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高原女兵的故事(散文)

2014-09-10 01:46
山花 2014年6期
关键词:高原

行的艰难

医学界把人到达一定海拔高度后,身体为适应因海拔高度而造成的气压差、含氧量少、空气干燥等变化,而产生的自然生理反应,称之为高原反应。高原反应是一种急性高原病。一般海拔超过两千多米,人就容易出现高原反应,而超过海拔五千米以上的地区则因罕有人迹,而称之 “生命禁区”。因为在这里,不适于任何生命的存在。且不论冰雪终年不化的“永冻层”,就是缺氧的折磨也是生命无法承受的一种痛苦。人可以几天不吃饭、几天不喝水,却无法忍住几分钟,甚至几秒种不呼吸。

记得第一次走上全军海拔最高的“神仙湾”哨卡,恍惚的感觉,虚浮的脚步,仿佛自己进入了天界,唯一不同的是,想象中的神仙都是逍遥自在,绝不可能有因缺氧而头痛欲裂的痛苦。前往阿里的路上,界山达坂是必经之路,海拔高达六千多米。其前后的路途自奇台达坂经甜水海、“死人沟”至红土达坂的数百千米路程均在海拔五千米左右。搓板路如一条望不到边的超长巨大传送带,把一辆辆汽车送向遥远的天边,而全然不顾车上的人颠簸的心脏在胸腔里荡秋千,晃悠得人胸痛。

人常说,喀喇昆仑山好汉的四大标准分别是:“神仙湾”上站过哨,“死人沟”里睡过觉,班公湖里洗过澡,界山达坂撒过尿。界山达坂我已经翻越了十余次,春天走过,夏天翻过,秋天越过,冬天也经过,既看过它暖季时茸茸绿茵,碧空明净,也经历过寒季的冰天雪地,白雪皑皑。令我印象深刻的倒不是是否在这里撒过尿,而是经历的一次次生命危险。记得2006年3月,部队临时有任务需要我下山,那时还没有开山,绝大多数车辆还没有开始运输,只有个别车主贪图初春高额运输费冒险运送货物上山。无奈之下,我搭乘一辆地方运送货物的卡车开始了下山的冒险之旅。车驶出多玛不久,放眼望去便是一片白皑皑的积雪。车辆不时地陷入雪窝,每到此时,车上的副手便跳下车去奋力地刨着积雪。高寒缺氧的条件使人每刨几分钟后便气喘吁吁,口唇青紫。好不容易,汽车才吃力地喘息着,吐着粗气爬出了雪窝,可没行多久又陷入了另一个雪窝。

车辆以每小时不到20千米的速度缓慢地向前蠕动,很快天黑透了,周围是无尽的黑暗,车灯的光柱里是被狂风席卷的积雪在翻飞,不巧的是一个轮胎又爆了,真正可谓是“雪上加霜”。经过一小时左右的忙碌,换完胎,车辆才得以继续前行。不知何时,界山在隐藏的黑幕当中悄悄移到了身后。但不巧的是,车辆再次爆胎。换上的是最后一个备胎了。驾驶员和副手一个拿手电照明,一个伏在雪地上费力地压着千斤顶。高寒缺氧的环境使他们的速度很慢,周围传来一阵阵狼的嗥叫声,使我原本紧张的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以前看过的关于狼如何凶残的故事也一个个浮现在脑海。随着野生动物的保护力度加大,阿里高原野生动物逐年增多,平时行路时常与狼不期而遇。今日的情景则令人格外紧张。所幸,轮胎终于换好了,大家不由都松了一口气。不知何时,天空又悄悄飘起了雪花,大朵大朵的雪花如轻盈的精灵在车灯的光柱中飞舞。旅途的疲惫加重了驾驶员的缺氧症状,他终于坚持不住了,每行驶几千米,就不得不停下来伏在方向盘上打个盹儿。走到“死人沟”的湖边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死人沟”是一个令人恐惧的地方,原名“泉水沟”。说起“死人沟”的得名和这个无名湖泊还有密切的关系呢,无名湖泊是由一个泉眼形成的。泉眼不大,但终年不断淙淙流出清澈见底的泉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形成了这个方圆数十平方千米的无名湖。此地按俗话说是一个有些“邪性”的地方。海拔仅五千多米,但人到此处,却往往头晕目眩、胸闷心慌,高原反应尤其强烈。加之冬日的气候多变,夏日泥石流塌方,山体滑坡,更是给往来的人们增加了许多恐惧。据说,解放西藏的时候,曾经有一个连的官兵在此地宿营后,次日清晨许多人再也没有能够醒来。据说,每年开山之时,总会见到封存完好的一车车满载的货物和栩栩如生的司乘人员,但当你过去寒暄时,才发现这些已经是死去数月被冻僵了的一具具尸体。于是人们对此地的恐惧日甚。一日,有路过此地的人停下脚步,在泉眼处吃点干粮、喝点水。吃完喝好临行前,顺手捡起旁边的一个骷髅按到了泉眼上,于是,清澈的泉水从骷髅的七窍中汩汩冒出,后来路过此地的人们不但没有人把骷髅取出,反而将错就错,把此地叫作“死人沟”了。看来,好事者这一不经意的举动无意间吻合了人们对此地由来已久的恐惧。人们很快忘记了它原有的名字“泉水沟”,而顺其自然地以“死人沟”来称呼。人们的恐惧终于有了一个最恰当的表现方式。

