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女英雄传》处置式研究

唐 琴

（温州大学 人文学院，浙江 温州 325000）

一、引言

《儿女英雄传》是清代文康创作的一部比较有特色的通俗小说，极具口语色彩。该书采用当时流行的白话写作，生动地记录了晚清时期民间的语言使用情况，是一部能很好反映近代汉语语言面貌的经典作品。目前学术界从文学、民族、历史学等角度对《儿女英雄传》已经进行了比较透彻的研究。由于《儿女英雄传》是近代汉语的代表作品，其中的语言研究是很有价值的，学界从语言学的角度对《儿女英雄传》进行了一定研究，尤其全面研究了虚词，对助词、副词、量词、连词、介词在词性、句法结构、语义、语用等方面都有不同程度的研究，有若干论文发表，但是从句式方面对《儿女英雄传》的研究却极少。通过检索仅发现一篇对《儿女英雄传》把字句的研究，分别从句法结构、语义和语用功能对把字句进行了系统阐述，还有一些就是在举例中涉及《儿女英雄传》中语料，很零散。《儿女英雄传》中处置式是很有特色的，本文探讨《儿女英雄传》中的处置式，从处置式的类型方面进行分析，探析这一时期处置式的特点。

二、处置式的概况

（一）处置式的提出

“处置式”这个概念最早由王力先生提出，他说：“凡用助动词把目的位提到叙述词的前面，以表示一种处置者，叫做处置式。”①王力先生进一步阐释：“就形式上说，它是一个介词性的动词‘把’字把宾语提到动词的前面；就意义上说，它的主要作用在于表示一种有目的的行为，一种处置。”②

“王力先生对这一句式的命名是通过从动词本身的意义限制和动词及其提前宾语的意义关系来定义的”③。这对于一个句法结构来说是有一定的局限的，因为语言结构的意义关系不仅复杂多样而且是不断发展变化的，所以遭到一些学者的诟病。可是这个名称从提出到现在，已经在人们头脑中留下了深刻印象，并且其最初的意义是能体现处置式的说法的，因此，到今天为止，仍然采用处置式这个名称。

（二）处置式的分期

处置式一直是汉语的重要句式，在先秦时期就有用“以”来表示处置的意思，但与“把”和“将”字句表处置还是有一定区别的。因此，本文对处置式的分期是从产生“把”和“将”字句划分的。

1.中古时期处置式

中古时期处置式是处置式发展的初级阶段，我们认为在这个时期产生了“把”和“将”字句才算处置式的真正开始。这时期处置式的形式很简单，动词大多数是单音节动词，处置式动词前面一般带状语，后面带宾语，只有极少数带补语。这时期“将”字句处置式的使用多于“把”字句处置式。

2.宋金时期处置式

这时期处置式有了初步发展，处置式动词前后附加成分变得丰富，特别是后加成分有补语和助词，如结果补语、处所补语、趋向补语、动量补语、动态助词等。这时期“把”字句处置式取代“将”字句处置式，成为处置式的主要句式。

3.元明清时期处置式

明清时期是处置式高度发展的时期。这时期由于各类极具口语色彩的通俗小说的兴起，大多作品用流行的白话创作，语言随之变得丰富多彩。处置式在这一时期全面发展，不仅在句法结构、语义方面得到充足的发展，使用更加灵活，在类型方面也出现了一些特殊的处置式，如致使义处置式、无主语处置句，被动和处置杂糅的句型及零谓语把字句。明清时期是古代汉语向现代汉语转变的关键时期，这时期的处置式基本具备现代汉语处置式的雏形，与现代汉语处置式已经很接近。

（三）处置式的类型

对处置式的分类，在学术界有不同的看法，下面是一些主要观点：

太田辰夫把处置式分为六类：（1）有两个宾语（直接、间接）的；（2）表示认定、充当的；（3）比较、比喻；（4）改变；（5）命名；（6）一般处置句。 并且他指出第（1）、（2）类在古代都可用“以”表达。

