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立欣
· 一 ·
好不容易到了周末,可一大早,我就被一阵半死不活的音乐声给吵醒了。
我压着怒火,眯缝着眼睛钻出被窝,径直去找这声音的来源。
郑莱莱在阳台上铺了张瑜伽垫,正在龇牙咧嘴地伸胳膊伸腿,CD唱机里的音乐让我听起来牙疼不已。
“你在搞什么?当自己是变形金刚啊?”我皱着眉头看郑莱莱。郑莱莱正扳住自己的小腿,用力往回拉。
“我、我想减肥……”
老天,看看她那小细胳膊小细腿吧,超市熟食专柜里的火鸡腿都比她强壮!还减肥?
“瑜伽能让你变瘦吗?”我蹲下来观察郑莱莱是怎么让自己扭曲的。
“至少能让我变、变柔软……”郑莱莱又歪歪扭扭地单脚站了起来。
“预祝你成为一个柔软的公主!”我也站了起来,朝郑莱莱吹了一口气。
“咣”的一声,郑莱莱倒在了垫子上。
“啊!茜茜救命呀!”她尖叫起来,“我的骨盆要摔碎了!”
“你知道骨盆在哪儿吗?”我关上了门,幸灾乐祸地走进了洗漱间。
· 二 ·
报纸上说,刷牙的时候牙刷不要蘸水,因为牙膏是靠摩擦来清洁牙齿的。蘸了水之后,摩擦力会降低,泡沫再丰富都没用……
报纸上还说,一次刷牙用黄豆大小的牙膏就足够了,不要模仿牙膏广告上挤得那么漂亮的样子,那是对消费行为的潜意识暗示,要你尽量多用点儿……
我正在边刷牙边胡思乱想,就听见郑莱莱又是一声尖叫:“啊!茜茜!”
· 三 ·
我越来越清醒地认识到,惊声尖叫是每个淑女都应该具备的特殊技能之一。
比如,遇到蟑螂要尖叫、手里的水果没拿住掉在地上要尖叫、无意中发现衣服上多了个线头要尖叫……
所以,和郑莱莱在一起的每一天,我的耳膜都要经受洗礼。
“啊!茜茜!快帮我拿张纸巾!牛奶撒了!”
“啊!茜茜!你怎么把遥控器放在沙发上!会压坏的!”
“啊!茜茜!床单的一角拖到地上了!”
“啊!茜茜……”
简单一句话概括我的心情吧——我真想把耳朵掰掉。
一阵“乒乓”乱响后,洗漱间的门开了,郑莱莱直接扑了进来,一把抱住了我。
“好可怕!吓死我了……”她语无伦次地说。
“早就跟你说瑜伽不是那么好练的,你才知道啊?”我擦干嘴角的泡沫说。
“不是!”郑莱莱的脑袋摇得好像拨浪鼓一样。
我纳闷了:“那你叫唤什么?大早上冲进洗漱间里,就是为了给我一个甜蜜的拥抱?”
郑莱莱急得直跺脚:“不是不是!是……是有偷窥狂!”
· 四 ·
我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一大早的,居然会碰见偷窥狂?看来,是该我活动活动筋骨的时候了!
我冲进衣帽间,抽出了郑莱莱老爸的一根高尔夫球杆——听说这个“武器”的顶端镶的是金箔!
提着高尔夫球杆,我警觉地问郑莱莱:“变态在哪儿?”
郑莱莱指了指阳台。
我迈开大步,直奔阳台,脑子里复习着我哥教我的近身搏斗术,虽然好久不练了,但应该还没生疏。
我一把推开阳台门——阳台上空无一人。
CD唱机里依旧放着半死不活的音乐,地上的瑜伽垫也摆得整整齐齐,四个边都不偏不斜地压着地板的缝隙——只有郑莱莱这样的强迫症患者,才会用上至少10分钟时间,把垫子摆成这样。
我又把身子探出阳台看了看,没有梯子、没有绳索,也没有逃走的背影,哪儿有什么偷窥狂?
郑莱莱此刻把自己挤在门后面,只露出头,怯生生地看着我,说:“你看到了吗?”
“看到个鬼啊!”我没好气地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哪儿有什么偷窥狂!”
真是没劲,本来还以为能活动一下筋骨,没想到空欢喜一场。这个郑莱莱,简直是在玩儿“狼来了”的游戏嘛!