“‘死人沟’里睡觉”本是高原旅行的一大忌讳,但此时车上的人谁也顾不了这么多了。车缓缓停在了一个简易饭店前,几个人下车拼命地捶门。仿佛等了很久,饭店里才有轻微的动静传出,伴随出现的还有一缕微弱的烛光。打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她就是这家小饭店的主人。平日里途经此地常在此处就餐,这里提供的食物只有一种——汤面条。小饭店右侧的一个房间被隔开分为前后两间,前面是厨房,后面是她的卧室,左侧便是简易客房。沿途的小饭店大多都是这种模式。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在这里住宿。她的店只有一间客房,但客房内是单人床,而不是大通铺,更重要的是,她是此处几家店中唯一的女老板,也是常驻此地的唯一女性,所以如果有可能,我总是尽量选择她的店住宿。躺在床上,想到附近不远处有一位女性的存在,心中便会踏实许多。

我们简单介绍来意后进入简易客房。房间里十几张床靠墙排成两列,好在现在不是运输的繁忙季节,没有其他住宿的人。迟疑片刻,我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大声分配了就寝秩序——男左女右。见大家没有异议,我又选择了右内侧角落的一张床飞快地钻进了被窝。房间冷得如同冰窟,没有一丝温意,被褥仿佛是在冰水中浸泡过,湿且冷。虽然是和衣而卧,还是被冻得瑟瑟发抖。我又把旁边空床上的被子拉过来,盖在身上,仍然感受不到一丝的温暖。看来这里唯一与外界不同的是雪花不会直接飘落在身上,其余的和直接在雪地里宿营没什么区别。

就在我们蒙蒙眬眬的睡意间,手表的指针已经走到了凌晨七点,索性翻身起床,只见头顶四周竟布满了呼出的气体结成的白霜。屋外的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门外的积雪足有20多厘米厚,刺眼的阳光从银白的积雪上反射回来,好像有千万根小针刺着你的眼睛。放眼望去,万里无云的蓝天纯净得如同水洗过一般,连绵的群山转眼间没有了冷峻和严酷,却多出几分娇柔和妩媚,近在咫尺的无名湖泊也被蓝天白雪装点得分外妖娆,湖边还有几只肥硕的乌鸦悠闲地梳理着身上黑亮的羽毛。不知什么原因,新藏线沿途只有库地和死人沟的乌鸦多且肥大,比平原地区乌鸦足足大了有三倍。

从“死人沟”出发到山脚下的叶城还有三分之二的路程。

九年的高原路程,不知有多少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但只要高原在这里,只要有我的战友在这里,我的心就会永远牵挂着这个地方,我就会一次次走上高原……

