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 燕,赵承健
(武汉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湖北武汉 430065)
《千金》中汉语文化负载词的英语表达对汉译英的启示
殷 燕,赵承健
(武汉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湖北武汉 430065)
母语为英语的华裔作家多以华人生活或华人历史为背景进行文学创作,他们的文学创作呈现出一种用英语表达中国社会文化的“翻译特征”,涉及中国文化的英语表达问题。鉴于这种特殊性,本研究以Ruthanne Lum McCunn的英文原创小说Thousand Pieces of Gold(《千金》)作为研究文本,结合语料对作品中汉语文化负载词的英语表达规律进行分析,以探讨汉语文化负载词的英译问题。
文化负载词;华裔美国文学创作;《千金》
母语为英语的华裔作家的文学创作多为一种用英语母语表达中国社会文化的文学创作,它呈现出一种用英语表达中国社会文化的“翻译特征”,在涉及汉语文化负载词的英语表达时尤为明显。这种与中国文学英译极其相似的特殊性能否为汉语文化负载词的英译所借鉴呢?带着这种疑问,笔者以母语为英语的华裔美国女作家Ruthanne Lum McCunn的历史人物传记小说Thousand Pieces of Gold[1](《千金》)作为研究文本,分析她对汉语文化负载词的英语表达规律,以探究汉语文化负载词的英译策略。这一研究努力将母语为英语的华裔作家的文学作品纳入研究视野,期望能深化对汉语文化负载词的翻译共性研究。
近十年间,国内有关汉语文化负载词英译的研究取得了不少成果。有以汉语文学作品的英译本为例来分析汉语文化负载词英译策略和方法的,如潘利锋的《从英译鲁迅小说看文化负载词汇的翻译》[2]、李佳的《汉英文化负载词翻译策略探讨——以鲁迅小说<祝福>的英译文为例》[3]、李颖玉的《试论方言文化负载词的翻译——以<浮躁>中的“瓷”为例》[4]等,也有探讨文化翻译杂合研究的,如韩子满的《文学翻译与杂合》[5]、孙会军和郑庆珠的《翻译和文化“杂合”》[6]、孙广治的《文化间性视域中的杂合翻译策略》[7]。这些研究选取汉译英的译本作为分析对象,对汉语文化负载词的英译提出了不少真知灼见。不过,以英语原创小说作为文本研究对象来研究汉英文化负载词翻译的,只有章艳的《文化翻译中的“调和兼容”——哈金非母语文学创作对中译外的启示》[8]71-75一文,该文以华裔作家(母语为汉语)的非母语文学创作为例来探究文化翻译处理方法。而本研究拟将以母语为英语的华裔作家的英语原创小说作为研究文本来探究汉语文化负载词的英译。
文化负载词是语言系统中最能体现语言承载的文化信息、反映人类社会生活的词汇,在不同文献中也被称为文化专有项或词汇空缺。根据哈维·佛朗哥·艾克西拉(Javier Franco Aixelá)在其著作《翻译的文化专有项》中提出的定义:文化专有项是在文本中出现的某些项目,由于在译语读者的文化系统中不存在对应项目或者与该项目有不同的文本地位,因此其在源文中的功能和涵义转移到译文时发生翻译困难[9]。也就是说,文化负载词或文化专有项指原语词汇所承载的文化信息在译语中很难有对应语。国内学者廖七一把文化负载词定义为“标志某种文化中特有事物的词、词组和习语。这些词汇反映了特定民族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逐渐积累的、有别于其他民族的独特的活动方式”[10]。受地理环境、历史发展、风俗习惯、宗教信仰等影响,每一种文化都形成一些特定的词汇,比如称呼语、诅咒语、俗语、古代诗词、宗教神话色彩词等词汇,它们都能鲜明地表现出一个民族的文化特征。这种文化负载词要用另一语言表达出来具有较大的难度。而《千金》尽管是一部用英语母语写作的小说,但中国读者理解起来却并不费劲。原因之一是作者对于汉语文化负载词的表达能够根据汉语中已有的词汇,运用了翻译或类似翻译的策略将其转换成英语。因此下文从称呼语、词组型俗语、句子型俗语或四字成语、宗教文化词4个方面来分析《千金》中用英语表达汉语文化负载词的规律,从而探讨比较理想的汉语文化负载词的英译策略。
本项研究主要回答以下两个问题:(1)母语为英语的华裔作家McCunn在用英语表达汉语文化负载词方面有没有规律可循?(2)如果存在规律性,其规律性是什么?这种规律性对汉语文化负载词的英译有何启示?
