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人生

熊一瑾

我是一叠支票。

“这些都是分给您的。我先放这吧？”我被轻轻摆到一张精致的玻璃茶几上。面前，一个坐在沙发里跷着二郎腿的男人猛吸了一口烟，望了望我。“你去忙你的吧。”我听着高跟鞋的咔嗒声在身后越来越远，不知为何开始紧张。

我一天天地变薄。这人的开销估计从来都不小。“去买点烟，记账上。”“下午开会，挑些好的水果。”这些倒还正常。“手表。”“西装。”“鞋。”“换辆新车。”包装自己，可以理解。但身边，花哨的东西开始越来越多：十多万拍回来的某朝代马车的仿制品，好像没多久就送了人。据说是限量版的一款提包，好像从来没有看他用过。镶了什么什么石的台灯，摆了几天又给收了起来。

有一天。高跟鞋的咔嗒咔嗒声有些急促起来。“经理，这个月的收入……”“你别催，我会处理的，晚上还有应酬，你安排下。”我听见一声轻轻的叹息。天啊。我还能存在多久呢。

我是一张清单。

“打好了……您收好。”面前的人双手接过了我。许久，他什么也没有说，仿佛是在做着什么决定。“您放心。我会一件件完成的。”我听见他自言自语。他将我放到桌边。我开始观察他的办公室。采光很好，不开灯也很明亮；书柜收拾得很整齐；布置也很简洁。咖啡杯挺别致。我悄悄看看他。哎呀，已经在忙着工作了啊……

几年之后。他搬到了一间新的办公室。除了比原来稍大一些，布置上没什么变化。哦，忘了说，墙上挂了好些别人送的书法作品。他总会踱到它们面前好好欣赏一番——偶尔，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自豪。

不久前。他在办公室里接受记者采访。“先生您真的很低调！大家现在才知道当年您父亲给您留下一张清单。能告诉我们大体内容吗？”他有些腼腆地笑着：“一笔资产，和一些他希望我能完成的事情。那时毕竟经验不足，决定听老爸的，哈哈……”

但在他辞职之后，曾经的帝国开始逐步瓦解。

我是一篇报道。

有一位曾带给世界极大影响的人去世了。各行各业都有人寄予哀思。“他虽然不是这个地区的首富，但他是首屈一指的慈善大家。”

他为灾区捐款。他关心教育事业。他为各地的大学投建了多到数不清的教学楼。他创立了一个“东方诺贝尔奖”……

他为人所知，是因为他的事业；他为人所铭记，是因为他的慷慨作为。

我只是一篇报道。今天你读过了我，也许明天就会将我忘记。

但有些东西不会。

有的人任自己坍塌殆尽。

有的人成就了辉煌一生却没有留名一世。

有的人，无论时间将他的颜色洗刷得多么淡，他还是会以别的形式，影响着这个世界，植根于人们心中。

是什么缔造了不朽，让光华不散？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