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经典名篇的多元解读:以崔颢《黄鹤楼》为例

2014-08-25 06:26浙江胡可先
名作欣赏 2014年4期
关键词:祢衡崔颢黄鹤

浙江 胡可先

作 者:胡可先,浙江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睛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黄鹤楼》)

盛唐诗人崔颢的《黄鹤楼》,是一首极著名的诗,被后人称誉为唐代七律第一,古代的启蒙之书《唐诗三百首》和今天的中小学课本也都加以选入。上面的录文,就是出自现在通行的文本。这也是一首众说纷纭的诗,从文字到意境,古往今来都有不同的理解。笔者特地选取这首诗,进行多方位的解读,既对古今的说法进行系统的清理,也在解读过程中提出自己的见解。重点放在五个方面:一、《黄鹤楼》异文分析;二、《黄鹤楼》与《鹦鹉赋》;三、《黄鹤楼》与《登金陵凤凰台》;四、《黄鹤楼》作者述论;五、《黄鹤楼》诗意解读。

《黄鹤楼》异文分析

《黄鹤楼》诗的古今传本文字有多处不同,上一世纪初发现的敦煌写本颇有异文:“昔人已乘白云去,兹地唯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晴川历历汉阳树,春草青青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在,烟花江上使人愁。”我们根据唐宋以来《黄鹤楼》诗的主要版本,将异文列表附录于本篇后,以作参考。这里对几个关涉全诗理解的重要异文进行辨析。

(一)“白云去”与“黄鹤去”

《黄鹤楼》诗的异文,最重要的是第一句,今天的通行本都作“昔人已乘黄鹤去”,而唐人选唐诗中的《国秀集》《河岳英灵集》《又玄集》《才调集》都作“昔人已乘白云去”,敦煌写本也是如此,可知原本文字与后世流传者差异甚大。宋代胡仔的《苕溪渔隐丛话》和计有功的《唐诗纪事》,以及多种选本,直至元代吴师道的《吴礼部诗话》都是如此,从唐至元不见有作“黄鹤去”者。到了元代流传仙人故事,附会到黄鹤楼,就把诗句改成“昔人已乘黄鹤去”,再到清代金圣叹《选批唐才子诗》,更推波助澜,力主“黄鹤去”而以“白云去”大谬。这种改法为沈德潜《唐诗别裁集》所承袭,后来影响巨大的《唐诗三百首》又据《唐诗别裁集》选录,于是“黄鹤去”实际上积非成是,为多数读者所接受了,同时又为这首诗附加了不少仙人传说的故事。总体而言,崔颢的《黄鹤楼》诗文字,应是敦煌写本为正。①唐末韦庄所编的《又玄集》,题下有注:“黄鹤乃人名也。”②可知黄鹤即黄鹤仙人,黄鹤楼也因黄鹤仙人而得名。诗中昔人也就是“黄鹤”,故从敦煌写本和唐人选唐诗及题注诸方面看,作“白云去”为是。

“昔人已乘白云去”如果要再加以深究的话,还可以从用典方面分析。《艺文类聚》载:“《庄子》曰:夫卜梁倚有圣人之才者,而无圣人之道,我有圣人之道,而无圣人之才,吾教之其果为圣人也。又曰:尧辞封人曰,我以汝为圣人。曰:夫圣人鹑居而鷇食,鸟行而无迹。天下有道,则与物皆昌;天下无道,则修德就间。千岁厌世,去而上仙,乘彼白云,至于帝乡,三患莫至,身常无殃,则何辱之有。”③参合韦庄《又玄集》所注“黄鹤乃人名也”,正好符合《庄子·天地篇》圣人“去而上仙,乘彼白云,至于帝乡”的典故。施蛰存先生认为,首句是运用《穆天子传》所载西王母赠别穆天子诗:“白云在天,丘陵自出。道里悠远,山川间之。将子无死,尚复能来。”④似不如用《庄子》的典故更为贴切。

有关《黄鹤楼》诗的异文,首句造成今本作“黄鹤”且逐渐积非为是者,与清初金圣叹很有关系。他在《选批唐才子诗》中说:

此即千载喧传所云《黄鹤楼》诗也。有本乃作“昔人已乘白云去”,大谬。不知此诗正以浩浩大笔,连写三“黄鹤”字为奇耳。且使昔人若乘白云,则此楼何故乃名“黄鹤”?此亦理之最浅显者。至于四之忽陪“白云”,正妙于有意无意,有谓无谓。若起手未写黄鹤,先已写一白云,则是黄鹤、白云,两两对峙。黄鹤固是楼名,白云出于何典耶?且白云既是昔人乘去,而至今尚见悠悠,世则岂有千载白云耶?不足当一噱已。⑤

