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马的诗歌

2014-09-12 10:06侯马
山花 2014年8期
关键词:李红柿子种猪

侯马

代表作(十首)

那只公鸡

到今天我还能想起你

高傲勇敢从容浴血

踩着贵族的步伐

用浓缩的太阳做眼

一会儿用左耳

一会儿用右耳

谛听

打麦场是你的天下

整个村庄是你的天下

你君临的范围

是像梦一样隔绝的另一个区域

我只能是过客漂泊者

一九七四年十二月五日

你故意走过庭园

渲染我七岁的孤独

无边无际

一只公鸡生活在黄土高原

是许多公鸡的对手

众多的母鸡爱着他

一个漂亮的超低空滑翔动作

使你的情人感受力之美重量之温柔

用强奸的行为

满足伊的羞耻心和淫荡

没有过去没有回忆充满定格

生来就是一只充血的鼎盛的生命

荣誉涨红了鸡冠耸起

漫不经心地引吭高歌

冥冥之中和朝霞夕阳合拍

从从容容 自自在在

过着爱情的闲散的死亡的生活

你神秘地消失的那天

三股叉般的脚印

印遍了残墙颓垣

种猪走在乡间路上

阳光

这一杯淡糖水

洒在冬日的原野

种猪走在乡间的路上

它去另一个村庄

种猪远近闻名

子孙遍布三乡

这乡间古老的职业

光荣属于种猪

羞辱属于种猪

而养猪人

爱看戏的汉子

腰里吊着钱袋

紧跟种猪的步伐

自认为和种猪有着默契

他把鞭子掖在身后

在得钱的时候

养猪人也得到了别的

一个人永难真正懂得

种猪的生活

养猪人又是欢喜

又是惶恐疑虑

这时一辆卡车

爬过乡间土路

种猪在它的油箱上

顺便吻了一下

李红的吻

李红的吻

她几乎不露痕迹地藏起了河南口音

她几乎不费气力地套上了紧身旗袍

少女时四年的短跑生涯

留给她苗条的身段以及

不太灵光的头脑

真的,她从不沾酒

人家逼狠了,就起身逃掉

她说要是有人喜欢她

大概是觉得她性格好吧

每次开口,她红唇下的牙暴露无遗

关于童年,她记恨童年

三姐妹比肩生长

对一个只生姑娘的家庭

奶奶抱着族长般的冷落

在轻蔑中,她暗怀敌意

呀,目睹这现代一幕的变迁

有人顾不得顾影自怜

一个男人要走多少路

才能被称作男子汉

一个婊子要生多少娃

才能有人喊她一声妈

李红的旗袍裹着她的躯体

李红的智力含着她的美德

只有在酒吧旋转着挂在天空时

才能看到逃离的李红努努嘴好像一个吻

一代人的集体无意识

八五年的某天

我们一位老师的孩子

从六楼的电梯间

一脚踏空

直摔到

地下机房

他的喊声

把几百米外教室里的我们

吓得面无人色

自此

这代人

坐电梯

总是冲在最前面

在门打开时

先看电梯在不在

存在

我穿过

一段走廊

忽然发现

怎么没有听到

脚步声

我立刻

郑重起来

确保每一步

都发出声响

踢踏

踢踏

踢踏

扮演着自己的

拟音师

蚯蚓的歌声

暗夜,蚯蚓用粪便建造了金字塔

这人类难以企及的精良的盾构机

它只有一个意念就是吞咽

它只保留一个器官就是肛肠

但是,当它在柏油马路上面临毒日

升起时水分消失殒命的危险

它依然把救援的手视为加害

蠕动的身躯竟然可以弹簧般跃起

它说沉默是金

它入土为安乐窝

它是不长胡须的法老

恐怖的双面双尾人

它可以但实际上不同自己做爱

但它绝对不能一分为二哪怕平均

它保留吸血家族的古老习性

为星球打工,替蛇还债

我的诗人兄长宋晓贤接受绰号蚯蚓

他最早告诉我说沉默是金

但我听到他一度以祈祷终究还是以梦为歌

我在秋夜大自然的合唱中分辨陌生之音

那把发声器官和裹尸布合为一体的正是蚯蚓

国家

一九八五年某天

我从外省一个小城

来到北京上大学

碰到第一个

北京女孩

就向她打听

国庆大典的事情

令我难以置信的是

她还真的

就参加了庆典的游行

装扮成一名维吾尔少女

载歌载舞

从天安门前走过

小柿子

一九七四年或者

是一九七五年

肯定不到七六年

七六年粉碎四人帮

我已经在城里的小学

拉小提琴了

就是说一、二年级时的某一天

我毒打了小柿子

在他的脸上

一连扇了几十个巴掌

小柿子开始还笑

表示他理解这是玩耍

而他依然相信我的友谊

后来,痛得受不了

他开始抽泣

一道道泪水划过

又红又肿的脸

我没想到

他竟然不还手

一放纵

左右手交替

又扇了他几巴掌

这完全演变为

一个人对另一个

意志的控制

小柿子让我觉得

我有权利这么打人

我有这么威风

后来我想起来

这么一个人

竟然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怎么配

拥有我的友谊

不由得

又扇了他几巴掌

他有点迷惑

一开始他就不解

我城里来的弟弟哭了

而我怪罪于他

想证明我可以保护弟弟

还是想证明

朋友与血缘相比