穿的尴尬

记得第一次上山是到三十里营房守防。当时,我对高原的自然状态似乎很熟悉,其实却很陌生。说熟悉是因为丈夫是边防军人,自己也在边防团卫生队工作,服务对象都是边防军人;说陌生是因为自己毕竟从没有上过高原,没有切实的高原生活经历。于是专门向同事们请教,并专门请来了卫生队长——一位戍边20余年的老边防帮我整理行装。可等我到了山上才知道,我所准备的与在山上要面临的一切是多么格格不入。

首先衣服我带的是夏常服,但山上大家主要是穿迷彩服。于是在整个防区的绿色迷彩中,我的一套夏常服格外“醒目”。边防连的狗很奇怪,对穿迷彩服的一般不咬,对我这“异类”则是毫不客气,每次远远瞅见便狂吠着飞奔而来。吓得“畏狗如虎”的我胆战心惊。尤其是一连有一只狗与众不同,常常是悄悄迂回靠近,然后突然间狰狞毕露,更是吓得我“花容失色”。于是营卫生所的男同事们不得不充当起“护花使者”的角色。

与众不同的衣服带来的麻烦还远不止于此。山上土大,每天午后必至的狂风,过往车辆引起的滚滚黄尘,使衣服脏得很快。迷彩服很耐脏,脏了也不是很明显,而夏常服就不行,很快显出斑驳污迹,不洗有损形象,常洗常换又太麻烦。还有乘车,迷彩宽松舒适,且不容易打皱,而合体的夏常服裹在身上,不舒服不说,坐一天车下来,还皱皱巴巴如同抹布。最重要的是高原昼夜温差大,即便是盛夏早晚也得穿毛衣,甚至大衣,迷彩服肥大,里面穿多少东西都可以,而修长的夏常服则没有这等便利,穿得多了裹得紧绷绷如同一只粽子,穿得少了则冻得窸窸窣窣地发抖,成了典型的“美丽冻人”。

后来还是托人从山下捎来了迷彩服,我才摆脱了作为“异类”的困境。

上山前,问同事:“山上能穿高跟鞋吗?”得知三十里营房不仅可以穿皮鞋,还有“东大街”、“西大街”的时候,我想象着人称“小上海”的三十里营房的繁华,穿着一双精巧的咖啡色高跟皮鞋就上路了。那时的路况很差,沿途都是被洪水冲毁的路面,所以车走得很艰难也很慢。坐在车里,脚在精巧的高跟鞋里悬空着很不舒服,而且坐的时间太长又有些浮肿,于是脚被皮鞋挤得吃尽了苦头。原以为到目的地一切麻烦都会消失,殊不知,更多的麻烦却接踵而至,到三十里营房后这双高跟鞋更是害苦了我。

高原缺氧环境,人的活动本来就会消耗很多体力,再踩着高跟鞋,就更容易感到疲劳。最大的麻烦还是不方便,且有一定危险性。三十里营房所谓的“东大街”、“西大街”只是一条不过百米长的碎石子路,其余的地方大都是怪石林立。我的高跟鞋踩在“小上海”的“街道上”,不是鞋跟陷进碎石,就是踩不稳崴着了脚脖子。尤其危险的是走在“大街”外。“大街”外的“路”其实就是石头间的缝隙,走的人多了渐渐形成了路。这种路上冒出的一点点小石块,哪怕只有鸽子蛋大,也是不容忽视的,因为这露出的可能仅仅是冰山一角,它的主体究竟有多大没有人知道,但有一点毋庸置疑,凡是露出地面的部分大都是格外坚固,丝毫无法撼动,于是踩上去,就很容易崴脚。更要命的是如果绊一下,石头纹丝不动,人就很容易摔倒,如果跌倒时再撞到无处不在的石头,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随着时间推移,我还是渐渐地适应了高原,也学会了过高原的生活。我学会了穿着肥大舒适的迷彩服,和男同志们一起挤在大卡车上,早出晚归地奔波,学会了穿着宽松平稳的胶鞋和战友们一起跋山涉水,也学会了几天几夜不认真洗脸,让落满的灰尘成为皮肤的一层保护层。