梅祖麟把唐宋时期的处置式分为三类：

1.双宾语结构VB+O1+V（+于/与）+O2

（1）处置（给）：把O1给O2

（2）处置（作）：把O1当做O2

（3）处置（到）：把O1放到或放在某处

2.动词前后带其他成分

（1）动词前带其他成分VB+O+X+V

（2）动词后带其他成分VB+O+V+Y

①Y是结果补语或趋向补语

②Y是“了”或“着”

③Y是动量词

3.单位动词居末位VB+O+V

吴福祥在《敦煌变文语法研究》中研究了敦煌变文中的处置式，将处置式分为三类：

（1）广义处置式，即梅所说的“甲型处置式”；

（2）狭义处置式，即梅所说的“乙、丙型处置式”；

（3）致使义处置式，这类致使义处置式在结构上，“去掉介词后，在结构上，所剩的部分是可以独立的一般施事句”。在语义上，“与由使役动词构成的兼语式语义相近”④。

由这几种分类的方法，可以看出吴福祥的分类方法是把句式结构和语义结合起来对处置式进行分类的，这是比较合理的，也是大部分学者认同的。本文对《儿女英雄传》处置式的分类即在此种方法的基础上进行。

三、《儿女英雄传》处置式概况

处置式一直是汉语中很重要的句式，用介词“把”、“将”、“取”、“捉”等把谓语动词的宾语提前，从而表示处置的意义。《儿女英雄传》中处置式有用“把”、“将”、“捉”字句表处置，其中最具典型和代表性的是“把”字句，所以在下面所举的大都是“把”字句的例子。

（一）《儿女英雄传》处置式的类型

1.广义处置式P+O1+V+O2

这种类型的处置式，由于动词后面带了宾语，导致动作性不是很明显，于是限制了补语的进入，因此处置性不是很强。这种类型处置式按照动词语义，可以分出以下三个小类：

（1）这小类处置式带有“给”的意义，动词含有“给与”的意思。

①如今我看在我这妹子面上，把我这张弹弓儿借给妹夫。 （第10回）

（2）这小类处置式有“作”的意义，动词带有“认作”“看作”等义。

②只怕那为人师者本无化育人材的本领，又把化育人材这桩事看成个牟利的生涯，自然就难得功效了。（第18回）

（3）这小类处置式有“到”的意义，动词带有“放到，转移”等动态义。

③张金凤双关紧抱，把脸靠住了那姑娘的腿，赖住不动，说：“要姐姐说了不去，我才起来。”（第9回）

2.狭义处置式

这种类型处置式，谓语动词所表示的动作通常只涉及一个对象（常常为跟在介词后面的成分），谓语动词大多是及物动词，同时后面往往带上补语、助词、语气词等各种后续成分，因而处置性较强。根据结构的不同，可以分为下面两个小类：

（1）动词为单独动词：P+O+V

④一句话把安公子提醒，连说：“有理！有理！”这才忙忙的跑过来，同张姑娘双双跪下，向上给十三妹磕头。（第10回）

这种句式在《儿女英雄传》中出现得很少，这种直接以动词收尾是初期处置式的特点，在处置式才出现和运用的时候，大部分都是以动词结尾，后面没有附加成分。明清时期是处置式的高度繁荣时期，这个时期的处置式已经发展成与早期的处置式不同的特点，句式成分变得复杂，句型非常丰富，所以这种单独动词的处置式自然就减少了，这正符合处置式发展特点。

（2）动词前后有其他成分

a.动词前面带有修饰成分P+O+X+V

⑤公子果然用手攀住了那弓面子，只见那女子左手把弓靶一托，右手将弓梢一按，钓鱼儿的一般轻轻的就把个安公子钓了起来。（第6回）

b.动词后面带有补语成分、动态助词或语气词P+O+V+Y

⑥总说了罢，算万道丝儿把我裹着呢。（第8回）

从上面例子中可以看出动词后面的成分有动量词，结果补语，动态助词，语气词，趋向补语等，可见这时处置式后面的动词能带的成分灵活多变。

c.动词前后都带有其他成分（除插入成分）P+O+X+V+Y

⑦因这上头，大家伙儿才商量着说，必得把这话先告诉你，然后人家二叔还有多少正经话要说。（第19回）

与初期处置式相比，可以看出《儿女英雄传》中的处置式动词前后已经能带不同的修饰成分，并且修饰成分从数量到形式都多种多样。从处置式产生及发展之后，由于使用得频率越来越高，使用者对处置的表达功能提出越来越高的要求，为了能更精确地表达意思，处置句的结构变得开阔起来，可增加的成分一步步变多，表现得最明显的就是动词前后的状语和补语成分。

