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波这个名字
1997年春天,我在长沙一所学校教书,一天一位教大学语文的同事兴致勃勃跟我推荐,说最近《南方周末》上有个专栏不错,最近一篇《百姓洋人官》尤其棒,作者叫什么王东皮。
现在回忆起来,这大概是王小波进入到我周围人际圈的第一次。我自己虽然早已被小波的小说深深迷住,但那时的王小波,在三联和南周开专栏的时间还不算长,主要时间都在隐居写小说中。他的作品在国内获准出版也没几年,其名着实不著,所以专栏上那个手写体的签名被认作“王东皮”,并不奇怪。
大概也就是王小波这个名字进入公众视野没多久,他就在那年春天去世。死时45岁,我现在的年龄与之触手可及。
王小波和他的作品对我们这一代人的影响,不需要再啰嗦什么了。现在几个从时评界先后创下名头的业内名人,也很明显地能看出其早期作品中王小波的烙印。对我自己而言,他的文字我永远学不来,正如他那种既温和又蔫坏的性格。我喜欢的,是他的小说里天马行空、瑰丽无方的想象力。
我时常在想,这些奇诡的想象,究竟渊源于何处?《万寿寺》的豆腐厂生产线,应是北京的童年记忆。《红拂夜奔》和《革命时期的爱情》里面的不少细节,如半夜探进蚊帐来的牛头马面等,应是云南插队的灵感。我曾经到王小波和李银河夫妇留学的匹兹堡大学徜徉过两天,总怀疑部分细节是否也来自这些洋插队记忆。
我到匹兹堡时,正好赶上2010年初的新英格兰地区大雪,GPS失灵,半夜里迷路的车子在各个街区钻来钻去,道路两边的各种建筑上都挂着巨大的冰凌,在灯光下烁烁生辉,仿佛整个城市都变成了一座沉睡千年又随时可能醒来的古堡。又想起匹兹堡大学的标志性建筑,全美最高的教学楼Cathedral of Learning(学习堂)里,也总安放着各种各样来自世界各国的离奇古怪装置。而城堡正是小波小说中经常出现的意象。暗器等机械装置,则是城堡里的标配。
王小波哥哥王小平的回忆文章里,曾经提到小波少年时苦练铁砂掌,差点导致手掌骨折。这说明小波应该受到过武侠小说的影响,他笔下的不少段落,和查良镛先生的《射雕英雄传》一样,都有着本质上的天真无邪。
在《沉默的大多数》中,王小波自我调侃,说编辑常常退回他的小说手稿,大概是看到他的名字就会想起宋朝拉杆子那位。所幸,在小波去世6年前,《黄金时代》终于收获了联合报文学大奖,这是他的作品第一次获业内承认。到去世17年后的现在,王小波这个名字,肯定不会再被人当做王东皮了,只是屡屡还会被人拿来和另外一位也拿过国际大奖的人混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