哪知习惯了高原生活后,又因为对平原的陌生闹出了笑话。

2007年10月从山上下来到乌鲁木齐出差。那时阿里高原普沙达坂的积雪已经没到了小腹,在“死人沟”,更是冰雪交加难以前行。我自作聪明地想:山下我还有一套冬常服,就不需要带衣服了。到山下看到大家的着装我愣了,我们早在数月前就换冬装了,山下竟然穿的还是夏装。那时大家都是刚换发了“07式”军服,且不说当时是一人一套不便借,更重要的是军服上的姓名牌都是各不相同的。考虑再三,穿冬常服不符合着装要求,说不定会被纠察请去学条令;穿夏常服,衣服在山上,显然不可能立即带下来。我灵机一动,不如就穿身上的这套高原迷彩吧,因为这是高原部队特有的,军区没有办法要求统一,说不定还可以蒙混过关。

到了乌鲁木齐,看到同来应试的同行们穿着崭新的“07式”服装真的很好看、很精神,犹如一道道亮丽的风景,而自己满是灰尘的衣服加上满脸的疲惫,着实成了风景中一个不和谐的音符。有熟人笑问,不是作秀吧?我不由苦笑。他们哪里会知道,平原烈日炎炎的金秋季节,在高原早已是冰天雪地的寒冷时节。考试前的一个多月里,我一直奔波在各个边防连,赶到此地的几天几夜里,我往返走了数千里路程,早已是疲惫不堪,哪里还有“秀”的心思?但我没有解释什么,对任何一个不曾亲身体会过高原的人来说,多少解释都不能使他真正理解高原和生活在高原的人们。何况对我而言,误解已经不是第一次。作为人到中年的女子,舍弃温暖的家,离别视若生命的儿子,义无反顾走上高原至今,心中的愧疚和深深的隐痛只有自己最清楚,许多人难以理解是正常的,甚至误解也在所难免。重要的是自己对自己的理解,清醒知道自己的人生目标,并矢志不渝为之努力,百折不挠,执着坚守。

2008年6月下山出差,也是当晚赶到疏勒,到家后按通知要求找出新式短袖、裙子。因为在山上从来没有穿过短袖、裙子类的服装,竟然不知道应该怎么穿。我把衣服摊在床上细细琢磨。肩章是少不了的,袖子上有两个襻,应该是挂臂章的吧,再看看,胸前有个黑色粘牌,“对号入座”找到了兵种符号。再看看,实在找不到别的什么特点了,于是疲惫至极的我倒头便睡。

第二天一早赶往机场。上午到达乌鲁木齐看到接站的人,我立马感叹出声:“完了,完了。”原来我发现别人的衣领上还有亮闪闪的领花,胸前还有姓名牌。在我的一再要求下,接站的干事把他的领花拔下来借给了我,借来的姓名牌也鱼目混珠地挂在了胸前。近视眼的我心怀侥幸地想:没有人会认真看姓名牌的,就是看也看不清楚,大概看到胸前有一个牌子就行了。没想到我的如意算盘很快就落了空,不但许多人注意看姓名牌,还有很多人奇怪我的“名不副实”,尤其是我借来的姓名牌是一个极有“阳刚之气”的名字,更引来了无数的好奇与猜测。还有人开玩笑地问:“不会是穿错衣服了吧?”闻听此言,我的脸刷地红到了耳朵根。

更难以忍受的是山上山下那巨大的温差。刚走过“死人沟”还是冰雹、白雪的世界,岂料到了叶城竟然是烈日炎炎,骄阳似火。我仿佛一下被扔进了一个大蒸笼。在会议室里更是挥汗如雨,头发全都湿透了,如同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加之刚从高原下来的醉氧和疲惫,脑子混混沌沌,发言紧张极了。磕磕巴巴结束发言,紧张地悄悄偷窥与会者,竟然发现了不少笑脸,该不会是认为我吓出了一头汗很有趣吧。我因发言不成功而沉甸甸的心因这善意的微笑瞬间轻松了许多。

生活中的善意是多种多样的,可以是雪中送炭的帮助,可以是不去伤害一个人,可以是对自己不理解的事情给予的宽容,也可以是对一种尴尬的忽略。我总是被随处可见的善意温暖着,并用这温暖去应对高原上的寒冷与现实中的严酷……

吃的苦涩

在高原,我对自己的口腹之欲似乎可以归结为简单的几句话:“馋!”“很馋!”“馋极了!”