本研究所用语料从McCunn的英语原创小说中选取,这位中美混血作家有“英语为母语且了解中国文化”的背景。本研究选取她的其中一部作品作为研究对象:历史人物传记小说《千金》,该作品被翻译成6种不同文字,并于1991年被好莱坞改编成同名电影。
文化负载词涵盖一个民族生活的方方面面,包括服饰、饮食、生产、教育、法律、政治、风俗习惯、历史典故以及气质情感、思维模式、价值取向、宗教心态等诸多因素[10]。由于篇幅所限,本研究仅收集称呼语、词组型俗语、句子型俗语或四字成语、宗教文化词4个方面的文化负载词语料,且每个方面抽取典型语料,并不穷尽。因为《千金》前十章记载的是主人公拉鲁(Lalu)在中国的生活,十一章以后记载的是她在美国的生活,因此相比之下,在其前十章的描述中,汉语文化负载词出现的频率非常高。本研究的语料主要选自该小说的前十章,总共抽取23个文化负载词项,种类及数量见表1:
表1 文化负载词的种类及数量 (单位:个)
语料分析工作分两个阶段进行。第一阶段,从称呼语、词组型俗语、句子型俗语或四字成语、宗教文化词4个方面分析汉语文化负载词语料的英语表达规律。第二阶段的分析在翻译策略的层面上进行,对比不同词类在不同语境中的英语表达方式,然后将研究结果进行比较,得出汉语文化负载词的英译策略。
本项研究对预设问题的回答涉及两个方面:(1)本研究所选定的4类汉语文化负载词的英汉语言对应情况及对汉译英策略的启示;(2)所选定的汉语文化负载词在人物话语和叙述语言这两种话语形式中的英语表达差异性。
在人际交往中人们不得不使用称呼语。称呼语可以传达丰富的文化信息,汉语和英语的称呼语有着各自鲜明的特色。从《千金》的人物话语和叙述语言中分别随机选出亲属直呼语和姓名称呼语进行分析,见表2:
表2 原作品中称呼语分析
如表2所示,文中采用汉语拼音来音译人物话语中的亲属直呼语,如“Baba”,而叙述语言中的亲属直呼语则采用直译,如“father”。对姓名称呼语而言,无论是人物话语还是叙述语言,作品中都用拼音来音译,然而其中有一点需要指出的是,作者对国内生活时期人物的姓名称呼语采用的是汉语拼音音译,如“Li Ma”,而对美国生活时期华人的姓名称呼语采用的是粤语音译如“Hong King”(汉语拼音应该是Hong Jin)。仔细分析语言表达变化的原因不难看出其中的规律:小说主人公拉鲁在国内生活时期称呼爸爸、妈妈,适合用中国文化语境的直接称呼语,所以音译;叙述语言是以“第三人称”为叙述角度展开叙述,叙述者的身份是作者本人,因此作者直接用英语来表述,故而采用直译;因为姓名称呼语的翻译向来以易于听辨为原则,音译当然是首选,所以作品中都用拼音来音译,不过值得注意的是,拉鲁被卖到美国后,接触的是讲粤语(Cantonese)的香港或广东地区移民,因为发音不同的原因,汉语拼音“jin”在台湾或香港地区往往被译作“King”,这在其他华裔作家的作品中并不少见,例如Amy Tan的The Joy Luck Club[11](《喜福会》)中,“Gong”(龚)译作“Jong”,“Wu”(吴)译作“Woo”。作者 Mc-Cunn注意到了这种差异,因而把这种差异体现在了她作品的语言表达上。假若从翻译的角度来评价,作者的这些细微变化可谓达到了一种翻译的境界:视语境动态变化而转换语码,既体现了中国文化的异质性,又实现了语用对等。
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独特的风俗习惯,这些风俗习惯词语构成了社会文化负载词汇的主要部分。原作品中出现的具有浓厚中国风俗习惯的词语,它们与汉语词的对应关系如表3所示:
表3 原作品中词组型俗语分析
在McCunn的原作中,表3中4个词组型俗语所处的语境如下:
(1)“Of course not.Aren’t you my qianjin,my thousand pieces of gold?”he(Lalu’s father)asked.[1]20
(2)After Pan’s wife was used by a bandit,she had hung herself.Everyone agreed she had done the proper thing,and her husband had built a paifang to commemorate her courage and virtue.[1]54
