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全球化时代人才培养战略及其启示

李春生+++白刚

《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与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中提出，适应国家经济社会对外开放的要求，培养大批具有国际视野、通晓国际规则、能够参与国际事务和国际竞争的国际化人才。落实《规划纲要》的要求，已成为我国教育界目前的奋斗目标。随着经济全球化的深入发展，世界各国的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社会正悄然发生着一场革命，如何应对“全球化”的迅猛发展，培养能够应对“全球化时代”的人才，正成为世界大多数国家教育改革与社会改革的一大课题。本文以日本出台的全球化时代人才培养战略为主线，就其出台背景及相关的政策措施等予以简要概述，谨供大家参考。

一、日本全球化时代人才培养战略的出台背景及其形成过程

日本“全球化人才培养推进会议”发表的题为《全球化人才培养战略》的审议报告，就日本应对“全球化时代”的人才培养战略做出了全面部署。该报告提出，到2020年，日本不仅要将接受外国留学生的数量扩大到30万人，而且选派日本学生（从高中到25岁左右之间）到海外留学的总体规模也要扩大到30万人，同时要改善机关与企业的用人机制，为具有海外留学和生活经历的年轻人创造更多的机会。

1.日本《全球化人才培养战略》的出台背景

（1）日本青年学生海外留学人数和愿意到海外工作人数急剧下降

据文部科学省的统计，自2004年以来，日本青年学生到海外留学的人数一直呈下降趋势，特别是在美国大学留学的人数下降明显。造成日本学生海外留学人数下降的主要原因（日本国立大学协会2008年的统计调查），一是大学期间的海外留学直接影响到大学毕业时的就业，甚至造成不能按时毕业；二是经济负担加大，2000年至2008年期间美国大学学费上涨150%，而同时日本经济不景气造成家庭收入减少，另外政府对学生海外留学的经济支援也不足，2010年度日本政府用于派遣大学生海外留学的预算只有8亿日元（850人的规模），而用于接收外国留学生的预算则为312亿日元（26000人的规模）；三是日本企业的用人机制不利于大学生赴海外长期留学（日本企业一般是在每年4月录用新员工，大学生在3年级就开始应聘活动，企业在大学生毕业的前一年就基本确定了录用人选，而国外大学大多为秋季入学，夏季学业结束，留学回来时，日本企业的招聘活动大多已结束，而且对具有留学经历的大学毕业生没有特别的优惠政策）；四是日本的高校对学生海外留学的支援措施不到位，学生的信息来源有限，并且在学分认定上制度不完善。

据日本产业能率大学2010年7月对日本新就业的大学毕业生的统计显示，不希望到海外工作的人数在明显增多（2004年为27%，2010年增加到49%），主要原因是担心当地的治安情况和外语沟通能力不足。而同一调查又显示，具有海外留学经历的大学毕业生中则有85%的人希望到海外公司工作。

（2）日本企业“全球化”经营战略迫切需要“全球化人才”

由于日本国内人口的不断减少，扩大国内市场需求的希望渺茫，进入21世纪以来，日本企业在海外的销售与生产比率持续上升，以制造业为主，部分服务行业也开始将扩大海外事业规模作为企业成长战略。如果说日本企业的经营模式从20世纪80年代以制造业为中心开始寻求海外市场（主要是走向欧美）是其全球化过程的第一次浪潮，那么，20世纪90年代为寻求削减成本开始在海外构筑生产基地则是其全球化过程的第二次浪潮，而21世纪初开始的推进销售、生产机能的当地化则是其全球化过程的第三次浪潮，目前正迎来第四次全球化浪潮（摘自日本经济同友会报告集）。随着日本企业海外销售和生产比率的上升，以海外现地法人的雇员为主流，日本企业的外籍人才日趋增多，从世界各地招揽人才已成为日本企业在海外经营的基本。然而，日本企业在国内总部的经营决策层则面临着人才匮乏的危机，据经济产业省预测，到2017年日本需要“全球化人才”117万人，如果按照目前日本大学培养人才的做法，2017年度的大学应届毕业生就职者中只有18万人符合“全球化人才”标准。因此，对海外销售额占企业总销售额20%以上的日本企业的一项调查显示，有近85%的日本企业面临着如何培养和确保全球化人才的课题。

