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洋
关键的问题在于,张强说这种“艳遇”在他们工作的地方并不鲜见。
张强的家乡在农村,那里比较盛行早婚,他在20岁的时候就已经结婚,妻子才19岁。由于没有达到法定年龄,结婚两年后才办了结婚证,而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也不得不晚登记了一年多时间。
很早就顶门立户过日子,这或许是张强显得成熟的原因。2009年,张强踏上打工之路,跟随招工的信息,从天津到唐山,之后又去珠海,2012年到了厦门,进入一家规模极大的合资工厂,做流水线工人。
“我们那个工厂,有2万多个外来打工的,男女比例是1:8。旁边还有一家工厂,有3万多外来打工人,男女比例也差不多。”张强笑着说,“所以我们那儿缺男的。”
“你要是去过我们这样的厂子,就会知道了。”张强说,他们这些企业的务工人员,年龄从十八九岁到四五十岁不等,但以20多岁的年轻人居多。由于这些人多数来自农村,结婚都很早,或者打工一段时间后,回老家结婚,之后又出来打工。
一旦有了孩子,多数都会留下一个人照顾孩子和家里的田地营生,另一个则奔赴千里之外,从此两地分居。如果外面收入不多,农忙时定然要回家团聚;如果打工收入高,往往要两三年才能再见一次家人。
外出打工的生活是非常枯燥的,尤其是像张强所在的这种大型工厂,人一过万,每天上下班如山似海。拥挤的员工宿舍里,装不下这些人的喜怒哀乐,更装不下这些人的乡愁。虽然也有一些设在内部的饭店、舞厅、歌厅、健身馆、棋牌馆等设施,但总是人满为患。在一个地方干的时间长了,寂寞,成了所有人共同的感触,无论男女。
刚到这样的大型工厂时,张强还很不习惯,和工友们去参加场内举办的露天舞会时显得有些局促。但随后,就发现舞场内年轻女性的数量,是男性的3倍还多,以至于很多女人怀里的舞伴也是女人。张强身材高瘦、相貌端正,跟着室友进入舞场没几分钟,就有很多女性拥上来。这些女性多数认识张强身边的工友,围着让介绍,张强还来不及搭话,突然手就被拽住。一个女人拉住他,用四川话说:“我叫李欣,跳舞吗。”
李欣是张强的第一个情人。张强回忆,那天晚上,在其他女孩还只是想试探认识他的时候,李欣竟然已经拉起他,不由分说地将他拽到了舞池里。张强很紧张,因为他根本不会跳舞,但觉得李欣长的又成熟又漂亮,不想拒绝。两人像模像样地搭着肩,面对面,在舞场内缓缓地来回“移动”,所专注的,却是聊天。
张强说自己是刚来的,李欣说她来了两年了,有什么事可找她帮忙。两人天南地北地说一阵,论起年龄,李欣比张强还大一岁。张强说,我管你叫姐行不。李欣脸色有点变,但随后说行啊。
第二天,下了白班,张强接到李欣电话,说在寝室做了家乡菜,请他过来。张强感觉出李欣有点儿那个意思,想拒绝,就说已经报了要加夜班。李欣说我等你啊。
张强又犹豫了,下了小夜班去了那边的宿舍。李欣下来接他,说楼上有很多姐妹,还有姐妹的男朋友,正在聚餐。张强刚松了口气,李欣的下一句话就说:“你上去,冒充我男朋友吧。”
张强吓了一跳,说:“你可能误会了吧,我都结婚了。”李欣说:“没误会,我也结婚了,大家在一起聚餐,都是一对一对的,你装一下,算是帮我,今后我帮你洗一年的衣服。”
张强觉得挺有意思,说一言为定。上去后才知道,这里聚餐的姐妹,身边的男人其实都只是“情人”。张强这才相信他刚到厂子时,同宿舍的工友说的——这里很容易找到情人。
那一夜的聚餐直到凌晨,李欣喝醉了就倒在张强的怀里,后来,两人就成了情人关系。
后来张强才知道,李欣离开家外出打工已经6年多,6年里只和丈夫相聚过三次,在认识张强之前,她已经和一个同是四川籍的“情人”分手一年多。情人去了别的城市,遇到张强时,颇有些“一见钟情”的味道。
“我并不是真的爱她,我相信她也不是真的爱我,爱情这东西,本来就莫名其妙。”张强苦笑着说,“可能是因为我们都离家太久了,心里有很多话不知该跟谁说。起初,还可以在网吧和家里的妻子儿女视频,但关掉视频后,心里的烦闷反而更重了,有时甚至想跳起来吼叫几声。”
还有就是情欲的折磨。一个成年人,在外面待得太久,身边又没有邻居、亲戚等环境束缚,难免就会情不自禁。张强说,其实女人和男人一样,甚至孤单的时候更脆弱,只希望得到一个异性的关心,成为心灵的依靠。
确立情人关系后,起初两人几乎每天都见面,但两个月后,张强在另一场工友聚会上,认识了一个还没结婚的打工妹,主动提出要和张强搞对象。张强如实说了自己已婚、有情人的事,那女孩也不介意,说只想真真切切爱一场。
虽然张强知道这女孩口中的爱,和自己的感受相差不多,都是寂寞惹下的祸根。但他想来想去,还是去找李欣,说我们分手吧,因为我爱上了另一个女孩。
而李欣说,你爱她,难道就不能同时爱着我吗?
张强沉默,最终没有跟李欣分手,而和那个女孩也没有切断往来。两个女人就这样始终若隐若现地,在张强的身边存在着。而在这个工厂打工的两年后,张强身边,又先后多了三个这样的女人,每个女人都知道其余四个女人的存在。但彼此从不见面,只凭着默契约张强单独见面,哪怕在园区僻静的长椅上依偎一会,说说最近在干什么、想什么,也都小心翼翼,不提及其他女人的存在。
“我们经济上都很独立,而且她们都不怎么让我花钱,能待在一起就很高兴,有时还会蹦出一句‘不许给别的女人花钱这样的话,弄得很尴尬。”张强说,其实厂区里,很多男工友都有一两个不错的“红颜知己”,但像他这样身边女人不争风吃醋的并不多。
直到2014年3月,家乡妻子打电话过来说得了肝病,他才忽然间悔悟过来,毅然辞工。临行前,他第一次把五个女人都找到一起,端着酒杯说我对不起我家人,也对不起你们。那五个女人端着酒杯,各自说了几句话,大概意思是,没什么对不起的,反而要谢谢他这两年的相处时光。过去的事,都忘了吧。
张强说,在回乡的路上,他忍不住想说出这个故事,然后回家照顾妻子,再不出来打工,用一生对妻子一个人好。
张强又说,他曾经看过一篇文章,里面有个大学教授谈及目前外出打工人员所面临的性生活压抑、精神孤寂无所寄托等问题,已经成为一种社会现象亟待解决。他看了之后很佩服,觉得这个专家不像别的专家那样空谈大道理,而是在关注一些实际问题,但可惜,对于究竟如何改变这种现状,这位专家也并没说出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