金圣叹振振有词,言之凿凿,以“黄鹤”为是,称“白云”大谬,影响后来者,如《唐诗别裁集》《唐诗三百首》都从之,以“昔人已乘黄鹤去”为首句,遂家喻户晓,唐宋之旧本即无人问津。对此,著名学者施蛰存先生在《唐诗百话》中进行了有力的反驳:

金圣叹这一段辩解,真可当读者一噱。他煞费苦心地辩论此句应为“黄鹤”而不是“白云”,但是对于一个关键问题,他只好似是而非地躲闪过去。我们以为崔颢此诗原作,必是“白云”。一则有唐宋诸选本为证,二则此诗第一、第二联都以“白云”“黄鹤”对举。没有第一句的“白云”,第四句的“白云”从何而来?金圣叹也看出这一破绽,觉得无以自解,就说:好就好在“有意无意,有谓无谓”。这是故弄玄虚的话。这四句诗都可以实实在在地按字面解释,没有抽象的隐喻,根本不是“有意无意,有谓无谓”的句法。⑥

台湾学者黄永武反驳金圣叹道:“金氏强词夺理,乘鹤的附会乃起于元代,而崔诗原本是白云黄鹤,四句回转,结构匀称,第一句白云一去,第四句白云还在;第二句黄鹤还在,第三句黄鹤一去,纠缭回环,用意绝妙。被金氏这几声恫吓,所以清初康熙五十六年时编《唐诗别裁集》的沈德潜,在卷十三里录的诗,变成‘昔人已乘黄鹤去’,连‘一作白云’都免了!孙洙编《唐诗三百首》是在乾隆癸未年,律诗部分参考《唐诗别裁集》不少,自然也作‘昔人已乘黄鹤去’了!至今传诵人口,迷本忘原,待敦煌本出现,才更确信唐人原本如此。”⑦

这些异文产生的主要时期是明代,而推波助澜者是清人金圣叹。这也是明人空疏之习一直到清初的金圣叹扩而大之的结果。我们阅读古书,不要轻信古人,尤其不要上著名人物的当。明人有杨升庵,清人有金圣叹,此二人不仅大言欺人,而且有假托古本篡改古书的恶习,我们这里只是提醒读者注意,而不展开详细论述了。

(二)“芳草萋萋”与“春草萋萋”

“芳草萋萋鹦鹉洲”敦煌写本作“春草青青鹦鹉洲”,而唐宋的几个传世选本及他书引用都作“春草萋萋”。再考虑“春草萋萋”是用《楚辞·招隐士》之典:“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我们就可以确定“春草萋萋”比“春草青青”更为优长。此外唐诗中用“春草萋萋”还可以举出其他例证,李玫的纂异记》曾记载一首唐诗:“春草萋萋春水绿,野棠开尽飘香玉。绣岭宫前鹤发人,犹唱开元太平曲。”⑧刘长卿《苕溪酬梁耿别后见寄》尾联:“独恨长沙谪去,江潭春草萋萋。”姚月华《古怨》诗:“春草萋萋春水绿,对此思君泪相续。羞将离恨向东风,理尽秦筝不成曲。”

(三)“烟花”与“烟波”

台湾学者黄永武主张从敦煌本作“烟花”,他说:

李白诗《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有“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相传李白曾见崔颢此诗,叹息道:“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则李白诗中的“烟花”显然是从崔颢诗中学来,崔诗中“春草青青”正是“烟花三月”的景象,敦煌本的“春”被改成“芳”,“花”被改成“波”以后,李白学崔颢的痕迹就无从考得了!⑨

考察黄氏之说,除了以李白诗作为旁证外,并无其他实证,从版本上看,除了敦煌写本外,唐代的几个选本都作“烟波”,而一直到清,无有作“烟花”者。我们再检索《全唐诗》,形容春天江上景色,用“烟花”和“烟波”都有很多,难以从这些方面加以证明,故而还应以较早和较多的版本为主,仍应作“烟波”。

《黄鹤楼》与《鹦鹉赋》

《黄鹤楼》这首诗将怀古思乡和写景抒情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芳草萋萋鹦鹉洲”一句,写景中寓怀古之意,为千古名句。鹦鹉洲,位于汉阳西南的长江中。东汉末年,黄祖杀祢衡而埋于洲上,祢衡作过《鹦鹉赋》,后人命名其洲为“鹦鹉洲”。这是一段悲壮的历史,也给崔颢这一联的写景之笔涂抹上浓重的感伤色调。

祢衡的《鹦鹉赋》是汉代咏物赋中的著名作品,赋前有序云:“时黄祖太子射,宾客大会。有献鹦鹉者,举酒于衡前曰:‘祢处士,今日无用娱宾,窃以此鸟自远而至,明慧聪善,羽族之可贵,愿先生为之赋,使四座咸共荣观,不亦可乎?’衡因为赋,笔不停缀,文不加点。”赋的全文为:

惟西域之灵鸟兮,挺自然之奇姿。体金精之妙质兮,合火德之明辉。性辩慧而能言兮,才聪明以识机。故其嬉游高峻,栖跱幽深。飞不妄集,翔必择林。绀趾丹觜,绿衣翠衿。采采丽容,咬咬好音。虽同族于羽毛,固殊智而异心。配鸾凰而等美,焉比德于众禽?

