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幸福
西洋岛
来到西洋岛,我叫喊,看夏天中各种灵魂
潜到灯塔脚底。一排排枯萎的黄锚装聋作哑,
躺在长巷子里,为羞耻活到了现在。
我问它们,要去哪里?锚滴下浑浊的落日,
一动不动。天亮了。岛上的白色峰峦,
从海面升起。它们说,要回到太阳中,
要回到光里。
为了替代一个诗人回到童年,
我在卵石堆里找着一滴叫刘伟雄的浪花。
我看见他的母亲一瓢一瓢从小旮旯里舀着水,
脚步蹒跚,挑着放上两片菜叶的一担水,
与那些艰难的日子擦肩而过。
西洋岛是一把漆黑的狭长的短柄漏斗,
风一吹,
谁会在昏暗的路灯下躯体发红,转眼又绿了。
精 卫
“姐姐,放弃飞翔,回到静止的血”
面目模糊的姐姐,
爱与恨中呼吸的姐姐,鸣叫的姐姐,
再过三日你将吐着三层浪,闪耀蓝色的光,
潜入船骸的底部。
再过三日你是我的伤口与妻子,姐姐
我抱着你哭,喂你吃完风的容颜。
我和姐姐,在北京的街头抱着浪一起一伏。
黑 锚
锚是船的一只手。青黑的爪,铁链一滑
哐当一声,船慢慢就抓住了海的身体。
每当我累了,就渴望有一个锚,
黑着脸,紧拽我,哐当一声,
慢慢抓住漂泊的生活,让它缓慢下来。
这锚,拉着我的血肉,或者欲望。
它让你疼痛。当然,也让你滑不到
更深的漩涡。
残 船
被大海痰一样吐出时间的门外。
看见这艘残船是在黄昏,两只苍鹭飞过,
将命运的悲伤连同粪便落下。四肢脱臼,
腐烂的橹只剩半截。残船躺在沙上,
摇不动什么了,等待腐烂成为唯一的结局。
被停止的连同残船昂首破浪的渴望,
它努力保留着眺望大海的骨架,
像一只被剥皮的虎,血淋淋保持站立的姿势。
一切将是徒劳。它的静止是针里寂静的疼痛,
时间把死压进它的身体,随手又提走它的血。
整个黄昏我一直打量这艘残船。当我老了,
也被大海痰一样吐出时间的门外。
谁会在大海巨大的阴影中,再看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