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 鑫 博士生 傅 春 教授 杨剑波 副教授(1、南昌大学理学院 南昌 001 2、南昌航空大学国际教育学院 南昌 006 、南昌大学中部经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 南昌 001 、南昌航空大学经济管理学院 南昌 006)
1993年,Auty《丰富的资源与经济增长》一文研究产矿国经济发展问题时,发现自然资源丰裕的国家反而比自然资源相对贫乏的国家经济增长得更慢,Auty据此第一次提出了“资源诅咒”(Resource Curse)这个概念,其含义指,“丰裕的资源对一些国家的经济增长并不是充分的有利条件,反而是一种限制”。此后,Sachs和 Warner(1995,1997,2001)连续发表了三篇文章,对“资源诅咒”这一假说进行开创性的实证检验。自然资源作为经济发展的重要要素之一,由“天使”变成了“魔鬼”,资源不是“祝福”反而是“诅咒”,这个有悖于经济学常识的发现,引发了全球经济学界对“资源诅咒”的研究热潮。
研究“资源诅咒”理论首先必须证实“资源诅咒”是否存在,因此这一研究方向是“资源诅咒”理论研究的最基础工作。在这方面主要有三种观点:
这种观点的持有者肯定“资源诅咒”效应的存在,认为丰裕的自然资源会对经济的增长起到某种程度的反向制约作用。支持“资源诅咒”存在论的学者在现有的研究者当中,占据了绝大多数。
Sachs & Warner选取了95个发展中国家作为样本分析1970年到1989年这些国家GDP的年均增长率,其研究发现仅有两个资源丰裕型国家年增长速度超过2%。而在控制住贸易政策和投资率等普遍认为对经济增长具有重要影响的几个变量后,自然资源丰度依然与经济增长之间有着显著的负相关性。Gylfason(2001)也有同样的发现。它使用22个转轨国家的经济数据分析自然资源与增长绩效的相关性,证实了资源诅咒效应的存在。Papyrakis &Gerlagh(2004)研究结果表明,自然资源对经济增长的负面效应要大于正面效应,从而导致“资源诅咒”的产生。而Collier and Goderis(2009)则通过构建商品出口价格指数对全球130个国家1963-2003年的面板数据进行单位根和协整检验找到“资源诅咒”存在的有力证据。Daniele Vittorio(2011)通过一组发展中国家的面板数据,发现钻石和石油的出口在长期内反而限制了这些国家的经济增长。但他同时指出,如果一国的制度供给和制度执行能够有保障,那么,这些国家丰裕的资源禀赋将会促进其经济的发展。
必须指出,Sachs&Warner开创了被称之为一种非常有影响力的研究模式——SW模式。该模式使用人均经济增长率作为响应变量,用资源丰裕度作为控制变量建立基本的回归方程。
相对资源诅咒存在论而言,持有不存在论的文献相对较少。他们的研究结论否定“资源诅咒”的存在,认为自然资源对一国或者一个地区并不存在经济增长上的限制作用。
G.A.Davis(1995)是最早提出资源诅咒不存在观点的学者。他把22个矿产资源型经济体看作为一个整体,并与其它57个非矿产资源型国家作为一个整体进行经济绩效对比后发现,矿产资源经济体作为一个整体并不存在资源诅咒。Manzano等(2007)认为,“资源诅咒”的产生并非来自自然资源的丰裕本身,而是因为不完善的信贷市场和抵押品泡沫相结合的产物。D.Lederman & Maloney(2012)在分析了前人研究不足的基础上,运用三阶段最小二乘法(3SLS)对1980-2005年的跨国数据进行经验分析,发现“资源诅咒”根本并不存在。Lkhagva Gerelmaa & Koji Kotani(2013)的研究则发现,在1970-1990年资源丰裕国家的经济增长速度要慢于资源贫穷的国家,这一时期,资源诅咒在资源丰裕的国家是存在的。但是在1990-2010年,“资源诅咒”在资源丰裕的国家并不存在,因为这些国家的制造业有了较大的发展。