2.日本《全球化人才培养战略》的形成过程

针对上述日本青年学生海外留学和工作意识的下降以及日本企业全球化经营策略对人才需求的矛盾，在日本政府《全球化人才培养战略》出台前后，以日本经济企业界为代表，日本社会各界纷纷就如何培养全球化时代的人才问题提出看法和建议，其中主要有：2010年4月由日本的企业和大学有关人员构成的“人才培养的产学合作伙伴关系——全球化时代人才培养委员会”（由文部科学省、经济产业省共同主导）发表了《产学官共同开展全球化人才培养》的报告；2010年12月日本有志者恳谈会（发起人为前联合国秘书长明石康、日本前驻联合国大使大岛贤三、日本国际交流中心理事长山本正，成员有早稻田大学校长、日本IBM公司总经理、《朝日新闻》社主笔、住友化学公司执行董事、东京大学副校长、前联合国教科文总干事等日本教育、文化、企业界代表）发表了《关于全球化时代人才培养的建议》；2011年1月日本中央教育审议会发表了《全球化社会的研究生教育》专题报告；2011年4月文部科学省的“产学合作全球化人才培养推进会议”发表了《产学官合作的全球化人才培养战略》；2011年6月日本经济团体联合会（简称“经团联”）发表了《针对全球化时代人才培养的建议》；2012年5月由日本20家大企业负责人和12所知名大学校长共同组成的“产学协同人才培养圆桌会议”发表了应对全球化时代的人才培养和创新人才培养《行动纲要》。

2010年6月日本政府颁布了经济“新成长战略”，为推进和加速实现“新成长战略”提出的目标，同年9月日本政府成立了由内阁总理任议长的“新成长战略实现会议”，研究部署应采取的政策措施。作为专题研究如何解决支撑日本经济成长的人才培养问题的决策机构，2011年5月又设立了上述由六位内阁成员组成的直属“新成长战略实现会议”的“全球化人才培养推进会议”。在汇集各部门和企业团体等意见的基础上，“全球化人才培养推进会议”发表了“中期报告”，提出了《全球化人才培养战略》的主要指标，再次征询社会各界的意见，最终形成了日本政府的《全球化人才培养战略》。endprint

二、日本《全球化人才培养战略》的主要内容

关于全球化人才的定义，《全球化人才培养战略》在汇集各方面意见的基础上，提出了三个基本要素：一是语言与交际能力；二是主动性、协调性、灵活性、挑战精神、责任感与使命感；三是对不同文化的理解与对本民族的认同感。

未来10年，日本的18岁人口将维持在110万～120万人的规模，作为战略目标之一，到2020年前后使日本20岁左右的同龄人口中，具有海外留学一年以上经历的人数比率达到10%（约11万～12万人），其中高中阶段3万人，大学阶段8万人。为实现这一目标，要分别解决好以下几个课题。

1.推进高中阶段的留学体验

在高中生达到18岁以前，使其具有在海外留学或生活1年以上的人数到达3万人的规模；推进IB课程（国际文凭课程）在日本高中的开设比率，今后5年内使开设IB课程的学校总数达到200所（2010年度仅有19所）；增加海外归国子女在初高中阶段的插班名额；创建高中到大学的跳级制度和提前毕业制度等；增加外籍英语教师人数；全体英语教师参加一次托福等英语考试，根据其成绩安排进修计划，等等。

2.完善大学入学考试制度和大学教育

鉴于大学入学考试直接影响着初高中生对海外留学和生活的选择，应予以改进，解除其后顾之忧，同时进一步改进面向具有海外留学和海外生活经历的考生的单独选拔机制，灵活运用托福考试等成绩，大学和高中教师等要共同合作开发能均衡体现考生“听说读写”四项技能的英语考题；大学要进一步开发和增加英语授课，推进九月入学机制建设，积极向学生提供到国际机构实习的信息，研究生院要积极培养能够活跃于全球化时代的人才，充实年轻研究人员参与国际共同研究活动的机会并在职务职称评定时予以积极评价；要采取有效措施使日本顶尖级大学在世界各类大学排行榜中的位置得到提高；要使日本大学阶段学生的海外留学规模扩大到8万人，与高中阶段的3万人合计在一起达到11万人（占同龄人口的10%），同时积极吸引海外优秀学生来日本留学，以此推进日本学生的全球化意识，要进一步明确针对各国和地区的国别留学生交流战略等。

3.改进和完善企业等用人机制

要普及和促进企业将大学毕业3年以内的学生均视为新毕业生，同时实行全年招聘制度，以解除大学毕业生因留学或海外实习等错过企业录用机会的担心，政府要向经济团体开展公关工作，使企业积极录用具有海外留学经历的高校毕业生；国家公务员录用考试要根据《国家公务员制度改革基本法》的要求，为有助于确保人才多样化，进一步完善考试体系中的相关机制，2012年起在“综合岗位”中创建“政治与国际”考试项目，明确推出培养全球化人才的政策取向，中央政府各部门要公布录用具有海外经历人员的比例以及非定期录用的情况，同时，今后要把国家公务员掌握外语（如托福考试成绩、国际交流英语考试TOEIC成绩等）作为一项基本能力和素质提出；企业和大学等研究机构在员工职位晋升时要把是否具有海外经历作为一项评价标准，要公布各级岗位员工中具有海外经历的人数和比率等。

