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玉河图

李志强

隋朝杨广大业六年，大臣麻叔谋奏报，京杭大运河竣工，并献上运河河工图。左翊卫大将军宇文化及看杨广心情不错，紧跟着又献了一方古玉，内中有血红色的丝状花纹，与翠玉浑然一体。最为奇特的是，翠玉上面有一个河图图案。

宇文化及是这么说的，远古时代，黄河有龙马现身，身负河图，伏羲据此创造了先天八卦。近日，又有百姓在黄河看见了龙马，还在河边拾到了这枚玉河图。更奇怪的是，民间开始传唱一个童谣：“河图四四方，内中有阴阳，杨花满天飞，千古一帝王。”

杨广听了宇文化及一番话，心想：这河图和童谣，分明是上天降下的祥瑞啊，而且似乎还与河工图不谋而合，这是老天要自己成为千古帝王！

就因这一念，导致杨广日后三征高丽，又下扬州赏琼花，还频繁组织美女选秀，这三件事凑到一块儿，弄得天下黎民怨声载道。

转眼到了大业十四年，宇文化及的府上来了一个中年妇人，自称窦三娘。她递给将军府门卫的拜帖上，却只写了五个字：玉河图之约。

宇文化及看到拜帖，赶紧将窦三娘请进府中，关紧房门后，亲自奉上一杯清茶，笑着说：“原来是恩人来了。”

原来在八年前，宇文化及到郊外围猎，被数名蒙面刺客追杀，正在山穷水尽之时，窦三娘及时赶到，救下了宇文化及。两人一番谈话，把个宇文化及吓得面如土色。

原因就是宇文化及后来对杨广所说的玉河图来历，唯一不同的是那几句童谣。原词是：河图四四方，内中有阴阳，秋雨化秋风，杨花满地伤。童谣刚刚开始流传，就被窦三娘得知，她不但查到了玉河图的下落，还琢磨出了歌谣的玄机：民俗历来都讲的是“春风化雨”，怎么童谣里是“秋雨化风”？不仅雨风颠倒，季节也反了，这根本就在明明白白暗示一个字：反！这一句里，含有雨字和化字，难道指的是杨广殿前的宇文化及？

窦三娘说，在杨广平定江南叛乱时，一家十三口被冤杀，她与杨广有不共戴天之仇。可惜自己身微力弱，就连杨广百步之内的距离都无法闯入。但得到这枚玉河图，她觉得报仇突然有了希望，就前来京城投靠宇文化及。若宇文化及有举事之意，就能替死去的家人报仇雪恨了。谁料想，凑巧就救下了宇文化及，也算缘分。

宇文化及听完玉河图的来历，不由愁眉紧皱。杨广多疑，这童谣一旦传入他的耳朵，自己只怕凶多吉少。窦三娘笑道：“放心吧，我担心将军被牵连，派手下人四方教唱改词的童谣，渐渐已听不到原先的童谣了。我改了后两句，杨花满天飞，千古一帝王。”见宇文化及还是犹豫不决，她又说：“将军是杨广登基的有功之臣，自古以来，狡兔死走狗烹之事数不胜数。再说这玉河图之事迟早会被杨广知晓，将军何不先下手为强？”说罢，她送上了那枚玉河图。宇文化及是赏玉高手，一观一触，马上就认定确是一方百年难遇的奇玉，内心对那四句童谣，竟然隐隐有了几分相信。

见宇文化及始终不发一言，窦三娘只得告辞，临走时说道：“杨广好大喜功，不顾百姓死活，如果能再添一把火，让他彻底迷失心智，使天下尽疲，到时天下大乱，将军乱中取胜，真能成为一代帝王也说不定。今日且定下玉河图之约，今后如若有缘，还有机会相见！”

窦三娘走后，宇文化及思前想后，觉得此人之言甚是有理，如果这玉河图是真，上天都昭示了自己的名字，那这天下何尝不会姓了宇文？何况自己的确有当皇帝的野心。于是趁麻叔谋献河工图之时，抓住时机，向杨广献了玉河图。

话接前言，这几年果真如窦三娘所说，天下大乱了。但此时窦三娘突然来赴玉河图之约，宇文化及就有点摸不清了，她究竟所为何来？

宇文化及见了窦三娘，试探地问：“你是我的恩人，如果有什么要求，请尽管直说。”

