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
一、失踪的木兰朵
凌晨时分,下雨了,我再也睡不着,老毛病犯了。清早,顶着黑眼圈走进办公室,门在即将关上时,又被人从门外推开了,进来的是李正宇。
“有人给四十二分局打电话报案,他女友失踪了。”李正宇把一沓材料放到我桌上。他坐到办公桌对面,把下颏趴在桌子上,眯缝着小眼睛笑嘻嘻地看着我。
李正宇是韩国人,一张笑面背后,不知道是不是藏着一把杀猪刀。
“杀人案刚破,又来个失踪案,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呢!”我已经很久没有休假了,真想去佛罗里达的棕榈海滩上晒晒太阳。
“组长,你是老警察了,失踪案多半是死亡,我现在不拿过来,等发现死尸移交到我们组,侦破起来岂不是更难?”
李正宇的话不错,最佳破案时间是七十二小时之内。但他的话怎么听怎么不顺耳——老警察,我不就是比他大个几百天吗?他老成得跟秋天落叶似的一张脸,在我面前装什么嫩黄瓜?
“失踪的是华人。”李正宇见我没动,又加一句。
我心里一震。华人失踪案,每年在多伦多都会发生多起,一半以上的案件最后变成了凶杀案。
报警的乔治是个白人,会计师,五十岁,头顶秃成一块不毛之地。手指修剪整齐,衣服穿着合体,目光深邃而坚定。乔治离异,居住在约克区,几个月前跟女友木兰朵同居。木兰朵从约克区离开时将近凌晨一点。
“你打报警电话的时候是早晨七点,那时你刚刚跟木兰朵分开六个小时左右,怎么能断定她失踪了?”李正宇坐到乔治对面。
“预感。”乔治说,“我预感她出事儿了。”
不会是贼喊捉贼吧?我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伸手翻阅着桌子上木兰朵失踪的资料。那些资料是根据乔治的报案记录的,里面看不出木兰朵有失踪的理由。
照片上,木兰朵三十出头,中等以上姿色。
“人口失踪报案都是超过二十四小时。不过有时四十八小时也没事,家人刚报案就来销案,说失踪人度假归来,我们出动人力物力却白跑一趟。”李正宇说。
“木兰朵不可能旅行,她儿子才十二岁,无法独立生活。”乔治笃定地说。
“她儿子跟你们住吗?”
“杰克周末住在士嘉堡的镇屋,平常上学住校。”
我打开分局的电脑资料库,调出一周以来乔治居住的约克区的事故档案,其中一份文档是昨晚十二点打来的报警电话。我把那份文件在打印机里打印出来,丢到乔治面前。
“你昨晚跟女友吵架,凌晨把她赶出家门。邻居苏珊投诉你,说你们吵得很凶,还摔了什么东西。小区的警察去时,你说女友离开了。女友就是木兰朵?”我盯着乔治的眼睛。
“苏珊听到摔东西是木兰朵摔的,那是我在中国景德镇定做的瓷瓶。她发起火来很可怕,像爆发了瘟疫。”乔治眼神闪烁,情绪激动。
目光坚定的人,过一分则变得偏执。一旦偏执起来,便具有极强的控制欲。乔治会不会因为跟木兰朵的争吵而引发了他的偏执,随即想控制木兰朵,但适得其反呢?
“木兰朵离开你之后呢?”
“她回家了,手机关机。我给她儿子杰克打电话,杰克说他妈妈半夜回家后又出去了,没再回去。我等到现在,她的手机还是关机,往她的店里打电话也没有人接,我预感到她失踪了。”
木兰朵真的失踪了吗?她的失踪是否跟乔治有直接的关系?我决定跟李正宇去乔治家看看。
二、狂躁的乔治
乔治居住的是一栋三层洋楼,四周绿草如茵。房间的客厅很大,但很幽暗——老外的客厅与华人明亮的客厅不同。靠墙的壁橱上摆着一张照片,是乔治和一个华裔女子拥抱的照片。女子是木兰朵,长发飞扬,笑靥如花。
“你的房间真漂亮,不介意的话请允许我参观一下。”李正宇去搜查房间了。
“能跟我讲讲你跟木兰朵相识到同居的经过吗?越详细越好!”我希望乔治多说一会儿,让李正宇搜查得更仔细些。
“木兰朵在皇后大道的按摩院工作。我去那儿按摩就认识了。当时她有个男友叫罗。木兰朵说罗总是纠缠她,还威胁她如果分手,就杀了木兰朵,再杀杰克。杰克是木兰朵的儿子。”
罗是木兰朵的前男友?看起来案子复杂了,又出来个男二号。
“他叫罗城,也是从大陆来的。你知道,我想和他友好相处,可,怎么说呢?”乔治说到罗城时,摸了下鼻子,掩饰着眼睛里的愤怒。
看来,两个男人已经过过招儿了。
罗城,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不是因为跟《隋唐演义》里秦琼的表弟罗成同名才耳熟,而是我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
我脑子里的数据库在飞快地翻页查找,但罗城的资料一直没有出现。我知道他应该躲藏在某个我暂时还没发现的角落,等待我去发现。
“罗发现木兰朵跟我相处,就跑到我这里大吵大闹,还用刀子割伤我。”乔治挽起袖子,前臂上露出三寸多长的伤口。伤口已经愈合,但凸出皮肤表面,那一刀应该割得很深。
“为了木兰朵我忍气吞声,没跟他计较。我是个宽容的人。”乔治说话时,瞥了眼上二楼的楼梯。他担心李正宇搜到楼上什么东西吗?
“昨天晚上,你和木兰朵为何吵架?”我想起乔治的邻居苏珊的报警。
“罗昨天送黑玫瑰给木兰朵。昨天是华人的七夕节。”
七夕节?我的心里一动,好像远方有什么东西在蛊惑我。
“我不希望木兰朵做按摩工作,就给了她十万加币让她离开按摩院,找个正当的工作。可她在原来的按摩院附近兑下一个店面,自己开按摩院做老板,再加上黑玫瑰,我们就吵起来。”乔治眼里闪过一抹急躁。
“木兰朵为什么要开按摩屋?你给的十万实在不少。”
“她说要赚钱养家,我就追问十万块的下落。她的按摩屋顶多用了两万块,其他八万块她不知做了什么,卡里分文没有。”
“你查了她的银行卡?”
“当时公司资金周转遇到困难,我希望她把我给她的钱先借给我用,结果她卡里没钱,可我怎么追问她也不说钱的去向。”乔治说话时眼里掠过一丝犀利,那是狂躁症者有时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