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马记

申世军

当众人或惊讶或流连于宋鸿兵笔下货币那段似真似幻的历史时，债市同仁可否意识到，在我们从事固定收益的人天天接触、安身立命的债券身上，也发生过很多真真切切的有趣故事？

今年是马年，不妨从马说起。

赛马场与“杰罗姆大道”

马与债券的趣缘，更准确地说，是跟赛马有关。赛马这项运动虽然在国内参与者寥寥，在国外却是十分流行，尤以美国为甚。赛马记的主人公，便是一位名叫伦纳德·杰罗姆（Leonard Jerome）的美国人。

这个活跃于十九世纪中期、并不为外人熟知的美国人，最光辉的经历可以浓缩为三点：

第一，他很有钱，通过楼市和股市发了大财，人称纽约股票大王，南北战争初期就成了百万富翁。

第二，他有四个女儿，二女儿珍妮（Jennie Jerome）嫁给一个英国人并生了几个孩子。她从小就给孩子灌输“领导国家”的理念，其中的一个孩子叫温斯顿·丘吉尔（Winston Churchill）。没错，就是那个传奇首相。

第三，他有一项嗜好，那就是赛马。多年以后，他的外孙丘吉尔对外公的这一爱好做过如下描述：“伦纳德酷爱赛马，很可能被称为美国赛马会之父，现在的杰罗姆公园，就是为了纪念他而用他的名字命名的。为了推广赛马运动，他曾成立骑士俱乐部，并任会长多年。在赛马时，从未失败过的最著名的‘肯特基马，就是他培育的。”正是这项爱好，使得杰罗姆与债券结缘。

赛马需要场地，而且是很大的场地。显然，杰罗姆彼时居住的纽约市区无法满足这一要求。于是，杰罗姆将目光转移到了纽约市郊的两个小镇：莫里萨尼亚（Morrisania）和西场（West Farms）。1866年，杰罗姆与奥古斯特·贝尔蒙特（August Belmont，美国贝尔蒙特家族创始人，该家族是美国银行、金融、政治和艺术收藏方面的名门望族）共同筹资兴建了美国第一个赛马场——“杰罗姆庄园”赛马场。

赛马场修建完毕，新的麻烦接踵而来。维持赛马场的运营，需要吸引纽约上流社会人士参与。但当时的交通远没现在发达，从纽约市区到赛马场极为不便。杰罗姆想让两个小镇出钱修建一条纽约到赛马场的道路。但两个小镇手头拮据，实在拿不出钱来。于是，对资本市场熟门熟路的杰罗姆提议由两个小镇发行债券，集资修路。可喜的是，这项建议被采纳了。我们无从得知杰罗姆如何说服镇政府的，但他肯定或明或暗地建议过，发一只期限足够长的债券，大可不必操心自己还，而是让纽约市来替两个小镇偿还。关于这一点，美国历史学家劳埃德·奥尔坦曾推测道：“所有人都知道当时纽约市区正不断向北扩展，吞并赛马场附近的郊区只是时间上的问题。所以，镇政府把债券期限大大拉长，希望并入纽约市区后，把债务转移给纽约市政府。”

不管怎样，债券最终发行成功了。1868-1873年间，莫里萨尼亚和西场这两个小镇发行了总计约为27.8万美元的债券，分为500美元和1000美元两种面值，年息固定为7%。运用筹集来的资金，从纽约城区通往赛马场的道路修好了。这条路被命名为“中央大道”，后来改为“杰罗姆大道”（Jerome Avenue），以纪念杰罗姆为此所做的努力。道路修好后，杰罗姆的赛马场一时宾客云集，名流穿梭，热闹不凡。

史上期限最长的市政债券

单从这只债券的上述特点来看，无论是规模、利率还是面额并未体现出特别之处。但是，这只债券的一个特点却足以让其在历史上留下一笔，即它是期限最长的债券——要到2147年才到期，也即该债券最长期限达到279年。是的，你没看错。换句话说，这只在美国第18任总统尤里塞斯·格兰特（Ulysses Grant）期间发行的债券，一直偿还到第44任总统贝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第二届任期结束后，还要继续偿还130年。

西场发行的500面额的债券

对于279年是个什么概念，还有个更直观的例子。中国从秦朝统一以来到清朝的总共16个朝代中，只有唐朝存续的年限超过了这个数字（618-907年，存续289年）。或者更容易理解的是，以清朝为例，假设1616年（明万历四十四年）努尔哈赤为建立后金发行了这样一只债券，那么直到清光绪二十一年，才最终还清。

这只债券后来的结果如何呢？债券发行成功后，发生了两个重大事件。一是1873年，即在最早一批债券发行后第5年，莫里萨尼亚和西场并入纽约市，成为现在的布朗克斯区。此后，这笔债务转移到了纽约市政府头上。换句话说，两个小镇只是为这笔债券付了极少的利息，以后还本的事情就与己无关了。从1873年开始，纽约市政府在每年的3月1日和9月1日分两次向债券持有人偿付年息，至今已坚持了140多年。二是1890年，杰罗姆庄园赛马场被政府征用用以修建水库，变成了一池碧水，曾经的热闹喧嚣早已不复存在。依旧存在的，是这条仍在发挥作用的交通要道，以及每年按时付息给投资人的义务。

如今的杰罗姆大道

历史的启示

回过头来，我们要研究一下这只债券。从品种上来看，这是一只地方政府发行、固定利率的市政债券，更具体地说，它是一种一般责任债券（General Obligation Bonds），主要以地方政府的税收收入作为偿债资金来源，因为杰罗姆大道是不可能给莫里萨尼亚和西场以及后来的纽约市政府带来直接收益的。通过这个很具体的例子，很容易对市政债券形成一些认识：

第一，市政债券出现的时间非常久远。虽然我国还未诞生真正意义上的市政债券，但美国、日本、德国等国家的市政债券市场早已十分发达。事实上，早在1817年，纽约州就开始采用发行债券的办法筹集资金。

第二，市政债券资金主要用于基础设施建设和公共服务。例子中的债券资金即用于道路修建，事实上，这也是市政债券的普遍用途。在美国，通过发行市政债券筹集资金的用途主要投向了教育、交通运输、公共事业、公共设施、住房等基础设施建设和公共服务领域。

第三，市政债券的违约率相对较低。莫里萨尼亚和西场发行的债券140年来一直在不间断地偿付利息，这在创下市政债券安全性记录的同时，也反映出市政债券的低违约率特征。1970年以来，穆迪对1.1万款市政债券进行了评级，其中仅有71个品种出现违约，违约率低于1%。尤其是一般责任债券，由于不与特定项目相联系，还本付息是以政府的信用和税收为担保的，违约率更低。

第四，债券的期限原则上可以非常长，甚至无限期。事实上，在现实中就存在永续债券。

作者单位：中国银行间市场交易商协会信息研究部

责任编辑：刘颖 廖雯雯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