3.致使义处置式

⑧便借此参了一本，“革职拿问，带罪赔修”，将安老爷下在山阳县收监。（第2回）

从上面的例子可以看到去掉介词“把”或“将”字后，句子结构仍然完整。从语义上说，动词后面带有“致使”义。致使义处置式既是这时期比较有特色的一类，又丰富了处置式的类型，这类型的处置式在现代汉语中仍然有所保留。

4.《儿女英雄传》中的特殊处置式

（1）无主语处置句

无主语处置句出现在元代，明清时期出现较多，它的主语有的隐含，有的根本不存在，我们无法也无需补出合理的主语。无主语处置句一般表示的是对叙述者来说是意外、不幸或者不如意的遭遇。

⑨接着就有内城各家亲友看了榜先遣人来道喜，把位安太太忙得头脸也不曾好生梳洗得。（第1回）

例（9）处置式中的主语隐含在前面的分句中，从整句话中可以看出，隐含的主语是内城各家亲友。

（2）被动和处置糅合句型

被动和处置糅合句型是被动式和处置式两种表施受关系的句式在同一句式中混合使用，成为一种被动和处置同时出现的语法现象。

⑩不想我的干女儿没的认我，倒把个亲女儿叫弟夫人拐了去了。（第32回）

例⑩“倒把个亲女儿叫弟夫人拐了去了”是处置在前，被动在后的糅合，并且用“叫”表被动。

（3）零谓语把字句

零谓语把字句是一个缺失谓语动词的特殊句式，虽然成分残缺，却能表达完整丰富的意思，并且语气更强烈。

⑪程师爷听了一楞，想了半天，说道：“我竟不得明白，果然的老伯为甚么了要把他二百四十两银子？”老爷只笑而不答。（第39回）

例⑪处置式“为甚么了要把他二百四十两银子？”缺少谓语动词，但是把整个句子表达的疑问语气更强烈。

四、结语

通过以上对《儿女英雄传》处置式的简要探讨，我们分析得出：

（一）《儿女英雄传》中处置式已经得到充分发展，并且高度繁荣，这符合处置式发展的历程。

（二）《儿女英雄传》处置式的类型丰富，有广义的处置式、狭义的处置式、致使义处置式，还出现了一些特殊的处置式，如无主语处置式，被动和处置糅合句型，零谓语把字句等，这表明处置式类型多样，又体现出处置式在这时期的繁荣。

综上所述，《儿女英雄传》处置式具有鲜明的特色，同时从《儿女英雄传》使用情况能够以小窥大，既可以看出明清时期处置式的高度繁荣，又可以发现这时期处于过渡时期，处置式的特点在很大程度上与现代汉语处置式接近。

注释：

①王力.中国现代语法.北京：商务印书馆，1985：82.

②王力.汉语史稿.北京：中华书局，1980：410.

③④周琼华.明清时期处置式探讨.上海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09（3）.

[1]文康.清代儿女英雄传[M].济南：齐鲁书社，2008.

[2]袁宾.近代汉语概论[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2..

[3]王力.中国现代语法[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5.

[4]王力.汉语史稿[M].北京：中华书局，1980.

[5]王力.中国语法理论[M].上海：中华书局，1954.

[6]朱德熙.语法讲义[M].北京：商务印书馆，1952.

[7]周琼华.明清时期处置式探讨[D].上海：上海师范大学人文学院，2009.

[8]温志国.《儿女英雄传》中的把字句研究[D].陕西：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2008.

[9]史俊丽.处置式的语法化历程[D].山西:山西大学文学院，2004（6）.

[10]刘培玉.关于把字句的结构分析[J].上海：上海财经大学学报，20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