于是羡芳声之远畅,伟灵表之可嘉。命虞人于陇坻,诏伯益于流沙。跨昆仑而播弋,冠云霓而张罗。虽纲维之备设,终一目之所加。且其容止闲暇,守植安停。逼之不惧,抚之不惊。宁顺从以远害,不违迕以丧生。故献全者受赏,而伤肌者被刑。尔乃归穷委命,离群丧侣。闭以雕笼,翦其翅羽。流飘万里,崎岖重阻。逾岷越障,载罹寒暑。女辞家而适人,臣出身而事主。彼贤哲之逢患,犹栖迟以羁旅。矧禽鸟之微物,能驯扰以安处!眷西路而长怀,望故乡而延伫。忖陋体之腥臊,亦何劳于鼎俎?嗟禄命之衰薄,奚遭时之险巇?岂言语以阶乱,将不密以致危?痛母子之永隔,哀伉俪之生离。匪余年之足惜,愍众雏之无知。

背蛮夷之下国,侍君子之光仪。惧名实之不副,耻才能之无奇。羡西都之沃壤,识苦乐之异宜。怀代越之悠思,故每言而称斯。若乃少昊司辰,蓐收整辔。严霜初降,凉风萧瑟。长吟远慕,哀鸣感类。音声凄以激扬,容貌惨以憔悴。闻之者悲伤,见之者陨泪。放臣为之屡叹,弃妻为之歔欷。感平生之游处,若埙篪之相须。何今日之两绝,若胡越之异区?顺笼槛以俯仰,窥户牖以踟蹰。想昆山之高岳,思邓林之扶疏。顾六翮之残毁,虽奋迅其焉如?心怀归而弗果,徒怨毒于一隅。苟竭心于所事,敢背惠而忘初?托轻鄙之微命,委陋贱之薄躯。期守死以报德,甘尽辞以效愚。恃隆恩于既往,庶弥久而不渝。⑩

这篇《鹦鹉赋》是祢衡一生悲剧的映现。其时祢衡在江夏太守黄祖部下参理文书,黄祖太子黄射大宴宾客,请求祢衡当场写作《鹦鹉赋》,祢衡即应命而作,并以鹦鹉自比,抒发自己寄人篱下、穷愁潦倒的感慨。赋的第一部分以鹦鹉的奇姿丽质、辨慧识机、殊智异心、比美鸾凰以寓自己的高远志向,这与史载祢衡“淑质贞亮”“英才卓砾”“气尚刚傲”适相吻合。这是祢衡志向的写照。第二部分写鹦鹉落入罗网、离群丧侣、闭以雕笼、流飘万里的情况,这也与祢衡因声名较高,由孔融推荐被曹操任用,然因违忤曹操不为所容,遣送荆州后又被刘表送于江夏太守黄祖的经历基本相似。这是祢衡身世的写照。第三部分写鹦鹉羽断肢残,只好安其所安,以报效主人。鹦鹉的无奈,实际上是作者寄人篱下感慨的流露。自己栖迟异乡,故友皆绝,只好随人俯仰,委顺于时罢了。这是祢衡心态的写照。

祢衡是一位桀骜不驯、尚气刚傲、矫时慢物的文士。《后汉书》本传记载,孔融因爱才而推荐祢衡于曹操,操欲见衡,衡称狂疾而不往。操又闻衡善于击鼓,即召为鼓史并大会宾客,衡裸身击鼓以羞辱曹操,后又以杖捶地大骂曹操,操于是将他送给荆州刺史刘表。刘表始甚礼之,后亦受到祢衡的侮慢,不能见容,再送江夏太守黄祖。衡与黄祖子黄射友善,在射大谢宾客时作《鹦鹉赋》。赋虽寓己之不遇,但并未带来杀身之祸,反以其才情高扬,更显声名。“后黄祖在蒙冲船上,大会宾客,而衡言不逊顺,祖惭,乃诃之,衡更熟视曰:‘死公,云等道?’祖大怒,令五百将出,欲加棰,衡方大骂,祖恚,遂令杀之。”⑪

