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亲妈遇见后妈……

海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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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回家，我看到留言机的灯亮着，就打开它：“我是盖尔，我找花朵（我女儿），詹姆斯忘了明天科学考试考什么，请花朵给我来个电话，要是能把她的科学课笔记传一份给我最好了，要是不方便，我就上门去取。”

花朵听完，叹口气说：“詹姆斯又这样。”拿笔记本去了。刚才留言的盖尔，是詹姆斯的妈，不是亲妈，是后妈。花朵给盖尔回电话，详细告知明天考试的内容。10分钟后，她挂断电话，复习功课去了。估计电话线那边，后妈盖尔正向詹姆斯传达电话内容呢。

花朵5岁时，我们搬来做了詹姆斯亲妈的邻居，詹姆斯和花朵一样大，生日就差一个月，两个孩子可算是两小无猜。那时候，詹姆斯的父母刚离婚，他爸和盖尔再婚时买了对面的房子，跟我们的直线距离也就30米，我们出门都会经过他爸爸家。盖尔也是离异的，没有自己的孩子，把詹姆斯当亲儿子对待，甚至比亲儿子还亲。她和老詹姆斯买结婚戒指时，特意定了一枚同样款式的，就是尺寸小点，送给詹姆斯，说从此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詹姆斯戴上它，很快改口叫盖尔“妈妈”了，这在外国人里很少见，通常外国孩子对继父继母都是直呼其名的。

詹姆斯的亲妈是个美女，身材高挑，很会享受生活。詹姆斯的后妈没有亲妈漂亮，也没有亲妈年轻，却非常顾家。亲妈每次出门，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像个模特或者明星，而后妈永远穿着运动套装，虽然身材健美，但是从来不穿高跟鞋，和亲妈完全是两路人。

詹姆斯的爸爸再婚后不久，一家三口去墨西哥度假。结果出了车祸，詹姆斯因为留在度假村的托儿中心，没在车上而安然无恙，但是后妈进了重症监护室好些天，全部肋骨就两根是好的，其他的都断了。詹姆斯的爸爸受伤没有妻子严重，没有生命危险。当时我们都为他们夫妻俩祈祷，怕万一出了大事，詹姆斯可怎么办？

幸亏，盖尔身体素质过硬，她以前常在草地上表演倒立给詹姆斯和花朵看，她从鬼门关前打个转，又回来了。但是这次受伤，让她的体重足足轻了20多磅。

有道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觉得自己整天不上班挺没劲的，就报考了公务员。要知道美国政府部门对供职人的学历和经历要求非常高，所以，她能以40多岁的高龄，高中学历且没有相关经验而被录取，真的是太幸运了。而且为了能够接詹姆斯放学，她提出申请，每天两点半就下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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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们搬到离学校更近的房子，孩子们也慢慢长大了，关系渐渐疏远，没有一开始走得那么近了，但是因为詹姆斯和花朵上同所学校，还是会碰到的。我会隔三岔五地听到花朵回家说，詹姆斯怎样怎样，比如詹姆斯上课不认真听讲，詹姆斯又忘了交作业，詹姆斯搞不懂数学，又不肯问老师，非要她去帮忙，等等。

学校常组织活动，需要家长开车接送，于是我又碰到詹姆斯的后妈。每次，她都热情洋溢地说着詹姆斯的进步。

盖尔，真的是我见过最好的后妈了；对詹姆斯来说，是比亲妈还亲的妈。詹姆斯和花朵同时开始学琴，詹姆斯的亲妈会弹琴，但是从来不在家里弹，也不指导孩子弹。盖尔连五线谱都不认识，但是每次上课，又接又送的，还陪着一起学。