持这种论点的人认为,“资源诅咒”并不是一个规律性命题,它的产生是要有一定条件。他们认为,选取不同的控制变量和使用不同的研究方法会导致不同的结论。
Ding & Field(2005)使用人均自然资源资本这一指标并利用单方程模型进行回归后,发现自然资源对经济增长具有正面效应;但当使用自然资源资本占总资本的比例这一指标后,却发现资源对增长具有负面效应。Sala-I-Martin &Subramanian(2003)对尼日利亚进行案例分析后发现,只有石油等矿产资源才会通过“制度弱化”传导机制产生“资源诅咒”,而其它资源则不会。最后,当制度质量有差别时,也会导致不同的结论。Wen& King(2009)发现,自然资源贫乏的国家如果其制度能够保证效率高的交易,经济增长和绩效就可以得到保证。反之,如果自然资源富足的国家缺乏更高的交易效率和更优良的制度,则将会落入“资源诅咒”的陷阱。 J.A.Robinson等(2011)研究发现,拥有能促进政府的责任心和能力的制度的国家将会从资源繁荣中受益,而不具备这种制度的国家则可能会遭受“资源诅咒”。
丰裕的自然资源为什么不能带来良好的经济绩效反而对经济增长起着限制作用。关于探求其原因的研究被称为“资源诅咒”传导机制。通过对国外相关文献的梳理发现,自然资源阻碍经济增长的传导机制包括以下几种:
上世纪60年代初荷兰北海发现储量极为丰富的天然气,随之荷兰大量出口天然气并获得巨大财富,荷兰盾随之也大幅度升值,这导致国内制造业和出口工业等其它产业萎缩,其国际竞争力减弱,出口大幅下降,长期经济增长受到影响。这种“因富致祸”的现象后来被称为“荷兰病”。
荷兰病的经典模型是由W.Corden & J.Neary在1982年建立用以解释自然资源的繁荣对产业结构和经济增长的影响。两位学者将一国的经济分为可贸易的制造业部门、可贸易的资源出口部门和不可贸易部门等三个部门。他们同时还假设该国经济起初处于充分就业状态,如果发现了某种自然资源或者自然资源的价格意外上涨将导致两方面的后果:第一,一方面,鉴于劳动和资本都转向资源出口部门,那么可贸易的制造业部门现在就不得不花费更高的成本来吸引劳动力,这就必然削弱制造业的竞争力。另一方面,由于自然资源出口带来外汇收入的增加,将导致本币升值,这将再次削弱制造业的出口竞争力。这被称为自然资源转移效应。这种效应将使得制造业和服务业同时竞争力衰减。第二,自然资源出口带来的收入增加会增加对制造业和不可贸易部门的产品的需求,但这时对制造业产品的需求的增加却是通过进口国外同类价格相对更便宜的制成品来满足的(这对本国的制造业来说又是一个灾难)。不过对不可贸易的部门的产品的需求增加无法通过进口来满足,我们会发现一段时间后本国的服务业会重新繁荣。这被称为支出效应。可见,荷兰病模型实质上表明:自然资源丰富的发展中国家最终使得制造业衰落,服务业繁荣。
丰裕的自然资源在短期内促进了经济增长,这使得政府和个人忽视对经济增长具有重要驱动作用的因素,这会使资源丰裕区的长期经济增长受到抑制。这些被挤出投资的因素包括:人力资本、技术创新以及制造业等产业。
对人力资本投资的挤出。内生增长理论认为,人力资本是保持长期经济增长的关键因素之一。Barro(2003)认为,“无论经济增长的方程怎么设定,还是采用不同的教育衡量方式,初始的教育水平对随后的经济增长率有显著的正的影响”。在资源丰裕的国家和地区,从事资源采掘业等初级产品的生产部门并不需要高技能的劳动力,所以,政府与个人根本不重视对人力资本的投资。Sachs & Warner(1995)通过建立两部门内生增长模型发现:丰裕的自然资源能大大提高非熟练劳力的工资,从而挤出了人力资本的投资,最后导致“资源诅咒”产生。