祢衡是一个悲剧人物,他的悲剧与其扬名的《鹦鹉赋》也紧密联系在一起。后来人们就将祢衡被杀之江中小岛命名为“鹦鹉洲”。鹦鹉洲具有一段闻名的历史,也具有一段悲壮的历史,还具有一段感伤的历史。崔颢的“晴川历历汉阳树,春草萋萋鹦鹉洲”在写景的同时,融进了这一感人至深的故事,无怪乎成为千古名篇了。清人沈德潜在经过鹦鹉洲时,作了一首《鹦鹉洲吊祢处士》,诗云:“蚁视曹公气不摧,兰焚玉碎剧堪哀。故人慷慨推奇士,乱世纵横露俊才。洲沁何妨激涛浪,文章那肯辱蒿莱。只今后代经过者,烟水茫茫酹一杯。”后人对于鹦鹉洲的感受,也可以与崔颢诗相参照。但鹦鹉洲在明末清初被江水冲没,其附近又淤出新洲,于是将新洲名为“鹦鹉洲”,我们现在所见的鹦鹉洲并不是唐代以前的鹦鹉洲。

明人杨慎《升庵诗话》称“崔诗赋体多”,确实道出了《黄鹤楼》诗的特色之一,故而我们考察祢衡的《鹦鹉赋》,是崔颢诗用典的来源。他不仅表现出鹦鹉洲悲壮的历史和诗人写景时流露的感伤情怀,还受到了《鹦鹉赋》这种辞赋体式的影响。我们知道,诗赋合流是初唐诗歌的一大特点,主要表现在七言古诗中,如卢照邻的《长安古意》、骆宾王的《帝京篇》、王勃的《临高台》、李峤的《汾阴行》等,都是典型的篇章。崔颢《黄鹤楼》诗不以比兴见长而以赋体为多,也是唐代七言律诗初起时受古体诗影响的痕迹所在,故其中杂用古句者不少。

《黄鹤楼》与《登金陵凤凰台》

崔颢的《黄鹤楼》和李白的《登金陵凤凰台》都是千古传诵的名篇,崔颢诗写在前,李白诗写在后,根据文献记载,《登金陵凤凰台》既是李白对崔颢《黄鹤楼》的模仿,也是李白对崔颢的挑战。我们在这里特地将这两首诗进行比较研究。明人顾璘批点《唐音》云:“古人多能善,若太白题黄鹤楼,有‘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之句后,题凤凰台有诗,然亦不免蹈袭。又此诗当与太白凤凰台诗同看,则真敌手也。”⑫施蛰存先生在《唐诗百话》中,专门有一篇《黄鹤楼和凤凰台》,以比较崔颢和李白两首诗的优长:“崔诗开头四句,实在是重复的。这四句的意境,李白只用两句就说尽了。这是李胜崔的地方。”⑬有关这两首诗,我们要进一步理解的话,还可以参考施蛰存先生的文章。但施先生对于这两首诗的总体评价为李白诗青出于蓝,我是不同意的,所以就在这里展开比较一下。

宋计有功《唐诗纪事》卷二一“崔颢”条中说:“世传太白云:‘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遂作《凤凰台》诗以较胜负。恐不然。”⑭计有功引用了这一故事,但对于这件事的真实性持怀疑态度。宋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五引《该闻录》云:“唐崔颢《题武昌黄鹤楼》诗云……李太白负大名,尚曰‘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欲拟之较胜负,乃作《金陵登凤凰台》诗。”⑮尽管前人对于此事表示怀疑,但李白曾经模仿崔颢作诗却是事实。纪昀评《黄鹤楼》诗曰:“偶尔得之,自成绝调,然不可无一,不可有二。再一临摹,便成窠臼。”⑯

李白的《登金陵凤凰台》诗: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凤凰台,在今江苏省南京市。《景定建康志》卷二二:“凤凰台,在保宁寺后,宝祐元年倪总领垕重建。宋元嘉十六年秣陵王顗见三异鸟数集于山,状如孔雀,文彩五色,音声谐和,众鸟附翼而群集,时谓之凤,乃置凤凰里,起台于山,因以为名……凤凰楼在凤凰台上,宋元嘉中筑,有凤凰集以为名。李白、宋齐丘皆有诗。”⑰

首联溯源,曾经有过凤凰登台,而今凤去台空,唯有台下江水,依旧东流。与崔颢《黄鹤楼》诗的首联相比,模仿的痕迹非常明显,二诗都表现登台或登楼之后,曾经有过的传说已不在,仅余空楼空台,留给后人以惆怅感慨。只是崔颢诗“昔人已乘白云去,此地空余黄鹤楼”关乎人、天、鹤、楼,从人到物,境界开阔;而李白诗仅涉及台、凤凰和长江,从物到物,以江之不变与台之变化对比,直抒感慨之情,却没有崔颢诗蕴藉空灵。这一联中用了两个“凤凰”和三个“凤”字,读起来不仅不觉得重复,而且觉得明快通畅、脍炙人口,但也还是体现出对崔颢诗用重字的模仿痕迹。

