式，尤以佐依娜为主，其在经历了丈夫前进、情人庄严、初恋吉姆朗格的情感纠葛后，被逼无路，退回原点，与丈夫重归平淡生活，其余女人的爱情探险亦殊途同归，虚空无果。但是作者展示了爱情与道德、世俗的冲撞、厮杀过程，作为爱情幻想者和追求者的女主人公们虽以失败告终，却虽败犹荣，她们悬浮于空中的灵魂不断奔走、突围，从无处安放到恩仇相泯，超脱于外，以中庸之道释怀爱情，这正是女性精神成长的画图。还有《道德颂》，我们虽看到了旨邑爱情的败落，与三个暧昧不清的男人均无果而终，但我们更看到了女主人公以真挚对抗虚无，以反思追问意义，自己逐渐生出力量，走出爱的藩篱，消弭爱恨的坚强。情感、生活的重岩叠嶂在其执着的修行中倾翻，裸露无所谓爱恨的平谷，完成了自我精神的救赎。

著名作家张楚这样评论盛可以作品中的人物：“尽管性格、年龄、身份、经历迥异，可她们都散发出类似地母般的庞大气息，蓬勃、疯狂、真实，甚至扭曲。”盛可以赋予笔下人物顽强而执著的性格气质，在各种残酷的生活事件和人生经历中兀自成长，从柔弱中脱鞘而出，以看似绵柔实则以坚硬之力还击命运，这才是其作品读来生猛的主要原因。

一直以来，盛可以拒绝温情主义，以执拗的尖利透过世俗表象，探索男女两性关系、社会生活、人类命运的原生状态，胁逼读者从热情中降温，从魅惑中清醒，去看看人性最底处虚无的悲凉。但其并不囿于悲凉，在对人物的摹刻中显现出生命的张力，用执着对抗虚无，因此她的作品告别了一般意义上的故事和抒情，悄悄迈入哲学的门槛，从而在更高更深的层面上打动人心，直抵要害。

（本文为2012年度西安医学院科研计划项目课题“女性文学与文化自觉对当代大学生的影响”，立项号：12RKX07。）

参考文献：

[1]金理.呈现心灵的悸动——以盛可以的《道德颂》为例[J].小说评论，2007，（3）.

[2]曹淑贤.盛可以访谈论[J].时代文学（上半月），2013，（11）.

[3]吴萍.渐渐藏起那把“刀”[N].文艺报，2012-11-16.

[4]梁鸿.性感的纯真——盛可以论[EB/OL].http：//blog.sina.com.cn/s/blog_670c01470101a6sf.html.2013-5-30

[5]何怀素.黄昏里的生活——解读盛可以的小说创作[EB/OL].

http：//blog.sina.com.cn/s/blog_670c01470101b8jh.html.2013-7-16

（安玮娜 陕西西安 西安医学院 710021）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