对技术创新投资的挤出。由于丰裕的自然资源可以保证政府和企业获得非常丰厚的回报,因此企业家就没有技术创新的冲动,当然也没有必要。技术创新的成本很高,失败的风险很大,加上这些国家的知识产权保护制度不完善,这从根本上抑制了企业家技术创新的欲望。Sachs &Warner(1997)指出,“如果资源部门的工资高到足以吸引潜在的创新者和企业家来到资源部门工作的话,丰裕的自然资源就会挤出增长促进型的企业家活动或创新。
对制造业等产业投资的挤出。由于开采自然资源的丰厚回报,政府和企业家就没有动力也没有压力在制造业等领域进行投资。Gylfason(2012)认为,自然资源会通过挤出制造业而长期妨害经济增长。
Campos & Nugent(1999)认为“衡量政治经济制度好坏的标准是建立在一定制度基础上的政府是否具备生产性功能,包括:行政部门是否负责任、公共设施是否完善、法制精神、平民能否参与政策制定、政策制定程序是否公开透明、以及是否具有强化的产权和契约等”。政府生产性功能完善程度通常间接地以经济体人类发展指数、儿童疾病率、单位资本收益以及成人识字率等4个可量化指标来衡量。凡是出现资源诅咒的国家,其制度安排都是“坏”的。
制度导致“资源诅咒”的机理主要有寻租、腐败以及诱致性独裁体制。Murshed(2011)指出,坏制度容易滋生经济生活中的大规模寻租。在一个坏的制度条件下,政府当局惟一关注的是制定或者调整制度,以便在自然资源租金的博弈中占据有利地位。同时,政客们为了取得权利或谋求连任,会趋向于过度抽取资源,而资源的收益不能在产业之间、投资和消费之间进行合理分配,导致长期经济增长停滞。这也扭曲了资源的配置,最终使经济增长受阻。另外,丰裕的自然资源也会诱使企业家从事寻租活动,这不但削弱了企业家的创新投资,也减少了从事诸如制造业等生产活动的企业家人数,从而导致经济增长受阻。这一租金的获取也被称作“企业家寻租”模式。最后,由于政治家和企业家都对资源进行“寻租”活动,导致寻租的综合成本上升,民间资本会由于租金成本上升而减少投资,这也降低了自然资源的有效配置,损害了经济增长。
首先,资源诅咒学说传导机制的研究仍然有许多亟需要研究的难题。一方面,大多文献只分析了某一个传导机制,但现实经济生活中的传导机制显然更复杂,往往有更多的传导机制同时作用,而如何去计量每一种机制作用大小是更复杂的问题。另一方面,从世界经济发展历史来看,美国、挪威等很多发达国家存在着“资源祝福”等经典实例,因此,研究如何规避“资源诅咒”,是将来研究的重要内容之一。
其次,考虑到资源诅咒传导机制的复杂性,自然资源与对经济增长之间的关系很可能是非线性的,因此运用相应的非线性模型刻画这种影响机制,未尝不是一种新的探索。
最后,经济增长不一定是资源诅咒问题最合适的研究对象,伴随社会发展和研究探讨的深入,人们可能会越加关注资源诅咒对社会福利的影响,如果将资源诅咒的研究及其政策导向倾向于社会进步,这样的探索分析将会更有价值。
1.G.A.Davis,Learning to Love the Dutch Disease: Evidence fr om the Mineral Economies [J]. World Development,2012,23 (10)
2.O.Manzano,R.Rigobon,Resource Curse or Debt Over hang ? [Z].NBER Working Paper No. 8390,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