颔联怀古,由首联的写景转入对于悠远历史的凭吊。无论是容颜绝世的宫廷嫔妃,还是盛极一时的衣冠贵族,都成了花草下的香魂与古墓中的幽灵了。凤凰是一种吉祥之鸟,古代往往象征着王朝的兴盛,凤去台空,也是说明这里曾经的繁华一去不复返了。诗由首联自然地转到颔联,将目光聚焦到古代的帝王后宫和衣冠贵族身上,是对千古兴亡的深沉感叹。但因李白诗过于理性,故而融入历史传说就没有崔颢那样自然。艺术手法上,李白的这一联平仄和对仗非常工稳,而崔颢诗则前一句用了六个仄声,后一句以三平调煞尾,显然是为了表达一泻千里的感情而顾不上格律的打磨。“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采用“折腰体”的写法,这虽然不能说一定是追踪崔颢的表现自然,而有意使全篇不完全符合格律,但这种现象也还是值得注意的。

颈联写景,漫天雾霭,笼罩三山,只露一半峥嵘;眼前的白鹭洲,又把二水分隔。这里需要考证几个地名。一是“三山”,据《景定建康志》卷一七记载:“三山,在城西南三十七里,周回四里,高二十九丈……其山积石森郁,滨于大江,三峰行列,南北相连,号三山。”⑱二是“二水”,这里的水是指秦淮河。秦淮有二源,东源出句容县华山,南流;南源出溧水县东庐山,北流;二源合于方山,西经金陵城中,北入长江。相传秦始皇于山掘流,西入江,亦曰淮,因称秦淮。三是“白鹭洲”,《景定建康志》卷一九:“白鹭洲在城之西与城相望,周回一十五里……‘洲在大江中,多聚白鹭,因以名之。’”⑲这三个地名,最值得重视的是白鹭洲,因为崔颢诗写到“鹦鹉洲”,故而李白此联亦以“洲”来押韵煞尾,但崔诗融进了祢衡的典故,在写景中寄寓深沉的感伤情怀,而李白的诗就底蕴而言,与崔诗相比,高下自见。从这一方面看,模仿和原创还是有所区别的。李白诗中的“白鹭洲”与现在南京市的白鹭洲公园地点并不相同,但公园是借李白诗而命名的,李白诗所写的长江边真正的白鹭洲,现在反而没有白鹭洲公园有名。

尾联抒怀,点出不见长安、壮志未展的失意之愁,在表现愁情方面也是明显模仿崔颢诗的。李白的诗虽然也是名句,但在表现的自然上就逊崔颢一筹。李白的这一联通过用典来发议论。“浮云蔽日”用陆贾《新语·辨惑篇》中“邪臣之蔽贤,犹浮云之障日月也”⑳的典故。“长安不见”也是用典的,刘义庆《世说新语·夙慧篇》载:

晋明帝数岁,坐元帝膝上。有人从长安来,元帝问洛下消息,潸然流涕。明帝问何以致泣,具以东渡意告之。因问明帝:“汝意谓长安何如日远?”答曰:“日远。不闻人从日边来,居然可知。”元帝异之。明日,集群臣宴会,告以此意,更重问之。乃答曰:“日近。”元帝失色,曰:“尔何故异昨日之言邪?”答曰:“举目见日,不见长安。”[21]

《世说新语》称“举目见日,不见长安”,而李白诗写日被浮云所蔽,又不见长安,实际上也是写失意后的哀鸣。从这方面看,李白诗的尾联是刻意用典、意蕴深邃的,故成为千古名句。与崔颢诗相比,是理性增强而情韵减弱了。同时末句也表现出李白对于贺知章的明显模仿,两首诗的最后三字“使人愁”,说明崔颢的诗太高绝了,以至于以李白之天才也难以超越其毫厘。

总体看来,无论是构思立意,还是谋篇布局,李白诗都与崔颢诗如出一辙,但论立意之高远、涵蕴之深邃、格调之浑成、语言之自然,李诗都不及崔诗。

李白还有一首《金陵凤凰台置酒》诗:“置酒延落景,金陵凤凰台。长波写万古,心与云俱开。借问往昔时,凤凰为谁来。凤凰去已久,正当今日回。明君越羲轩,天老坐三台。豪士无所用,弹弦醉金罍。东风吹山花,安可不尽杯?六帝没幽草,深宫冥绿苔。置酒勿复道,歌钟但相催。”还有一首《鹦鹉洲》诗:“鹦鹉东过吴江水,江上洲传鹦鹉名。鹦鹉西飞陇山去,芳洲之树何青青。烟开兰叶香风暖,岸夹桃花锦浪生。迁客此时徒极目,长洲孤月向谁明?”方回评曰:“鹦鹉洲在今鄂州城南,对南楼;黄鹤楼在城西,向汉阳。太白此诗,乃是效崔颢体,皆于五、六加工,尾句寓感叹,是时律诗犹未甚拘偶也。”[22]