“有的有的!”郑莱莱的头点得快要掉下来了。
“哪儿有啊?”我用高尔夫球杆挠了挠后背,估计郑莱莱的老爸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会被气个半死的。
“你看呀!”郑莱莱探出半个身子,指着正前方。
我抬起头,看到正前方不远处的另一栋别墅的窗户上,有什么东西在一闪一闪地发着光。
· 五 ·
穿衣镜?不对,看上去那东西比穿衣镜小得多,而且,还在不停晃动。
是在传递讯号?可是,传递给郑莱莱这家伙有什么用呢?我暗自记下了闪光的频率和信号,转换成莫尔斯密码,根本就不成话嘛!
“这小区里你还有朋友?”我问郑莱莱。
郑莱莱摇了摇头:“别墅区邻居的交流很少,这小区里除了我爸妈,我认识的就只有你了。”
我点了点头,看着那一闪一闪的光,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一定是望远镜!
普通的军用望远镜为了防止反光,都会在镜片上镀膜,同时也可以过滤光线让影像更清晰。所以,发出这种反光的,应该是天文望远镜。
这个距离,用这种东西,估计鼻尖上的黑头都会看得清清楚楚吧!
我打了个寒战——果然是偷窥狂!
· 六 ·
回到房间后,我把窗帘拉了个严严实实。换下睡衣,穿好衣服,登上靴子,提起高尔夫球杆蹬蹬蹬几步跑下了楼。
“茜茜!你干什么去啊?”郑莱莱在后面追着我问。
“惩恶扬善!除掉变态!”我举起手里的球杆。
我可没虚张声势,那家伙既然准备了个望远镜在小区里偷窥别人,那受害人肯定不止郑莱莱一个,教训他那是名正言顺的!
我提着球杆一路猛跑,郑莱莱在身后上气不接下气地追着喊:“茜茜,等等我!”endprint
我气急败坏地问:“你跟来干嘛?”
郑莱莱喘着气说:“我担心你啊!万一你打不过他呢?”
“那你能打得过?”我觉得很好笑。
郑莱莱想了一下,说:“我可以帮你去叫人啊!”
我翻了翻白眼,算她还有自知之明!
· 七 ·
这栋二层小楼跟郑莱莱家的楼隔得其实还挺远,要不是望远镜的镜片反光,根本发现不了有人在偷窥。
我们走进敞开的院门,我把高尔夫球杆背在背后,径直跑到墙根底下,准备爬墙。
“茜茜,你在干什么?”郑莱莱愣愣地看着我问。
“爬墙进去啊!”干什么、为什么、做什么,怎么郑莱莱每天都有那么多疑问啊!难道淑女就不能看一点有用的书吗?
可郑莱莱根本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她似乎被我的举动吓到了。还在执着地问:“我们为什么不走门?”
“走门?”我瞪了她一眼,一只脚已经蹬住了一块凸出的装饰砖。
“我们是要礼貌地站在门口说:嗨,您好!我们是被你偷窥的人,请问您是变态先生吗?”我不屑地哼了一声,说话间,已经站到二楼的窗户边了。
“可是,”郑莱莱迟疑着说,“我刚刚已经按了门铃。”
我顿时头疼起来。要知道,侦查就是要无声无息的,这家伙居然大模大样去按门铃!人家肯定已经把作案工具藏了起来,还等你来找?真是被她打败了!
· 八 ·
郑莱莱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来开门,她睁大了眼睛,疑惑地仰头看着我。
我摇了摇头,继续趴在窗户上往里看。
果然!窗口放着一架天文望远镜,看型号应该价值不菲。
我咬了咬牙,心想:这个别墅区的人都很有钱!有钱不是错,可把钱都用在这种龌龊的事上就可恨了!
二楼的窗户没有关严,露了一条缝。为了看得更清楚,我轻轻推开窗户,仔细地打量着这个房间。一分钟之后,我关好窗户,跳了下来。
郑莱莱还在门口傻等,见我回来了,睁着她那小鹿一样的大眼睛问我:“怎么了?我以为你从窗户进去了。”
“家里有人,我们等一下,马上就会有人来开门了。”我说。
果然,又等了半分钟,门打开了。
一张苍白的脸露了出来,那是一个短头发男孩,清秀得像女孩子一样。
“是你们?”他有些惊奇地说。
从这句话可以断定,他认识我们。可我们根本不认识他。不用说,他肯定是用望远镜偷窥我们的人了。
“我们能进去吗?”我说。
郑莱莱惊讶地看着我,压低声音问:“茜茜……”我拉了一下郑莱莱的手,又对那个男孩说,“我们想看看你的望远镜!”
那个男孩惊讶的尖叫了一声:“啊!”