亲妈家养了两条大狗，后妈为了让詹姆斯父子觉得新家更好，也养了条大狗，于是每天多了一个任务，风雨无阻地牵着大狗去散步。詹姆斯6岁的时候，为了让他搞清楚钱的概念，盖尔特地做了很多饼干，冲了柠檬汁，放在家门口，让詹姆斯卖，一块饼干、一杯柠檬汁都是25美分。为让詹姆斯算好账，盖尔还特地给他买了一个小的玩具收银机，里面硬币、纸币码得整整齐齐，还附带一个小计算器。我带着花朵去赞助了一把，詹姆斯很认真地数钱，找钱，还告诉我，他有个存折，里面有500多元钱，他不打算花，就存着。说真的，这么喜欢存钱而不是花钱的洋孩子，我还是头一回见。

詹姆斯在父母家轮流住，最早是各住4天，也就是说每4天一轮。最近，盖尔跟我说，詹姆斯现在是跟亲爸住5天，跟亲妈住3天，如此循环。我说：“这很混乱啊，孩子去学校上课哪搞得清楚啊？”盖尔得意地说：“所以，我给詹姆斯准备了两个书包，他所有的笔记本、学习用品都是双份的，每个书包里放一套，这样他换地方住，就不需要考虑带什么了，我都给他准备好了，他提着书包走就行了，日历我也给他全标好了。”

我真是佩服她的周到和仔细。

詹姆斯上课经常开小差，为此后妈特地带他去看医生。医生说詹姆斯很正常，如果他想学的话，学什么都没有问题。我分析，詹姆斯这样，就是因为后妈对他太好，反而让他有了依赖性。但是晚上去上话剧表演课时，他却生龙活虎，非常有表演天分。

交作业的日子，考试要考什么，这些都应该自己写在笔记本上的，但詹姆斯老是忘。盖尔每天回家检查詹姆斯的笔记本，看有什么作业和考试要准备，却发现他光写了要考试，却没写要考什么，就常打电话来问。开始，她找我问：“明天法语要考试了，到底考什么呀？还有那个自然课的项目要交报告，老师的命题是什么？”

我回答：“对不起，我不清楚，我从来不看花朵的笔记本，也不知道她考试和交作业的事，每次都是她考完拿回考卷让我签字，我才知道她考试了。”

这么听来，我好像是个很不负责的妈妈，虽然我是亲妈，对面的是后妈，但是和她相比，我怎么觉得自己像个后妈呢？而那个真的后妈，对学校的教学大纲、课程进度、功课和考试安排，都非常了解，简直快赶上老师了。

后来盖尔再问作业什么的，就直接找花朵，不找我了。詹姆斯自己也从来没有打电话来问过有关学业的问题，每次都是盖尔来电话，花朵说什么，也都是盖尔认真写下来，再向詹姆斯转达。

3

有次，花朵羡慕地说，詹姆斯交的科学实验报告打印得非常漂亮，一看就知道是用很专业的软件编辑的。看来有这么个儿子，盖尔的电脑技术突飞猛进呀。

但是，詹姆斯的亲妈基本不过问詹姆斯的作业、考试或者钢琴或者表演。自打我认识他们开始，这仨人就为了孩子的监护权打官司，一直打到现在。但是他们从来不当面吵架，有什么问题都是通过律师传话。谁都想让孩子更多地跟自己住，亲爸和盖尔是为了更好地照顾詹姆斯，可以督促他写作业和安排好生活。因为他是个有依赖性的孩子，尽管他的个子已经很高了。亲妈不愿意詹姆斯完全跟他爸爸住，是因为如果这样，她就得每月支付养育费。

詹姆斯现在和花朵进了一所中学，开家长会的时候，我会碰到詹姆斯的爸爸和后妈。他爸爸跟我说：“我跟詹姆斯说，你得和花朵相处融洽，因为她帮了你很多忙，否则你有问题，问谁去？”我心想，不是詹姆斯有问题问谁去，而是盖尔有问题问谁去，因为詹姆斯从来不把这些问题当问题，他大大咧咧的，从来不操心，反正有后妈呢，就是明天考试今天不知道考什么，也不怕。