《黄鹤楼》作者述论

崔颢,汴州人,开元十一年(723)源少良下及进士第,官至尚书司勋员外郎。《旧唐书》卷一九○下、《新唐书》卷二○三、《唐才子传》卷一有传。史称他有俊才,无士行,好赌博饮酒。他向往游侠的豪放生活,也希望君王能发现他的才能而重用他。他希望能从军出塞,建功立业,但又有浓厚的“人生前事由上天”的宿命思想,感叹命运无常、富贵不定。唐人殷璠评崔颢诗云:“颢少年为诗,属意浮艳,多陷轻薄,晚节忽变常体,风骨凛然,一窥塞垣,说尽戎旅。至如‘杀人辽水上,走马渔阳归。错落金锁甲,蒙茸貂鼠衣’,又‘春风吹浅草,猎骑何翩翩。插羽两相顾,鸣弓新上弦’,可与鲍照、江淹并驱也。”[23]崔颢之一生未遇,当与两件事有关,《唐才子传》卷一记载:“然行履稍劣,好蒱博嗜酒,娶妻择美者,稍不惬即弃之,凡易三四。初,李邕闻其才名,虚舍邀之。颢至献诗,首章曰‘十五嫁王昌’。邕叱曰:‘小儿无礼!’不与接而入。”[24]这些事又载于唐李肇《唐国史补》及新、旧《唐书·崔颢传》。说明崔颢确有不拘小节的习气,在个人的生活和家庭问题上不为时人所认可,故而为官也并不得志。

《黄鹤楼》诗是崔颢游江南时所作,芮挺章《国秀集》选入此诗。《国秀集》收诗止于天宝三载(744),参合而推论,《黄鹤楼》诗应作于开元中。有些书记载作于崔颢卒前的一年,是不确切的。

崔颢当时被视为边塞诗人,他的边塞诗如《送单于裴都护赴西河》:“征马去翩翩,城秋月正圆。单于莫近塞,都护欲临边。汉驿通烟火,胡沙乏井泉。功成须献捷,未必去经年。”虽然谈不上是一流的佳作,但也表现了诗人的爱国热情与民族自豪感。

后世所传崔颢的诗作,以《黄鹤楼》诗最为著名,此外即是其乐府小诗,而其边塞诗却退居其次了。乐府小诗的代表作品有《长干行二首》:“君家何处住,妾住在横塘。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家临九江水,来去九江侧。同是长干人,生小不相识。”

崔颢在文学创作上,堪称全才,诗歌之外,还擅长作文。然其文大多散佚,《全唐文》卷三三仅收《荐樊衡书》《荐齐秀才书》两篇,而新出土文献则所见有《唐故太子洗马荥阳郑府君(齐望)墓志铭并序》,题署:“朝散郎、试太子司议郎、摄监察御史崔颢撰。”[25]墓主天宝九载(750)十一月廿四日葬。《唐故居士钱府君夫人舒氏墓志铭并序》,题署:“左威卫胄曹参军广平程休撰序,许州扶沟县尉博陵崔颢撰铭……博陵崔颢,文章之特,托以为铭。”[26]墓主以景龙三年(709)九月十六日卒,以开元廿四年(736)正月壬寅葬。

《黄鹤楼》诗意解读

“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崔颢曾以一首《黄鹤楼》诗,使得大诗人李白甘拜下风,以至于发出这样的慨叹。宋人严羽誉其为唐人七言律诗第一,后人更是推为七律压卷之作。

黄鹤楼是中国古代四大名楼之一。它濒临万里长江,雄踞蛇山之巅,挺拔独秀,辉煌瑰丽,自古以来一直是名传四海的游览胜地。崔颢登上黄鹤楼,即景抒情,题了这首诗。诗人站在暮色苍茫的黄鹤楼头,眺望烟波滚滚的长江,关于黄鹤楼美丽的传说,引起了诗人对悠远过去的深沉凭吊,并且抒发出自己思念乡土的满怀愁绪。短短几行诗里,不仅洋溢着诗人丰富深厚的感情,而且气魄宏大地表现了祖国山川的无限雄伟与瑰丽。诗句脱口而出,自然,宏丽,浑厚,深沉。

