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速奔跑

2014-09-15 10:08凤鸣
山花 2014年4期
关键词:修理工顶级教练

凤鸣

北京的某跆拳道馆,顶级教练在教授他跆拳。他已是黑带的级别。红带就具杀伤力,黑带就更具备这个能力了。他为什么要练这个,他觉着他走不出自己,他需要走出自己。国际射击大赛临近,他将要作为重要队员出战,而他却总是心乱神移。

走出自己是句时尚的话。各行各业都说,他也要说。

他走到了顶级教练的对面。顶级教练问他:你为什么练跆拳。顶级教练的话像对一切习练者,又像单独对他。他说为了强身健体,只是为了强身健体。顶级教练说你不是。他说我是。但我的眼前总是看不准靶心,我感到压抑,有心事。

顶级教练说那好,就从现在开始。说罢向进口处摆了摆手。

门此时豁然而开。一个身穿低等级服装的道友走到对面。他看了看顶级教练:我不能。顶级教练严厉地说:你能。他说:我不能。顶级教练语调沉了沉:为什么不能?

他不去看道友:他还是个初级。

顶级教练继续沉了沉:把他当作你自己,狠狠击打你自己。

这时穿低等级服装的道友向他鞠了一个礼。

北方的一座省城,开发区的位置吧。他对这样的城市、城市这样的设计不太清楚。他来这个城市的时间,相对于涌入城市的各类青年男女来说,真是太晚了。橘黄的灯光穿透着初冬的迷雾,迷雾是从哪里来的?从道路边,从田野里,从各类民宅。农民的日子太好过了,不锄草,不收割,不捆柴,终年可以袖手。美国来的锄草剂好得很,调兑后喷洒下去,苗一棵不伤,草一棵不落,包括各类不想留下的草。秋天有收割机了,想要点柴火的却只好不用它,而用双手及镰刀。不过可以将秸杆上的所有叶片付之柴火,终算省了一些力。黑黑的竹杆子从此散漫地撂在地里,等到明春再取时,已变得整齐干燥了。只是点燃时的一堆堆火光,点点烁烁的几百里,迷成了半天空的雾霾呢。机场动用政府的命令,对周边若干千米的农民提出禁燃的要求。他的耳畔,转换成北京的射击馆内“啪啪”的训练枪击声。八环,九环,十环。教练满意的眼光,恍然又到了凸形的领奖台上,一次次的冠军、亚军与季军。他的脸上洋溢出青春的笑靥。可是一次次的登台领奖后,他的状态出现问题了,他感到越来越大的压力。面对着靶心,手心里沁出细密的汗水。眼睛离不开靶牌,内心的山壁在吼。九环,八环,七环,他撂下手枪,捶了捶发僵的臂肩。

只听“啪”的一声,车身瞬间歪斜,车体向路边行驶出一条短浅的弧线。他和老大同时判定,车是爆胎了。老大见怪不怪地嘟哝一声,手先开的车门,而他的脚已迅捷地踏到了地面。两人弓着身去看,又背转过身,岔在路边,冲着灯光暗沉沉的楼群撒尿。两柱尿液溅落到地面,老大的声音粗浊松散,他的声音有些激越。他不想激越可是却激越。有三天没见到女友了。夜风弥漫过来,那些烧秸杆的味道又隔空而来,他不由得打个喷嚏。车咕隆咕隆地响,像个瘸腿兔子,向着前方降速行驶。瘸腿兔子还能快速蹦跳吗?他没有追撵过。不过他追撵过野鸡,家乡的浅山区,野鸡“呼”地飞起了,空中展出一条类似凤凰的彩线,他脚步迅疾地奔跑,沿着野鸡扑棱棱的飞行方向。待野鸡筋疲力尽地降落,他已站在预落点上等待了。公野鸡是无疑了,拥有三妻六妾,每日寻花问柳,就比不过正冒顶成长的他。11秒37,眼前一只掐着秒表的手。秒表的带子有些油腻,却在空中拂拂地飘动。11秒377他问掐表的。你的百米速度。地区射击教练乡味浓重地说道。

11秒37,不算快速,甚至很慢。不过他的眼神是敏捷的,步伐也是敏捷的。他的眼睛像长了手,手随眼到。他的脚像长了眼,眼随脚到。不过重要的还是心力,他需要聚敛。顶级教练大声吼道:把他当成你自己,狠狠地打。他气呼呼地摘下帽子:我做不到。圆形的大厅里,是他们争执的吼声,四壁包笼得嗡嗡响。北京成片的温带阳光铺射进来,细心而绝无声息地铺到每寸角落。顶级教练再次认真地看了看他。继他的手心之后,他的脑门也沁出了细细的汗珠。或者说继他的脑门之后,他的手心沁出了汗珠。顶级教练严厉地比画着:对面就是你自己,你要战胜他!你必须打得胜他!他却是呆闷跑飘。深山茂密耸立的树下,居然有知了在叫,像只变异的蜜蜂翩跹地飞。爹将他的手指放到枪的勾环里,将枪口冲着树顶镶着枯边的核桃叶子,口中吐出浊热的带着猪油以及低档卷烟的气味。那片带黄边儿的,看见没?小小的他点点头,爹做出向下剁的手势。

