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迎雪
长途客车在暮色袭来的盘山公路上穿行。
路两边稀稀落落的树木一闪而过,夏日的热风伴着植物浓烈的生长气息从车窗里灌进来,熏得人昏昏欲睡。
我在颠簸中朦胧睡去。
突然一阵刺耳的汽车刹车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我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车子就剧烈地晃动将我向右边甩去。我惊慌失措,试图用手抓住什么,还好,我右边的男子用力握住了我的胳膊。我单腿磕在地上,跌倒在座位旁,尖锐的疼痛让我大叫起来。
在乘客此起彼伏的惊喊声中,汽车像脱缰的野马被骤然勒住缰绳,几番左冲右撞才停了下来。
“大家别乱动,坐到座位上,”驾驶员脸色煞白,结结巴巴地说:“差点和逆行的轿车撞上……现在避让过去了,不过车子卡在了山边,大家千万别乱动,我现在就打电话求救。”
坐在窗边的乘客偷偷向外望去,立即吱哇乱叫起来。我瞄向窗外,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只见车下是深不见底的大峡谷,黑黢黢一片,像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毫无疑问,此时大巴车前面悬空,只有后面的轮子死死地咬着崖边。
命悬一线!
我屏住呼吸,瑟瑟发抖。我旁边的那个陌生男子低声安慰:别怕,沉住气,会有人救我们。我看向他,点点头,只见他脸色铁青,紧闭的双唇好似也在哆嗦,看来他和我一样惊慌。
司机缩在座位上拨报警电话,然后又不停地叮嘱:千万别动,很快就有人来救援。
空气紧张得让人窒息,有小孩和女人悄悄啜泣。我紧闭双眼,不知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脑中闪现出千万个尘世未了的念头。正在我胡思乱想间,那个陌生男子扭过头来,轻声说,妹子,借你电话用下,我手机没电了。
我摸索着把手机递给他。
他按下几个号码,对话筒那边轻轻喊了声“妈——”,然后用极温柔的语气说:“妈,我今晚在外边有事,就不回去吃饭啦,你自个吃吧,吃不完记着把饭菜放冷藏室。”只听有个苍老的声音问:“你在哪里?怎么还不回来?”他有些做作地笑:“在和朋友看电影,不跟你多聊了,要安静呢。”
男子把手机还给我,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神情比刚才镇静多了。
我哆哆嗦嗦地想起了自己的老爸老妈,我也要打个电话,听听他们的声音,也许以后没有机会了……
是妈妈接的电话,我努力平静自己的心绪,装作若无其事:妈,在干啥呢?吃过饭了吧?妈妈说,吃过了呀,正在看电视。我说,哦,你看吧,我没事。刚说完没事,眼泪就哗哗地流下来。我匆匆挂断了电话,我怕控制不住情绪,让妈妈察觉出什么,尽管我多想再说一会话。
我们获救是在两个小时后,在救援人员的帮助下,两辆大货车紧紧地拖住车尾,平缓拖拽,大巴车安全着陆,全车人终于脱离了险境。
那次生死历险,让我永远难忘。更让我难忘的是在生死关头,我和那陌生男子打给亲人的温情电话。那通电话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上最深情的流露往往隐在像白开水一样平淡无奇的言语里……
(编辑/杨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