诗的主旨是通过仙境与人生的对比,既表现出热爱自然的深情,又抒发出人生短暂的感慨。诗人登上高楼,联想传说中的仙人乘云而去,而今空留遗迹,自己却不能随仙远游,故顿生遗憾。但眺望眼前的世界,汉阳原上,晴川历历,鹦鹉洲头,春草萋萋,也非常美妙,颇堪留恋。面对如此好景,自己既不能成仙,又不能永驻,而只是天地间的匆匆过客而已,不由得北望故乡,愁情满怀。故“愁”字是这首诗集中抒情之笔,也是全诗的诗眼。

这首诗写得好和写得巧的一个重要特征还在用重字方面,首句用“白云去”,第四句用“白云千载”,前后呼应。第二句和第三句都用“黄鹤”,而侧重点不同,前者指楼,即黄鹤楼,后者指人,即黄鹤仙人,既具强调作用,又不觉得繁复。诗从楼的命名着想,借传说落笔,以无作有,借虚写实,既境界阔远,又涵蕴空灵,一开头就写出了震撼千古的名句。接着以一去不复返”绾合前后,生发出岁月流逝而不再来、古人离去而不可见之憾。仙去楼空,唯有天际白云,悠悠千载,古今无异。人事之变异与自然之永恒,形成鲜明的对照,流露出作者对世事茫茫而无可奈何的感慨。接着由抒情转入写景,阳光照耀着汉阳平原,晴川绿树,格外分明;芳草长满了鹦鹉洲,极其茂盛。这时日已渐晚,眺望乡关,渺茫不见,唯有一片雾霭,笼罩江面,也给登览者带来深深的忧愁。

这首诗的形式也非常奇特。前三句出现了“黄鹤”的重复字;第三句七个字用了六个仄声,第四句“空悠悠”三字又用三平调煞尾,三四两句也不完全对仗。实际上,这是一首古律参半的拗体七律,清人许印芳分析得最为透辟,今录其说如下:“此篇乃变体律诗,前半是古诗体,以古笔为律诗,盛唐人有此格。中唐以后,格调渐卑,用此格者鲜矣。间有用者,气魄笔力又远不及盛唐。此风会使然,作者不能自主也。此诗前半虽属古体,却是古律参半。律诗无拗字者为平调,有拗字者为拗调。五律拗第一字第三字,七律拗第三字第五字,总名拗律。崔诗首联、次联上句皆用古调,下句皆配以拗调。古律相配,方合拗律体裁。前半古律参半,格调甚高。后半若遽接以平调,不能相称,是以三联仍配以拗调。律诗多用拗调,又参用古调,是为变体。作变体诗,须束归正格,变而不失其正,方合体裁;故尾联以平调作收。唐人变体律诗,古法如是,读者讲解未通,心目迷眩。有志师古,从何下手?兹特详细剖析,以示初学。若欲效法此诗,但当学其笔意之奇纵,不可摹其词调之复叠。太白争胜,赋《凤凰台》《鹦鹉洲》二诗,未能自出机杼,反袭崔诗格调,东施效颦,贻笑大方,后学当以为戒矣。”[27]

下面我们逐联分析,这里的文本与开头的录文就有所不同,是经过我们对比选择后再进行解读的。

首联是“昔人已乘白云去,兹地唯余黄鹤楼”。据唐韦庄《又玄集》所收《黄鹤楼》诗原注,黄鹤乃是黄鹤仙人,故自当乘白云而去。崔颢从“昔人”落笔,关合人、天、鹤、楼,从人到物,境界开阔。且这两句是典型的拗律句式,属于七言平起句式拗第五字,对句则将第五字改为平声以补救,从而形成这一拗联。而且这两句的拗字都用颜色的字,“白”对“黄”,显得非常巧妙。而首句用“黄鹤”虽也属拗句,但拗字就不在颜色上,而在第六字“鹤”,又用下句“黄”来补救,效果就稍逊一筹了。通行本的“此地空余”,敦煌本作“兹地唯余”,“唯”是唯一,即仅剩下黄鹤楼,上承“白云去”,下启“白云千载空悠悠”,又避免了重字,似敦煌本较通行本为优。需要说明的是,明清以后,常将崔颢《黄鹤楼》诗附会仙人子安或费文袆事,实则此事虽有来源而并不是崔颢诗的本事。元吴师道《吴礼部诗话》云:

崔颢《黄鹤楼》诗,题下自注云:“黄鹤,乃人名也。”其诗云:“昔人已乘白云去,此地空余黄鹤楼。”云乘白云,则非乘鹤矣。《图经》载费文袆登仙驾鹤于此,《齐谐志》载仙人子安乘黄鹤过此,皆因黄鹤而为之说者,当以颢之自注为正。张南轩辨费文袆事妄,谓黄鹤以山得名,或者山因人而名之欤?[28]