车像个颠脚兽,嘎达着走出四千米。车胎快被辗坏了。终于看到了一个昼夜修车处,开敞着门,如同一只牛的眼。他心里跟着吐口气。老大在车里坐着,他上前去搭讪。他吸溜了一口痰,将其从口腔咽进食道里。这样的习惯总在某些特殊时刻赶回来。老大没有口臭,不过车外的空气比车内要好,他喜欢这样的空气。这座城市的空气指数总是优,而不是北京的良。类似的情形在国内很少见了,而这座城市也不会坚持多久的。

溜长的修理铺,如同一条溜长的船。像是发场洪水,便可以随水而走。船的前后门四敞大开着,他在船舱的位置找到了修理工,那个家伙正躺在床上,对着一台微型电视机发呆。修理工很不满意他的打扰,嘟嘟囔囔地拎着工具往外走,他则跟在修理工的身后。几束车灯直照过来,将修理工和他的身影映在了墙上。那是一道奇怪的身形,有些像枯树的枝枝。两辆出租车熟练地停在门前,修理工径直走向出租车,他在后面叫道:车在这边。修理工却毫不理会,蹲到了出租车的车轮旁。压抑的烦躁止不住地上升,他不能够容忍。他不是不花钱的,他是修理铺的主顾。

他想起代替女友跑药的情形。站在医院的药房,以每个白大褂一盒赠品药的代价,他被点拨到管理进药的办公室。他冲着办公桌旁端坐的背影介绍药品及生产公司,背影头也不回道:出去。他脸“腾”地红了:我是客人,你不能这样撵我。背影听见这话,怔了一会儿,转过了脸冷冷地打量他。他则凭借年轻的有力量的嗓音,介绍产品和厂家,结果是背影答应进八十件。八十件够那所医院用三年的。他判断背影要退休了。可这是荒唐的!结果是他劝说背影,放弃了八十件的想法。那是一次成功的推介,可又极不成功。背影并未因为他的良心与劝诫,而给予他其他的机会。然后就不得不跟随老大了。

可此时怎么回事,为什么戾气隐隐上升。要将以往的账都算了吗?要将以往的账都算到今天吗?

他提高声音说道:凡事讲个先来后到。我们的车先到的,先把你请起来的,为什么不先修理我们的车。车窗摇下,不动。老大在车里看着。修理工头也不回,又是一个头也不回:愿意修就修,不修就滚犊子。他愣在那里,觉着血往上撞,手胀脚也胀。出租车司机在一旁看着。老大下得车来,把他拽上车,两人将车开走了。车巅簸得更加厉害,像只瘸了腿又被主人呵斥的狗,吞着受伤的呜咽,在旁人的目光中渐渐走远。

顶级教练的手往下一剁,对面的他出腿了,“拍”地打在他的下巴上。只这一下,他的脸顿时扭歪到一边,眼睛随即成了重影,全身皮肤冷缩起来。假扮的,不是初级。绝对不是初级!他向后缩了一下,眼神里的寒光渐渐凝聚,像有股力往深处吸。对面的他,不,是对手又出脚了。风声“唰”地从耳旁擦过,这次风声再次印证了他的判断,他仿佛看到面罩的后面,一双冷峻仇杀的眼。他甚至想起对手敬的绝对标准的礼。对手不是中国人,一定是韩国人或者日本人。顶级教练为什么这样安排?是为了除掉他身上的戾气,还是逼出他的狠气?他已没有时间想这些了,他只有瞬时迎战,因为对方一招狠似一招。

宽敞的拱顶大厅,台下坐着不少道友。不同级别的,都在这里接受培训。手机或者相机“啪啪”地拍摄,叫好的,击掌的,当作一种高级别的比赛。其间寒栗的煞气,却只有三个人心里可以体验:项级教练,他,对面的他。