记得在三十里营房守防的时候,夏季菜车是十天至半个月送一趟菜。菜车走后没几天,餐桌上的蔬菜就越来越少,先是没有了叶菜,后是没有了茎菜,最后只有几片胡萝卜和洋葱点缀在满桌的肉之间。“弹尽粮绝”的时候就只有面对一桌的肉发愁了。肉类耐储藏,所以我们常常不得不变成了“食肉动物”,也因此我对肉产生了“过敏”。一直到目前为止,如果不是必需,我几乎一片肉都不愿吃。

在眼巴巴的盼望中,等到了菜车的影子,每当这时候,营区就像过节一样热闹。各连队都派了人喜气洋洋地清点搬运着自己连队的蔬菜、鸡鸭等物品,还有托山下战友捎东西的人也来了,兴冲冲地在各个车前打探。偶尔也有东西带丢的时候,倒不是大家喜好“占人之美”,而是面对诸多的纸箱拿错也在所难免,当然也不排除极个别“馋虫”的故意行为。找到物品的人自然是兴冲冲抱回美食和大家分享,找不到的人则垂头丧气,空欢喜一场失望而归。有时候,会有人抱着拿错的纸箱归还,说几句“没有留意看,拿错了”的解释。“失主”对失物失而复得已经是大喜过望,哪里还有什么抱怨呢?回赠的一般都是诸多感谢,还有若干本来就是要大家分享的美食。确实无影无踪的物品(一般是食品、水果类),定然是进了他人之腹。对此,“失主”一般是失望地说几句“东西带丢了”,顶多再说几句“不知道哪个家伙享了口福”。与其说是抱怨,不如说是对有口福者的羡慕,绝对不会为此斤斤计较,更不会大动肝火。

随后的几日,饭桌上格外丰盛,各种蔬菜让早已经对肉类厌烦至极的我们食欲大开。当然主要原因还是蔬菜如果继续存放只会损耗更多,只有尽快送到肚子里才能减少进一步的损耗。短暂的“狂吃”之后,又是漫长的缺菜期,伴随我们的是对蔬菜永恒的渴望。

狮泉河托人带东西的时候不多,一是因为离叶城比较远,捎带更不方便。另外,狮泉河作为一个镇,有商贩的蔬菜水果出售,部队主要是就地购买。

狮泉河的蔬菜水果供应主要有两个渠道,拉萨或叶城。本地也有部分汉族菜农种植大棚蔬菜和水果,但产量较低,满足不了需求,而且价格还高于千里之外运来的蔬菜水果,所以,本地的蔬菜水果供应主要还是靠外地运送来。狮泉河到叶城的距离是一千零七十千米,距离相对较近,但路途艰险,离拉萨的距离是一千六百多千米,距离虽相对较远,但旅途较为平坦,几乎没有艰险的达坂。遥远危险的路途,自然伴有高昂的运输成本。据说,一辆卡车单趟的运输费为1万元,加之蔬菜水果的损耗,自然造就了果蔬的天价。一般情况下价格比山脚下贵数倍。

价格贵倒在其次,更重要的是经过收获、采购、销售,尤其是长途跋涉的运输等诸多环节,等我们接触到时,早已经不是平常看到的果蔬的概念了。叶是黄的、果是蔫的。曾经有一个军医大学的老师无意中聊起他的养生之道,谈到蔬菜采摘几小时后,维生素损耗若干、营养成分损耗若干,我在连连点头称是的同时,心中不由暗自感慨,我们平日所吃的蔬菜恐怕都是老师眼中的垃圾了吧?水果就更糟糕了,为了减少损耗,水果往往是不成熟的时候就被采摘下来,以便保持相对 “美丽”,或经过硫磺熏蒸等化学手段处理,使之呈现“美丽容颜”。等你满怀希望购回食之才发现,此所谓“水果”与自己脑海中的色香味俱全的水果已经是大相径庭。

