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家梁
关于官员的降级,似乎“前人之述备矣”,然而现在,出现了一种令人兴奋的“断崖式降级”,这种新兴的“行政体系的反腐举措”,倒真的成了“纪律处分上的进步”。
最近出现的副省级领导的“连降七级”,因为比较有戏剧性,所以大家才感兴趣:“确实体现了实事求是和‘从严治党,从严治政,原来他们也是可以从神坛上被赶下来的。”
自古以来,做官如神龙,屈伸变化,自得自如。传说雍正年间,年羹尧被连续降级,“其降为杭州驻防”,后来又弄成守城门的大兵,好多顶戴花翎却“皆不敢出其门,曰:‘年大将军在也!其余威尚如此”。余威,厉害啊!
即使“副省级”们不幸降到了“副处级”、“科员”,也算尘埃落定,长期的紧张、焦虑、恐惧和苦痛,顷刻间变成无比轻快。按传统的说法,正恰巧在“避风港原则”的荫蔽之下——量变了,倒还没有达到质变的程度。“给出路”的政策为他们构筑了一个应该知足的环境,说不上使人多么精神矍铄,也没有让过去的高官多么落魄尴尬。
其实,那些被降职的“副省级”,过去几乎没有一个没唱过“能者上,庸者下”的高调,这会儿,他们“下”的原因是“庸”呢,还是“贪”得尚在“尺度”之中?他们的从容不迫,肯定要促使公众产生情绪化的反应,拼命猜测。纪委监察部门“犹抱琵琶半遮面”,信息披露起来,含糊其辞,如果老是拿“你懂的”来挑逗听众,大家就没有多少耐心了。
宋代的时候,有些因直言而遭到降级的官员,譬如范仲淹、唐介等人,虽然还够不上“副处级”、“科级”的待遇,但是在士大夫中的声誉却与日俱增。“副省级”们降级之后,很可能也会受到关系暧昧的一方的“尊重”,因为没有牵丝攀藤,因此便印证了孔子经常絮叨的“德不孤,必有邻”的说法(《论语·里仁》)。融化在新圈子的热情关怀中,想望峰息心,也是相当困难的啊!降级之后,久卧者思起,久蛰者思启。降级之后,浸润些山林气息,再本能地接些“地气”,如果不是年龄的问题,东山再起的可能也不是没有的。
一个老资格的组织部门的同志说,好多官员身上的坏毛病,就像脚底的鸡眼,都是走路走出来的;又像肾脏里的结石,都是嘴巴吃出来的。鸡眼好不容易剜掉了,没有多久,又会长出新的鸡眼,因为走路的姿势没改变;肾脏里的结石倒是靠“金钱草”历尽苦难,“叮当”一声响,掉在抽水马桶里了,却休想一劳永逸,不待你额手相庆,腰间熟悉的疼痛又复出了,因为总是饕餮某些食物的老习惯没改变。
假使被“降级”的官员没有怨天尤人,而是有所觉悟、有所改变,并且以为“昔日之所有,今日无之不为不足”,官一时,民一生。如此而已。
【原载2014年9月1日《上海法治报·法治随笔》】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