爹突发奇想,上山打野鸡的时候,想试试儿子。试儿子的什么,他没说。在爹的安排下,他童稚的眼睛盯瞄着叶片,小小的手费力地扣动扳机。平静的叶片突然晕车似的,摇摇晃晃地向下跌落,他能看得到叶片清晰的枝脉,和子弹过后擦过的一缕微小蓝烟。爹回家后想想说:咱儿子……。娘说:怎么。爹说:咱儿子……。爹笑了笑,欲言又止。夜晚热烘烘的土炕上,爹十分地激情。娘问爹白天撂下的话,爹说:咱儿子像我。木檩条的屋顶,墙上挂着两只猎枪,和几张未熟的动物毛皮。有鸡在邻院司晨。大块的霜玻璃窗外,偶有流星拖曳着一道短尾,消逝在无尽的夜空。他醒了,看见依偎的爹娘,也看得见一片摇摇的叶片,它从屋顶飘飘下坠再下坠,他也像爹似的笑了。他还有许多笑的时候。少年的时候祖母过生日,他领着伙伴上山打一种山雀。彼时没有禁猎,他也没有野生动物保护意识。他是猎人的儿子。他打上了瘾,也打疯了。从早晨到晚上,他打了一筐雀。那是春天,一只鸟便意味着一窝鸟。这是令他后来经常忏悔的事。当往事提起时,总是以内疚白责告终。然后就是口音浓重的一群教练,到爹妈开的小吃部吃饭,议论射击队的事情。娘用心地听着。娘真的有心计,并不打扰人家,待酒浓方酣的时候,娘却上前搭话。当时正是中午,他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回来了,教练们打量了一眼,却是摇头不要。

他请大家吃饭。老大的朋友给安排了工作,司机兼出纳。薪水低一些,不过公司发达了可以调。加上他公司总共两个人。他认为需要感谢。他身体素质好,酒量也很好。第一次跟老大喝酒,初出茅庐的他陪着喝了一个下午。白酒四瓶,啤酒一箱。老大人称酒魔,谁跟他喝酒都害怕的,可他跟他造了个平杵。朋友们惊奇并传颂了,他也很是荣耀,觉着心花开放了不少。上次开放还是见到女友,他自己的哥们儿介绍的,如今认识并在一起半年了。两个人轮换,十天他去女朋友那里,十天女朋友到他这儿来。都是租的房子。为什么不合租,他不问女朋友的理由,他只问他自己。萍踪飘影,往来如风,他须历练社会,游迹江湖,挣钱干事业。他想站在山顶呼喊,让强风撩动他的裤角,云气缭绕过他的胸肌。山脚下是他的豪车,身旁是他的女友。他举枪“啪啪”地射击,对着空处“呼呼”地出脚,届时他的心花定会再度开放。

请客从中午吃到晚上,约来的人越来越多。五万元的退役补贴费用,他仍在账户上存着。有那个钱垫底,他咬着牙豁出去了。总之,不能失去这个豪情,这张面子。从中午吃到晚上,他将桌子挪到了外屋,重新起菜,由一桌变成了两桌。菜供不上了,上一盘马上就没。酒供不上了,上一瓶酒瓶子马上就没。酒瓶子马上就没?他出了一头冷汗,猛地意识到什么,要起仗了。果真要起仗了!一拨人说,要让另一拨的人见血。不在屋子里,而是到院子里见。老大制止不住了,因为是老大提出见血的。那么谁来制止,就是血。他眼里的寒光进出,叭地摔碎酒瓶子,将碎碴拉到手臂上。

血流出来了。

白底红条的运动衣磨得很旧了,但依然看得出式样的得体,质地的缜密结实。还带着内束紧的。他暗自束紧了胳膊,不让血流出来。到家里时,袖口全被血打湿了。女友陪他去附近的诊所,进行简单的清创包扎。诊所警惕地问怎样伤的,他机警地说是碰伤。对女朋友他也如是说,都是走路不小心磕碰的。他怕诊所给派出所打电话报案,怕女朋友担心与伤心。

权当打猎时榛丛划破,或被石砬子碰伤的了。可是有谁问过他的伤口,张罗着送他去医院。可既是权当打猎,划个口子或者出了血,还要问谁或谁问吗?他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消除血迹后继续打猎。

射击队说他的年纪和个头尚小,须等两年以后。爹娘不急,他急了,一定要跟着走。书他早就不愿读了,但他不那样说。他愿意加入射击队为国争光,射击队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他这样坚决,教练们也坚决起来。坚决的结果是他以超小的岁数入队,成绩却扶摇直上。树叶变成了靶心,山雀变成了目标。先是地区,再是省里。一次次站在领奖台上接受镁光灯的照耀,他成了众人眼里的英雄。他得到部队的关注了,应征入伍的通知书一年年寄达,结果被地区压下,省里压下,最后家里父母也压下。

若是去了会怎样,他不想去设想。

他和老大在黑暗的路边站起。车的前后大灯支着,两个人笨手笨脚地鼓捣了两个小时。修车都不会,不过可以换备胎。老大一边置换,一边咬牙。这样的事情,老大在他的跟前没有面子,他在老大跟前也没有面子。他若是具备办事能力,修车工便不会看都不看,直接奔向出租车。好在没等修车工明言拒绝,两人已有尊严地开车走了。不过修车工不会明言拒绝的,关涉职业道德,他们可以举报他不为。而现在呢,既然他们自己修了,修车工就属于不为了。