二月初的一个周末，我们连续几天都在溜冰比赛赛场上做志愿者。周六很晚到家，有个留言，这次是詹姆斯的亲妈留的。花朵回电，这次总算是詹姆斯自己提问，说下周要考试，但是他还搞不清楚那些化学公式。电话里，显然没法说清楚那些题目，于是亲妈接过电话，很不好意思地问，可否请花朵帮忙辅导一下。花朵说，那就明天到溜冰场来吧，利用午间休息，帮他复习化学。然后亲妈问：“还需要带些什么？”花朵开玩笑说：“就带上他的笔记本，还有他的脑子。”亲妈也很幽默，答道：“好的，我会提醒他的，如果他能找得到他的脑子的话。”

第二天，补习的时候，亲妈拉着她的大狗出去散步，享受阳光去了。一个小时后回来，问詹姆斯学得怎样。詹姆斯点头表示明白了。亲妈舒了口气说：“看来今天是带脑子来了。”然后对花朵说了好多感谢的话，估计是觉得让花朵抽空辅导詹姆斯，很不好意思。我说：“别客气，花朵已经习惯了，她一直都在帮詹姆斯。有什么问题，只管打电话吧，盖尔就常打电话来的。”听我这么一说，亲妈的嘴张得老大，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儿子功课不懂或者会经常忘记做笔记。这次补习的结果是，詹姆斯的这次考试，成绩刚好达到A的最低要求分数89.5，这在他，是前所未有的好成绩。

盖尔的名字译成中文，也可翻译成“给儿”“该儿”，反正总归是欠儿子的就是了。她对詹姆斯的确好到不能再好。她想把全部的爱给孩子，让他不觉得父母离婚有什么阴影，这也造成了詹姆斯学习上的依赖性。不过詹姆斯除了学习不自觉，上课听讲不认真外，其他方面都还可以，为人也很有礼貌。

如果盖尔也象孩子的亲妈那样啥都不管的话，估计詹姆斯的学习成绩肯定没有现在好，也未必能把法语学习坚持到现在。毕竟他在两个家里轮流住，生活上的不稳定也会造成学习上的不连贯，尤其对像他这样学习缺乏自觉性的孩子来说，的确需要家长不时地提醒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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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尔上学期开家长会碰到我，高兴地说，詹姆斯成绩报告单上，学习态度一栏，各科目都是G，就是GOOD（好）。这是他上学以来的第一次。这个评定是只看学习态度，不看学习成绩的，因为成绩好坏还和智商有关系，而学习态度如果好，即便考试没有得A，也是值得表扬的，说明孩子努力了。

中学毕业典礼那天，詹姆斯一身黑色燕尾服，1.8米的个头，金色卷发，别提多帅了！看我的镜头对准他，他立刻给我来个好莱坞大牌的笑脸。他爸、亲妈、后妈都打扮得很体面地来了。我请詹姆斯和花朵合影，他和花朵并排站着拍了两张。詹姆斯穿着白衬衣、黑色礼服背心、系着小领结，花朵穿着礼服裙子、长发披肩，有点害羞地笑着，我和詹姆斯的那3个爹妈，都不由得赞叹：“金童玉女呀！”

晚上我把照片发给他们，还附上两个孩子5岁时在我家后院钓鱼的照片，5分钟之内，亲妈后妈都回信了，感叹时光飞逝，孩子怎么突然就从小娃娃长那么大了，等等。那一刻，我相信亲妈和后妈对詹姆斯的爱是完全一样的。

我让花朵来看照片。女人总有八卦的时候，我笑眯眯地对女儿说：“詹姆斯长得蛮帅的，我以后的女婿也长这么帅就好了，看着都养眼呀。”

花朵撇撇嘴，用手指指脑袋说：“妈妈，我将来要找的人，光长得帅还不够，还必须有这个，是自己的，不是妈妈的，你明白吗？”我当然明白，可是詹姆斯也许只是喜欢上课时让脑子休息，人家上台表演时，可是神采飞扬，很入戏的，将来也许成个大腕也说不定。

后妈不一定都是恶毒的，有些素质高的后妈做得比亲妈还好，就像上面的盖尔，遇见她，我都感觉自己像后妈了。

【编辑：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