窦三娘道：“我只有唯一的要求，杀杨广、报家仇，如果将军有意，我愿做你帐下马前卒！”

今日不同往时，杨广众叛亲离，已是日薄西山，而宇文化及手握重兵。他已有杀杨广取而代之的想法，不过这杀皇上的罪名，谁也没有勇气担当，他一直在物色一个敢下手的心腹之人。宇文化及沉默良久，还是有点不放心这位只见过两次面的女人，试探着说：“三娘，杀皇上可是大罪名，为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就连幕后主使都不能包庇，这事你可明白？”

窦三娘豪迈地说：“只要大仇得报，纵然一死又何妨！我愿先服下慢性毒药再下手。待我死后，将军就算把任何罪名都安到我的身上，我也不会怪罪将军。”

宇文化及这才放了心，真正对窦三娘有了敬佩之意：真乃奇女子也！不久，宇文化及在江都设伏，故意放窦三娘近身，杀了杨广。他随即亲率卫士，乱刀砍死已提前服毒的窦三娘。半年后，宇文化及在军中地位更加巩固，于是自立为帝，国号许，成为九五之尊。

宇文化及坐在龙座上，手抚那方失而复得的玉河图，感慨万千，知道没有窦三娘，就没有他的今天。他命人给窦三娘建庙，要按时按节祭祀。不料没多久，手下人就来报：“河北窦建德来攻！”

宇文化及的这个皇帝，只是关起门来自封的，天下豪强四起，谁也不服谁。他坐上皇帝宝座不到半年，就被河北窦建德击败，五花大绑地被押到窦建德面前。

窦建德拿着士兵搜到的玉河图，突然热泪盈眶，嘴里喃喃说道：“三娘，为兄今日终于替你报仇了！”他轻蔑地看着宇文化及，说：“老贼，让你死个明白吧，我讲个故事给你听。”

原来窦三娘是窦建德堂妹，当年其一家十三口确为杨广冤杀，操刀者却是宇文化及！玉河图和童谣也确有其事，窦三娘寻访到玉河图后，向窦建德主动请缨，定下一个惊天连环计：由窦建德派人伏击宇文化及，却不伤害他，随后窦三娘出现救下宇文化及，接着，窦三娘用玉河图之事说动他，扰乱杨家天下。

宇文化及后悔莫及，不过还有一事不明：“三娘何以不杀我？又为何慷慨赴死？” 窦建德叹口气说：“三娘恩怨分明，认为杨广为主使，自然是首杀之人，你顶多算一个从犯，不如让你们窝里斗最合适。而三娘已患病疾，难终天年，故此有了求死之心，她若不死，你也不放心让她杀杨广。至于杀你，嘿嘿，不是还有我吗？”

宇文化及瘫倒在地，当日便命归黄泉，到阴间继续他的皇帝梦去了。不久，窦建德在河北称帝，国号夏。不几年，在虎牢关一役中战败被俘，让李渊下令处死了。那枚玉河图，最终到了李渊手中。

李渊轻抚玉河图，对儿子李世民说道：“想不到当初的无心插柳之作，居然能成就我李家的王图霸业，这玉河图真是祥瑞啊。”十多年前，李渊无意中查获一帮盗墓贼，其中有一枚血水玉，珍贵无比。据盗墓贼讲，有三个条件才能形成：其一、自身材质是上品翠玉；其二、必为活人殉葬，闷死之人尸身流出的血水浸泡多年；其三、墓葬之地阴寒异常，尸身的鲜活度能保持一段时间。李渊与宇文化及乃是世仇，早已恨之入骨。他得到血水玉后，请能工巧匠雕出河图图案，再编了那四句童谣，精心设计了龙马出水、河滩现玉的场景，想引起杨广对宇文化及的不满，借刀杀人。没想到的是，此玉被有心的窦建德得到后，击鼓传花，经窦三娘之手，传给宇文化及，又传给杨广，童谣也被窦三娘改了。到最后，这玉居然又传回了李渊的手中！

李渊很看重李世民的能力，郑重地把这件奇玉赐给了他。李世民回到家中，一边看着玉河图，一边自言自语道：“父王糊涂呀，出自阴人之墓，分明是不祥之物，已不知染了多少人的鲜血！明君当用阳谋取天下，何需这些左道旁门！”说毕，将玉河图狠狠砸碎，玉河图从此不存于世！

选自《民间文学》201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