深夜里的修车工,依旧斜倚着身子看微型电视。老大敛起声音走至床前,抄起哨棒就是一下子。修车工顺着棍势麻袋一样躺在床上,又熊一样皮实地爬起。老大拎着哨棒就跑。他抢上断后,挡住了修车工的去路。相持的感觉,修车工确是熊罴,因他只及修车工的前胸。

北京的跆拳馆,一场格斗训练或称格斗停止了。他中了对方三十二脚,对方中了他十六脚。数量上对方占上风,可攻击力上却未必。对方的身体被他踹得一块块青紫。顶级教练为什么要引这个选手,是要训练他的意志斗法,还是看他惊变中的反应?他不知,也不问,顶级教练也不说。只知道,对手是个韩国选手。

你的心狠手重,下死手。

如此说过后,顶级教练却安慰他:你可以参赛。你应该参赛。

他笑了。关键是,他是否走出了自己。

退役的情形肯定比入馆凝重。入馆是可以不必关注的,而退役就意味着退出了。体育馆安排的中巴车,直接将他送到机场。全队所有人都不训练了,成排的枪被整齐地摆在工作台上,由门口的保安护卫。使用它们的主人都跑出来与他叮嘱、拥抱、送行。一个从小到大的队友,从场馆开始就哭啊哭,仿佛他将面对出生或者死亡。一直到机场的安检口,他忽然恍悟:他不只是在哭,他在感念征程。

他想他们。

他对老大说,对老大的朋友们说,对老大的朋友们的朋友们说。

反复的记忆和说项,渐不知放在酒前还是酒后。看着他洗旧洗破白的运动服,想着他终有一天要洗淡洗白的青春,回味着终有一天,所有人都要洗掉洗去的故事。

他的表情依旧青春甚至不乏英气。尤其是一对眼神,那仍是一双捕捉树叶和山雀的眼神——左右异乎寻常地迅捷,内外可以吸收吞敛。不只是山雀,可以迅捷到捕捉跳蚤。不只是树叶,可以把握花开或者花谢的全程。让它们灯光般渐次地亮、渐次地暗,渐次地放、渐次地收。

那天夜里,他紧束着袖口送走最后一位客人,看着他们趔趄地打车而去。他没有打车,而是有些散脚。璀璨寂寥的灯光夜色中,袖筒雨一样地洇透。那是血呀。他紧住它们,沉重地向前走,狠狠地。他情愿如此。车流成了河,光亮成了河,房屋也成了河。一颗心在河面上似稳而悬地浮动。仿佛洪水中的柴垛,以头重脚轻的规模,呛水般的姿态前浮,直到塌然而散。

修车工的身体异乎寻常地雄壮,本应摇晃着倒下,却又摇晃着爬起来。没有跆拳道馆里韩国对手的阴戾,却比阴戾的韩国对手粗猛。可是当初的暗练竟是为了今天的出脚吗?他觉出了事若恍惚与深不可测。眼前的树叶太过轻飘,十几米外的靶心已成为隔世的遗梦。眼前是一直寻找的沙袋,一只肉沙袋。他的眼光左拨右挡,他的脚法阴冷狠毒,他的出招乖戾嚣张。他寻觅这只肉沙袋太久太久了。

脑后一股气豁地穿下来。他的头敏感地一歪,那股气斜抽在肩上。他的半个身体迅疾一麻,瞬间就失去了知觉。聚敛的眼神开始出现了重影。不是重影,而是和修理工一样身材的恶煞。那一定是修理工的爹。手持半米长的铁板子再次抡起。

修理铺的前后门依然记着,第一次进来时便扫察过的。可他是从哪里冲出来的?车辆在外停着,老大已趁机跑进了车里。他扔掉手里的家什,直接奔向车的前门。家什太碍事,会影响行进的速度。额头上的血糊了一层又一层,它们正阻挡他的眼。可眼前的车开走了,它迅疾远离了这个灯光鬼影、世事多变、危机四伏的昼夜修车铺。

剩下他在公路上追赶着。

父子俩的摩托车发动了。徒步是不行的,一般人跑不过这个精瘦的上过领奖台眼含热泪倾听过国歌的人。随着轿车和摩托车连接成一道光柱,周边的住宅楼上有人会看见,一个类似狂奔又似剪影的形体,正在光柱中,以标准的11秒37的速度奔跑。那具徒剩跑动的形体,超过100米时速度会有所下降,超过200米时须急遽调整为中长跑,还要克服一段痛苦凶险的困难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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