三、日本落实全球化人才培养战略的

主要政策措施

为落实上述人才培养战略提出的政策目标，自2012年度起，以文部科学省为主，日本中央政府各有关部门纷纷推出“全球化时代人才培养”的政策措施和具体实施项目。本文以文部科学省2012年度的财政预算和有关项目为重点，阐述日本政府落实人才培养战略的具体政策措施。

l.扩大政府奖学金公派留学生规模

为落实政府内阁《全球化人才培养战略》中提出的到2020年前后使日本20岁左右的同龄人口中，具有海外留学经历的人数占到10%（约11万～12万人）的目标，在2012年度政府奖学金公派留学生中，面向日本在校大学生的长期生（1年以上，每人每月奖学金14.8万日元，政府负担学费120万日元以内，负担往返国际旅费等）派出名额增加100人（比去年翻一番），短期生（3个月至1年，每人每月奖学金8万日元等）派出名额增加1520人（去年为760人，今年总数为2280人）。政府预算增加13亿日元（其中长期生预算增加2亿日元，短期生预算增加11亿日元），总额达到31亿日元。

此外，为鼓励和支持大学生自费留学，日本政府还通过“日本学生支援机构”（文部科学省直属机构）以低息贷款的方式对自费留学生予以帮助，2012年度用于此项经费的预算额增加了13亿日元，总额达39亿日元，可接受此项贷款的学生数由3175人增加到5094人。对于参加大学校际交流项目（如暑期班等）的大学生，2012年度政府预算中列支了6300人规模的资助经费，预算额为10亿日元。

2.完善大学教育全球化的体制机制建设

为实现政府内阁《全球化人才培养战略》中提出的有关培养能够积极活跃于全球化舞台的人才的各项指标，文部科学省在2012年度的预算中新增了“推进全球化时代人才培养工程”，预算规模达50亿日元，用于对日本国公私立大学完善全球化人才培养的体制机制建设。其中，遴选出的10所大学在今后的5年内将分别在具有海外留学经历的学生占同年级学生的比例、外国留学生占在校生的比例、外籍教师占教师总数的比例、外语授课所占比例、大学职员取得英语托福考试800分以上的人数等多方面达到规定的要求。另外将选择30个以本科学院或研究生院研究科为单位的特色项目予以资助，如该学院或研究科今后5年将在全球化人才培养方面拟达到的目标，大学英语授课规模，大学教师应对全球化的教育能力，等等。

通过继续实施“强化大学国际拓展力项目”，对日本的大学与亚洲和美国的大学之间开展的“亚洲校园计划”、“促成与东盟各国大学开展全面交流计划”和“创建与美国大学的协同教育机制”予以支持，2012年度项目总预算27亿日元。

通过继续实施“构建大学国际化网络项目”，完善大学海外事务所建设和大学接受外国留学生的环境建设以及大学校际交流的协作网建设等，2012年度总预算26亿日元，入选院校将每年获得2亿日元左右的项目经费支持。endprint

加强与产业界的协作，政府将向经团联等企业团体发出呼吁，希望企业采取措施更多地照顾和聘用具有留学经历的大学毕业生。

3.增加年轻学者的海外派遣人数和参与国际共同研究的机会

文部科学省通过其直属机构——学术振兴会，设置了面向34周岁以下的年轻学者到海外研究机构进行为期2年的学术研究的资助项目，每年派遣500人左右（预算为21.72亿日元）；设置了面向国公私立大学和研究机构的“加速智力循环的年轻学者海外派遣战略项目”，通过大学和研究机构的组织申请，对隶属于其研究组织（学院或研究科、研究所等）的45周岁以下的年轻学者或博士生到海外研究机构从事一年以上学术研究的予以资助，每人年资助额为1000万日元左右，2012年度的预算额为20.5亿日元。

4.扩充高中生国际交流和海外留学的机会

为增加日本高中生的国际交流和海外留学机会，2012年度日本政府大幅度增加了对高中生海外留学的资助力度，总预算由2011年度的2700万日元增加到1.23亿日元。对高中生参加由地方政府或民间团体组织的海外留学一年的项目，日本政府每人资助40万日元，人数由2011年度的50人增加到300人。同时，对个人或参加海外留学项目的高中生，只要留学期限在半年以上，日本政策金融公库（隶属日本政府的金融机构）可提供低息贷款，贷款额度每人300万日元以内。