根本就他妈不重要

想起我一个人被扔在乡下

还要靠打人证明白己

我不由得接连扇着小柿子

我的手终于打痛了

弯腰脱鞋

教室后面

高我半头的小柿子

就那么靠墙站着

看我脱鞋

没有还手

也没有跑

他像是有点被打傻了

也有点像是想尝尝鞋子的滋味

等我脱下鞋

就用鞋扇他

几下

血就流下来了

我弟弟目睹了这一幕

值日的同学目睹了这一幕

多年来我忘不了这一幕

忘不了小柿子

我三十年没见他了

那事过去不久

我就回城读书了

粉碎四人帮的时候

还在舞台上假装拉小提琴

上初中时

我回村里见过小柿子

实行家庭联产承包制了

他在田里干农活

见到我

竟然羞涩地笑了

我觉得这冤仇化解太容易了

当年

我能这样欺压他

绝非一己之力

现在,有时也麻木不仁地

助纣为虐

有一个人他自己还记不记得他是谁

有一个人

不知道死了还是活着

这个人我连见过都没见过

我听我哥讲有这么一个人

东杨村里有这么一个人

贾老四

实际上他不姓贾

也不叫老四

老四死了

老四的遗孀又嫁了一个男人

村里人说他是假老四

就这么叫了他一辈子

贾老四

清明悼念一桩杀人案的受害者

男人从乡下赶来

要把在城里打工的妻子

劝回家

妻子己另有相好

俩人吵翻了

大打出手

男的用菜刀

使劲剁

女的终于服软了

跪着说:

“我跟你回去”。

男人,望了一眼

快砍断的脖子说:

“来……不及了”

新作(九首)

也许迎宾的确只有福克这么一个朋友

迎宾去找福克

被蹲守数日的警察带走

有机会说了一堆话

“我真不知道他杀人了

我是他朋友过来聊会天

我们野外小树林认识的,偏,没人去

我不知道他干什么的

问过一次他说我的事你少问

我这人爱聊,他爱听

除了他没别人听我聊

一般我俩仨月找他一回

憋的时间长了就过来

他什么时候都在,一个人

我聊上半个多钟头过瘾了就走

他听,不说话,爱听不爱聊

我也就他这么一个朋友,

想聊了也只有来找他

没想到碰上你们了。”

警察问我们对你怎么样

迎宾脱口说太够意思了

跟我都聊了一个多小时了

成人用品店

他骗开门

强暴女店员

店员哀求他

用“祈祷的少女”

他试了半天

不满足

仍然把店员

按在地上

但是

无法进入

赵淑春

六十三岁

职业:

成人用品店售货员

凌晨报案

称一名顾客

抢了她200元钱

白发

人到中年

头生白发

当我拔下一根

用嘴一吹

迎风变出的猴子

绝非老弱之躯

而只是像一个白化病人

外表尽管疹人

内心依然故我

钓者

此城己无河流只有臭水沟

臭水沟畔却有垂钓者

垂钓者钓的不是落魄而是孤傲

似乎,他知道此城秘密,因此

他是此城之主

在伊拉斯姆斯大学的候课室

在伊拉斯姆斯大学的候课室

她独坐,金发披肩,窈窕,沉静

眼神圣湖一样清澈

脖子上却布满了皱纹

我惊疑于她的年龄,一时语塞

纠结在自己的失礼和拘谨中

我感到我像一个不敢分享衰老的懦夫

残忍岁月冷漠的小奴才

此番,她精灵女王的面庞再度君临

助我,人到中年,固执于我从中而来的我

可乐来到云的南方

我爷爷晚年乐事

是给菜市场的小贩

说故事

我曾经听他讲

世界上最大的国家是

耶稣共和国

这是一个中国男孩关于耶稣的

启蒙教育

多年后我夫人拍纪录片

在云南边陲跑了三个月

有一天在一座乡村基督教堂前

她看到几十个村民分坐两排

啜饮着碗里的可口可乐

牧师说

就是耶稣的血

我写过可乐如何来到中国

看来那至多算是北方版

隐秘而神圣地

可乐如何来到南方

来到云南

有中国人的

每个角落

种马

他像雕塑中

常见的那样

昂立着

胯下是雕塑中

绝无仅有的阴茎

养马人

恰似紧握灭火龙头的

消防队员

双手扶着

这有力的阴茎

母马

被结实的栅栏

夹住

涂满肥皂的人类胳膊

将率先抵达种马要去的地方

这简直

不堪入目

如果不能像野马一样

自由行事

他宁愿在候诊室里人工取精

一个女孩

她跟朋友来的

借了我两本书

川端康成的雪国

斯蒂文斯的乌鸫

二十多年过去了

我一直记得她的模样

我真想见到她

张嘴就问:

我的书呢?

拉姆斯菲尔德如是说

有些事我们知道,有些事我们不知道

有些事每个人都知道我们知道我们知道

有些事没有人知道我们不知道

也有些事我们不知道我们知道

要命的是我们知道有些事我们不知道我们不知道

我把这段话学给了一个男人听

他笑傻了,眼角甚至挂着泪花

我有时想,这个人还是很不错的

可以笑得像个婴儿像个傻瓜

而我对这个世界也真是讨好

让一个人那么开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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