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布带

唐新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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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的一天，他正在镇中学给学生上课，突然接到县城民警打来的电话，说他的母亲神志不清，找不到回家的路。

他心头立即一沉，下课后直奔县城，从派出所领回母亲时，母亲竟问他：“你是谁？”经医生诊断，他才得知，一向健朗的母亲竟患上了老年痴呆症。

时年32岁的他，是一名初中语文老师，周一到周五都住在镇中学，周末才回到县城的家——一套两居室的出租屋，他和妻子、年仅2岁的儿子住一间，六十多岁的母亲和90岁的奶奶住另一间。

母亲突然患病，谁来照顾？姐姐远嫁外地，妹妹也在他乡打工，妻子是县城一家幼儿园的临时工，每天还要照顾幼儿和老奶奶。他毫不犹豫地决定：带着母亲去上班。

但从县城到镇中学有三十多公里，骑电动车要一个多小时，而老年痴呆的母亲就像不懂事的孩子，坐车一点都不安分，无法像正常人载着她走。当他看着妻子背儿子时，想到了把母亲“绑”在自己背上。

他从箱底翻出了一根旧布带。这是一根两米多长、已有三十多年历史的蓝色粗布背带，母亲用这根布带，背大了他们姐弟仨。他们长大后，这布带就被母亲珍藏起来，因为质量太好了，母亲一直舍不得丢。

第二天清晨，他早早起来，然后背上母亲坐在电动车上，将布带绕着自己和母亲转了两圈，再在腰间打个蝴蝶结，那根又粗又长的布带就这样将他和母亲拴在了一起。

天空飘着雨，他穿上大雨衣，让母亲趴在他背上，淋不着丁点雨。

车子启动了。母亲突然问：“你要带我去哪？”他说：“妈，我带您去上班。”母亲说：“我又不要上班，我就在家……”他“哄”了良久，母亲才同意走。他迎着风雨出发了，一路上走走停停，生怕母亲受风着凉。

赶到学校后，他把母亲扶进了自己的宿舍。自那以后，他在学校的每一天都是这样度过的：凌晨一点，叫醒母亲上厕所；五点半，再次上厕所；六点，陪学生早读；七点左右，喂母亲吃早饭、梳头；八点，上课；每个课间，他都会赶回宿舍看看母亲；傍晚陪母亲散步，直到晚上十点，服侍母亲躺下睡觉，他才挑灯自修、备课。每到周五下班后，他就又“绑”好母亲，骑车回到县城。

由于母亲病情越来越严重，大小便失禁，他经常要在下班后洗裤子洗床单。更糟糕的是，母亲常常认不出儿子，情绪也越来越不稳定，常出现破坏行为，有时会和他“吵架”，甚至会把自己的衣服撕烂，然后塞到马桶里导致下水道堵塞。学校领导体谅他，后来给老人安排了一间单独的房间。

尽管照顾母亲很辛苦，但他工作丝毫未懈怠，教学质量并没有下降，他教的两个班，语文成绩一直蝉联当地联考的第一名。

2

由于长期操劳，经常熬夜，他憔悴不少，妻子不止一次心疼地劝他：“还是把妈送到养老院去吧。”他没同意，他舍不得离开母亲，觉得养老院照顾得肯定没自己细心。

曾有人要捐助他，他都婉拒了。有一次，有人送他一根花花绿绿、款式新潮的背带，他也推辞了，说：“这种太扎眼，我还是用我妈这根，结实啊。”

他8岁那年，父亲因车祸去世。不久，母亲带着他们姐弟仨改嫁到外地，但生活更加艰难，因为算上继父的两个孩子，总共有七口人。母亲每天起早贪黑地干活，还常常因为操劳过度而晕倒。由于生活苦，母亲对他的学习要求极严。读小学时，每天天刚亮，他就被母亲叫起读书。正因此，他才成了大学生。

几年后，母亲因家庭矛盾离异，带着他们姐弟仨又回到了奶奶家。他师范毕业后回到家乡工作，在县城租房结了婚，有了孩子，然后将母亲和奶奶都带在身边，希望让她们享福。可万万没想到，母亲竟会患上老年痴呆症。他觉得母亲这一生太苦，她的这种“糊涂”不是病，而是她的思想太累了，需要休息。他发誓，这辈子都不会丢下母亲。

几年来，无论春夏秋冬，还是风雨霜雪，人们都会看到他骑着电动车，身后“绑”着他满头白发的母亲。乡亲们口口相传，当地父母教育孩子，或孩子表达对父母的爱，都以他为榜样。

2013年2月，他走进了中央电视台，被评为《感动中国》十大人物之一。评委如此评价他：“小时候，这根布带就是母爱，妈妈用它来背着你。长大了，这根布带是儿子的深情，你用它背着妈妈。有一天，妈妈的记忆走远了，但爱不会，它在儿女的臂膀上一代代传承。”

他总感觉这份荣誉来得有些不可思议：自己所做的，只不过是一个儿子孝顺母亲、世间最普通的事儿。

他叫陈斌强，原在浙江省磐安县冷水镇中心学校教书，现已调到县城实验中学工作，每天下班后几分钟就能回到家里照顾母亲。吃饭时，他总是坐在小凳子上，先喂饭给母亲吃饱。而妻子则在一旁喂儿子吃饭。可爱的儿子会经常唱起一首他“自创”的歌谣：“妈妈喂儿子，儿子喂妈妈……”

（编辑 陆艾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