在山上待的时间久了,看到绿色的植物,第一个反应就是“好吃吗?”实在不能吃的,有时会自觉不自觉地放进了嘴里嚼一嚼。虽是食之无味,却让眼睛过足了瘾。我此时才明白,为什么美味佳肴常用“色、香、味”俱全描述,且以 “色”为先。因为对绿色植物的极端嗜好,我自嘲快要变成一只兔子了。

记得第一次到札达是五月,刚好是暖季的开始。札达是阿里海拔较低的地方,有象泉河自城边流过,相对气候湿润,植被也较好。每当看到一丛丛新绿萌发,不仅感觉到心的悸动,还有旺盛分泌的唾液。奇迹般地发现所住的札达武装部的院子里萌发的竟然是苜蓿芽。哈,很好吃呀。可周围一群男士却无动于衷。为什么呢?是粗心忽视了?是男士对吃没有女士兴趣大?还是为了让苜蓿长得更好、更快?百思不得其解,但面对鲜嫩的苜蓿不吃又真是“暴殄天物”。在唾液腺旺盛地分泌了无数次后,只好放弃了淑女的矜持,“厚着脸皮”提出了吃的建议。当然,我们不但开始吃,而且一直吃到苜蓿长到几十厘米高,实在无法再吃的时候。

那时,我们每天要到军分区的札达农场去劳动,于是农场的野菜也成了美味。对不知名的野菜不敢尝试,对苦苦菜、弯弯菜和茴茴菜,因为童年时常拔了喂兔子,所以知道没有毒,可以放心大胆地吃。每天从农场收工回来,我们都会挖一些苦苦菜。苦苦菜名副其实味道很苦,折断的叶子和根会分泌出一种乳汁般黏稠的白色液体也很苦。我们把挖回的苦苦菜漂洗后用开水略焯一下,就可以凉拌吃了。虽然苦,但那种清新的感觉使久违新鲜蔬菜的我们倍感珍贵。农场还有几个大棚被一个菜农承包。可能为了回避我们这些“馋虫”吧。我们一去劳动,菜农就不见了踪影。望着棚内的翠绿鲜嫩,我们日日“望而生津”。

可能是出于对我这“嗜绿馋虫”的同情吧,一天,同行的四期士官小吴从大棚里拔了一小把小白菜、芹菜和苋菜,各炒了一小盘,让我们解一下馋。谁料第二天,菜农便把所有的菜都打上了农药。其实这一点菜在山下的价值不超过三元钱,尤其是苋菜,在乡村田间地头随处可见,属于需要铲除的杂草野菜类。而在这里,不仅被高贵地养在大棚里,还被菜农珍惜地保护着。

在高原的日子里,“果腹”还常常使我无暇顾及女性的矜持。记得有一次,我们巡逻途中小憩野餐,我忙着给大家递咸菜、水,等等,小伙子们吃起饭来如风卷残云,一会儿就结束战斗要收拾“摊子”了。我才感觉感到自己饥肠辘辘还没吃饱,于是急切地大声说:“等等,我再吃点。”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狼吞虎咽地大口吞咽着馒头。我的狼狈相令一群旁观的小伙子忍俊不禁。同行的盖立民部长无意中说了句“你还挺能吃的”。此一说令我的自尊心大受打击。彼此熟悉了以后,我对盖部长抗议道:“一般对女士要说你饭量真小,以此来暗示对方颇有淑女风度。你竟然说我挺能吃,真是没面子!”盖部长妥协着说:“好,好,好,你吃得很少,饭量像猫咪一样小。”边说边忍不住笑。其实我心里很清楚,我吃得不但不少而且饭量和周围的小伙子们不相上下。我深知,如果吃不下饭我根本就支撑不住。所以无论有没有食欲,我都尽可能多吃下去一些东西。

“吃”这件人生最平常的事,在高原、在边防被我们的官兵演绎出了各种各样有趣却也苦涩的故事。但我想,无论路有多么远山有多么高,无论环境多么恶劣条件多么艰苦,只要有边境线在这里,就会有一代又一代军人义无反顾地走向这里,无怨无悔地守卫在这里。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是边防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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