此外，日本政府为激发高中生对海外留学的兴趣和拓宽国际视野，还专门列出新的预算项目，对有关民间团体和地方政府举办的面向高中生的留学说明会、配置留学咨询员、聘请具有海外工作经历或留学经历的知名人士到学校举办讲座等予以资助。

5.改善基础教育阶段的英语教育和师资队伍，扩大IB课程规模

为提高基础教育阶段英语教师的师资水平，深化日美同盟关系，日本中央政府委托负责中小学师资的地方政府选派100名二三十岁的年轻英语教师赴美国的大学进修半年，所需经费由文部科学省和外务省共同负担（2012年度的总预算为4亿多日元）。

为落实《全球化人才培养战略》提出的今后5年内将日本开设IB课程的学校数增加到200所（目前为19所）的目标，2012年度文部科学省新增预算1500万日元，专项用于开展国际IB课程的信息收集和对5所指定学校探索开设IB课程的试验。

四、几点启示与思考

1.政府主导，官民并举，紧扣国家经济增长战略

目前日本国内已初步形成了官民并举共同培养全球化人才的共识。中央政府高度重视，内阁官房（国务院）牵头，文部科学省主抓，各相关部委共同研究分析国家人才需求问题，把人才需求与国家宏观经济发展战略及具体需求相结合，紧扣国家经济发展战略与经济增长趋势，从宏观和微观以及政策和具体措施同时入手，边制定政策边试点实行。

2.教育界与企业界密切配合

在政府《全球化人才培养战略》的引导下，大学与企业界密切配合，教育界对企业界的诉求积极回应、伸出援助之手，企业界则从机制与经费上支持教育界对人才的培养，具有长远发展的眼光和忧患意识。例如日本经济团体联合会与入选文部科学省“全球化30”项目的院校合作，从2012年度起每年选派30名大学生赴海外留学一年，每人100万日元奖学金，留学回国后，经团联组织相关企业专门为具有留学经历的大学毕业生举办就业洽谈会等；早稻田大学、一桥大学等多所高校设立了专门资助学生出国留学的资金项目；横滨国立大学将从2014年度起对四个学院的新生加试英语能力考试，其中10%的新生入学后必须到海外的校际交流学校留学半年。

3.企业界与教育界良性互动

日本的全球化人才培养战略，是日本政府与民间充分讨论的基础上形成的，它与日本经济成长战略密切配合，特别是积极地回应了日本企业“全球化经营策略”对人才的需求。与此同时，经济产业界与社会对大学的改革也积极予以响应，如东京大学提出5年后将新学期的起始时间由春季改为秋季，以便于与世界大多数国家高校的交流，进一步推进大学的国际化进程。对于东京大学的改革动议，尽管日本教育界还有不同看法，但日本政府和经团联等经济产业界都积极表态予以肯定和支持。

4.国际间人才竞争的体现

日本的全球化人才培养战略，实际上也是日本政府应对国际人才争夺战的战略部署，日本内阁的“国家战略会议”明确提出到2020年大学聘用的外籍教授人数要增加一倍，即由2011年度的1996人增加到4000人（2020年度）的规模。日本法务省针对海外高层次人才，从今年5月起实施“积分制度”，达到规定分数的海外高层次人才不仅在申请签证时可受到优先照顾，而且可以申请加入日本国籍。

5.对基础教育阶段人才培养模式的影响

日本的全球化人才培养战略，不仅将对日本高等教育的人才培养模式产生直接影响，而且对基础教育阶段的人才培养也将产生积极影响。东京都政府提出到2020年将选派3000名高中生赴海外留学，以培养具有丰富的国际感的未来领导者；许多地方政府在中小学外语教学和国际理解教育以及国际交流方面也都开始采取积极的对应措施。

6.未雨绸缪，生于忧患

日本民族历来是忧患意识强烈的民族，这种忧患意识于我们有它山之石的作用。其提出的全球化人才培养战略是有相当大的未雨绸缪、谋划破解难题、应对即将出现的挑战的成分；其面对的一些问题，目前在我国大学毕业生中也已经出现了某些苗头，如协调能力不足、缺乏灵活性和挑战精神等，一些大学毕业生使命感、责任感不足的问题也已显现，部分人同样存在“对不同文化的理解和本民族文化认同感”不够的问题。日本提出的大学生的问题，在某种程度上对我国的大学教育也起到一定的警示作用。

（责任编辑 甘 璐）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