· 九 ·
我知道郑莱莱想问我,为什么要进偷窥狂的家,还说要看他的望远镜?弄得跟老朋友似的。其实我就是想要用交朋友的态度来进一步弄清事情的真相。
“欢迎!”那个男孩见我们没有目露凶光,看上去也不是来打架的,开心地说,“我都要闷死了!你们快进来!进来再说。”
门开了,我和郑莱莱都惊讶地看到,男孩的右腿打着石膏,胳膊下拄着拐杖。
“你……”郑莱莱惊讶地看着这家小主人的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哦!前段时间不小心出了点小事故,骨折了,要在家里休息好几个月呢!”男孩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不要紧吧?”郑莱莱问,“影响走路吗?”
郑大公主这句无厘头的问候,害得我的脸都红了。
骨折当然要紧!影不影响走路这还看不出来吗?郑莱莱啊郑莱莱,我可拿什么来拯救你啊!
· 十 ·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观察你们?”等我们坐在沙发上之后,男孩迫不及待地问。
“你的望远镜反光被我们看到了。”我平静地说,“所以,我们决定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观察我们。”
公主郑莱莱也一本正经地说:“对。虽然,你的遭遇让人同情,可是,我觉得用望远镜观察别人的家里始终是不好的事情,尤其,我们两个又是女孩子……”
我踩了郑莱莱的脚一下,说:“没关系,她也是女孩子。”
“啊?”郑莱莱的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
那个“男孩”揉了揉头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因为受伤的关系,洗澡和洗头很麻烦,所以干脆剪短了,让你们误会了。”
郑莱莱奇怪地看着我,眼神里分明写满了:“茜茜,你怎么知道她是女孩子的?”
我顾不得给她解释,因为坐在我们对面的女生叹了一口气,又说了起来:“一个人在家太无聊了,那天我用望远镜观察星星,忽然看到你们两个打打闹闹的,真是好羡慕啊,就忍不住经常用望远镜看看了。”
她说着,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惹你们生气了吧?打扰了你们,实在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再那样做了。”
我耸了耸肩,大度地说:“没关系,我们很高兴多个朋友,你觉得无聊,以后我们经常来找你玩儿就好了。”
“真的吗?你们真是好人!”那个女生开心地尖叫起来,那声音简直和郑莱莱的一摸一样。
这时,她看到了我背后别着的高尔夫球杆,奇怪地问:“这个……干什么?”
“啊!我们本来是想约你去打球的,既然你腿不方便,那咱们就玩儿点别的吧!五子棋?或者网络游戏什么的?”我随机应变地说道。
“我还喜欢收藏Kitty猫玩偶和少女动漫,要不要看?”
“好啊!好啊!”郑莱莱兴奋得尖叫起来。
我不得不承认,好像除了我以外,所有女生的嗓子都是用来尖叫的。
· 十一 ·
我们在邻居家玩了整整一上午,郑莱莱还有点意犹未尽。
回家的路上,她忍不住问我:“茜茜,我想知道,你刚才为什么不直接从窗户进她的房间呢?”
“未经主人允许就进入房间,算非法闯入。”我说,“虽然我不够淑女,但我懂法。”
郑莱莱点点头,继续问:“那你怎么知道她在家呢?”
“因为我看到桌上摆着的咖啡还在冒热气,而且还是满的。”我说,“说明主人刚刚离开房间。”
郑莱莱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可是你又怎么知道她是女孩的?”
我翻了翻白眼,说:“公主殿下,世界上不止你一个女孩会用粉红色的床单、被罩和地毯好吧?你们的爱好真的是很相像哦,连尖叫的分贝都一样!”
听我有条理地分析完,郑莱莱发出了惊叹:“茜茜,你真厉害,简直是名侦探柯南啊!那你刚才为什么不直接说我们以为她是变态呢?”
我叹了口气:“一个人在养病的时候本来就很空虚,我如果说我们当她是变态,她肯定会因为打扰到我们而不安,以后就不敢见我们了。所以,这次就当我们主动来认识她,以后,我们不就多了个朋友嘛!”
郑莱莱上下打量着我,那眼神,好像看到我身上开出了花一样。
“干嘛?”我警惕地问。
“看不出来啊!茜茜,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善解人意,这么体贴和细心了?”郑莱莱欣喜地说道,“简直像变了一个人。”
“近朱者赤吧!”我挠了挠脑袋,“跟你这样的善解人意的淑女待久了,自然学得细心了一些。”
郑莱莱反倒扭扭捏捏不好意思了:“真的?”
“假的!”我拍了拍她的脑袋说:“这只毛虫是真的假的?”
“啊!毛虫!茜茜救命啊!”郑莱莱的尖叫声传遍了整个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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