颔联为“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这两句重字用得极佳,“黄鹤”重第二句,“白云”重第一句,具有错综之妙。同时,黄鹤不在,白云还在,因为天上白云非止一片,千载以前,黄鹤乘着白云飘然而去,剩下的白云无鹤可载,故而颇为落寞,悠悠飘荡在蓝天之上,这是变与不变的对比。这一联用的是古体诗句,上句连用六个仄声,下句以三平调煞尾,体现了这首诗古律相间的特点。这应该不是崔颢有意为之,而是随着诗情的流动自然形成的。这样在诵读时,觉得十四个字好像是一个长句,具有一气贯下的特点,更能表达崔颢一泻千里的感情。

颈联为“晴川历历汉阳树,春草萋萋鹦鹉洲”。这一联是典型的对句,这个对句的妙处是地名用得好,典故也用得好,以地名、典故衬托景物,同时寄寓自己的情感,真是难得。以前,我们只注意到“鹦鹉洲”是用典,实则“春草”也是用典的,用的是《楚辞·招隐士》之典:“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睹春草而思离人,更切崔颢此时游于江南、离别家乡的处境,也水到渠成地引出下一句“日暮乡关何处在”。

尾联是“日暮乡关何处在,烟波江上使人愁”。这一联是抒怀,春天是最美好的季节,黄鹤楼上,烟花三月,应该更是值得留恋,但作者并未如此写,而是用“日暮”连着“乡关”,引出“愁”情。全诗是随着作者望乡视线的推移而逐渐展开的:因为崔颢家在汴州,登上黄鹤楼北望就与思乡联系起来,望到的近景是汉阳树、鹦鹉洲,远处连着乡关,但乡关是望不到的,只好再回到烟波江上,愁情就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这样先虚后实,虚实结合,又由虚转实,表现力就很强。

①黄永武:《敦煌的唐诗》,洪范书店1987年版,第221—224页;《中国诗学·考据篇》,巨流股份有限公司2008年版,第28—33页。

②傅璇琮:《唐人选唐诗新编》,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第597页。

③〔唐〕欧阳询:《艺文类聚》卷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版,第359页。

④⑥⑬施蛰存:《唐诗百话》,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188页,第187页,第192页。

⑤〔清〕金圣叹:《贯华堂选批唐才子诗甲集七言律》卷四下,《金圣叹全集》第一卷,凤凰出版社2008年版,第190页。

⑦⑨黄永武:《敦煌的唐诗》,洪范书店1987年版,第222页,第223—224页

⑧〔宋〕李昉:《太平广记》卷三五○,中华书局1961年版,第2769页。

⑩〔南朝梁〕萧统:《文选》卷一三,中华书局1977年版,第200—201页。

⑪〔南朝宋〕范晔:《后汉书》卷八○下,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2657—2658页。

⑫〔明〕顾璘:《唐音评注》卷四,河北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401页。

⑭〔宋〕计有功:《唐诗纪事》卷二一,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311页。

⑮〔宋〕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五,人民文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30页。

⑯[22][27]〔宋〕李庆甲:《瀛奎律髓汇评》卷一,第 25 页,第28页,第25页。

⑰〔宋〕周应合:《景定建康志》卷二二,《宋元方志丛刊》本,中华书局1990年版,第1675页。

⑱〔宋〕周应合:《景定建康志》卷一七,《宋元方志丛刊》本,中华书局1990年版,第1568页。

⑲〔宋〕周应合:《景定建康志》卷一九,《宋元方志丛刊》本,中华书局1990年版,第1615页。

⑳〔汉〕陆贾:《辨惑》第五,《新语》卷上,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84页。

[21]余嘉锡:《世说新语笺疏》,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590页。

[23]〔唐〕殷璠:《河岳英灵集》卷下,见傅璇琮:《唐人选唐诗新编》,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第161页。

[24]傅璇琮:《唐才子传校笺》第一册,中华书局1987年版,第203—204页。

[25]赵君平:《邙洛碑志三百种》,中华书局2004年版,第213页。

[26]赵振华:《偃师新出土唐代墓志跋五题》,《河洛文化论丛》第三辑,中州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312页。

[28]丁福保:《历代诗话续编》,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590—591页。

《黄鹤楼》诗异文对照表

除了上表列入对照的异文以外,还有几处异文,“白云千载空悠悠”,“千载”《国秀集》作“千里”,“空悠悠”《河岳英灵集》作“共悠悠”;而“晴川历历汉阳树”,“树”《全唐诗》注:“一作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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