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哥

东梅979

朋友电话里说在佑安医院碰见张哥了。“肾病，好像很严重的那种，”他特地强调，“每天一个人蹬着自行车去做透析。”

说者黯然，听者动容。

18年前，张哥带着7位数字的现金来我所就职的证券营业部开股票账户。彼时蹒跚学步中的中国股市一不留神就能赚钱，随着账面市值迅速翻倍，上升的还有他在大户室的地位。张哥一米八六的健硕身量，以前做过单位的人事工作、做过汽车修理，见识过各路达官显贵、魑魅魍魉。阳光之下无新事，他所到之处亦无阴霾，只要身边的朋友遇到困难让他知道，他都会想办法找到相关人摆事实讲道理，张哥说起话来低声部浑厚有力，高声部嘹亮穿透，从不会低声私语，说话间只见灯在颤、椅在转，即便是讨债、讨工作、讨老婆也都会被他顺利摆平。自此周围男女老幼都叫他“张哥”。“哥”代表的不是年龄，“哥”代表的是江湖地位。

那时大户室里每天出双入对的男女多半不是夫妻，大户室极易成为“高净资产已婚男士”和“小三儿”培养感情的圣地。张哥心系爱妻爱子，对主动往自己身上“贴”的女人从没动过邪念。每到周六上午，他雷打不动地开着他那辆紫红色桑塔纳去新发地农副产品批发市场买来满满后备厢的蔬菜瓜果，均分四份分别送到父母家、丈母娘家、姐姐姐夫家和自己家。

2005年股市灾难性地跌破1000点，没什么人能跑赢大市，被套的人都咬牙扛着，这对张哥来说更不算什么。命运的转折点是张哥的老婆突然出现在大户室里那天，那女人问来账号密码，打开张哥名下的账户，看到已经降到六位数字的总资产后一言不发。同屋另外三位拜把兄弟更是屏息静气，看着那女人蒙娜丽莎般的神秘微笑，仿佛预见了张哥和自己的未来。

第二天张哥被逼“割肉”卖出所有股票，那女人取走了几乎全部资金，继之顺利与张哥办理了协议离婚。“钱应该给她，女人离了婚不好再嫁。”张哥说这话时平静得就像在谈论窗外的天气。

仅一年左右股市攀升到2000点，这对这七尺男儿也不算是最大打击。

十一个月后股市暴涨到6000点，直到这时张哥的精神才有点儿不对劲。先是突然沉默、发呆，随后记忆力、反应速度迅速下降。糖尿病、肾病、雇保姆、辞退保姆、看病……张哥这些年再没来过股市。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