(3)“What about your golden lotus?”Everyday for two years,her mother had wound long white bandages around each foot in ever tightening bands,twisting her toes under her feet and forcing them back until her feet had become two dainty arcs.[1]26
(4)“It’s just a story from the Twenty-Four Legends of Filial Piety,”her mother said.“To teach us we must honor our parents and do whatever we can to make their lives happy and comfortable.”[1]19
根据词或词组所处语境提供的线索,如同位语、同义词、近义词、反义词、解释、对比、举例等,读者能很快推断出其词义来,因为每个词与它前后的词语或句子甚至段落有着互相制约的关系,这种关系也称互文或互文见义,McCunn就是利用这种文本语境特征,将汉语文化负载词之一“词组型俗语”用音译或直译的方法表达出来,然后很自然地用互文的写作手法融入语境中,使文句互相呼应,意义互相渗透、互相补充,既保留了汉语文化的异质特征,又方便英语读者从上下文语境的英文叙述中心领神会,读懂其中的语用意义。“qianjin”一词在例(1)父女的对话中意为“女儿”,紧接着McCunn用同位语“my thousand pieces of gold”解释了“qianjin”的字面意思,联系上下文,英语读者可以明白中国文化中把女儿叫“千金”,有尊贵之义。同样的,例(2)中“paifang”一词的含义,英语读者也可以通过其前的叙述交代以及其后的目的状语“to commemorate her courage and virtue”读懂“paifang”一词的意思。例(3)中“golden lotus”和例(4)中的“Twenty-Four Legends of Filial Piety”分别直译汉语俗语“三寸金莲”和“二十四孝”,但是前者巧妙引入人物回忆而后者直接使用目的状语交代清楚了“三寸金莲”和“二十四孝”的涵义。归结起来看,作者McCunn在语境中或使用同位语、目的状语,或借助人物之间的关系,或用小说中人物的回忆、心理活动抑或其他人物的看法等手法来处理汉语词组型俗语的英语表述难题。这种处理方法可以用在词组型俗语的汉译英中:通过音译或直译保留中国文化的异质性,借助写作手段适量增译文化信息来实现语用等效。
在中国俗语中除了词组型俗语,还存在丰富的句子型俗语及四字成语。读者在《千金》里处处可以看到让中国读者倍感熟悉的句子型俗语及四字成语,表4只列举其中一部分:
表4 原作品中句子型俗语或四字成语分析
表4中这些句子型俗语或四字成语全部出现在小说中的人物话语中,例(5)-(9)是小说中国内人物所使用的口头交际语,理应体现出人物的文化身份,其语言必然带有异质的印记,否则就不是替华人作传了。学者章艳曾说:“从理论上来讲,叙述语言和对话语言是有差别的,叙述语言完全可以遵循标准英语的规范,但对话语言担负着表现人物文化身份的重任,标准英语的表达方式无法满足这样的需要。”[8]74诚然,为了给人物的语言贴上异质的印记,McCunn使用了直译来异化汉语句子型俗语,使其语言表达更符合人物的文化身份。不过,如果英汉两种语言中本身存在对等俗语,如例(9),Mc-Cunn就直接用对等俗语来表达。此外,例(10)则属于另外一种情况。这是一位在美国生活多年的华裔移民老妇人说的一句话,对会讲英语的人物语言的处理,作者McCunn则使用了意译来归化汉语成语,能显示出人物文化身份的演变来,这种变化首先反映在人物的语言上。McCunn这种独到的“用英语表达汉语文化”的语言处理技巧如果被应用到汉语文化负载词的英译上来,可概括成:因文化环境的变化而相应地变换翻译原则和策略,对于归化或异化,并不一刀切。
宗教文化是人类文化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是由不同民族文化背景下的宗教信仰、价值观念和意识形态形成的,主要表现为不同民族的崇尚心理和言语行为等方面的差异。因为《千金》讲述的是一个中国女人的生平事迹,所以不可避免地用到了不少中国宗教文化词语,表5选取其中几例来分析:
表5 原作品中宗教文化词语分析
在McCunn的原作中,表5中3个宗教文化词语所处的语境分列如下:
(11)Across the room,her mother knelt,stiff as stone,before the red gilt altar of Guanyin,the Goddess of Mercy.[1]21
(12)Men and boys with wreaths of coarse grass on their heads had followed,beating drums and bearing banners inscribed with prayers for rain.The Dragon King had sent no rain then.[1]37
(13)Like the Buddhist nun repeating her beads,she said the same sentence over and over.[1]76
仔细分析上面三句,不难发现McCunn对宗教文化词语的英语表达处理和前面第2类“词组型俗语”的处理有点类似,即通过上下文的描写刻画或使用同位语等来传达汉语宗教文化词语的语用内涵,同时在叙述语言中用音译、直译或意译方法译出该宗教文化词语,使其融入标准英语的叙述语篇中,这样做既不失中国文化的异质性,又能使英语读者根据语境读懂原作。据此类推,文化负载词的翻译所要追求的效果也无不如此,因此上述这些处理方法可以为汉语文化负载词的英译所借鉴。
经过上述4个方面的语料分析,本项研究得到的启示是:
其一,母语为英语的华裔作家McCunn在用英语表达汉语文化负载词方面有一定的规律可循。虽然McCunn对汉语文化负载词的英语表达视文化语境的动态变化而变换着表达方式和手段,但是语料分析的结果显示,“在异质中寻求语用等效”是这篇传记小说中汉语文化负载词英语表达的一个规律。
其二,这种规律性对文学作品中汉语文化负载词的英译启示是:使用音译(例如“qianjin”)、直译(例如“golden lotus”)或意译(例如“Buddhist nun”)保留中国文化的异质性,借助写作手段适量增译文化信息来实现语用等效,例如,在语境中借助人物之间的关系,使用同位语、目的状语、小说中人物的回忆、人物心理活动抑或其他人物的看法等手法来增译补充文化诠释信息,使其融入文中叙述和原文叙事浑然一体,而不同于传统翻译中加脚注的方法。
其三,汉语文化负载词在小说人物话语和叙述语言中的不同表达给予的英译启示是:对于小说中的人物话语而言,为了使其语言表达更符合人物的文化身份,可以用音译或直译来异化汉语文化负载词,使其保留中国文化特征,然后在叙述语言中用标准英语作交代。
以上是对《千金》中用英语表达汉语文化负载词的语料进行分析所得出的结论。其他母语为英语的华裔作家在汉语文化负载词的英语表达上有无近似规律,笔者将对此作进一步比较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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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glish Expression of Chinese Culture-loaded Words inThousand Pieces of Goldand Its Implications for C-E Translation
YIN Yan,ZHAO Chengjian
(Foreign Languages School,Wuhan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Wuhan 430065,China)
Literary works written in English by Americans of Chinese origin,involving an effort to describe Chinese culture in English,have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ranslation that involves the bilingual shift between mother tongue and target language without referring to any source text.Given this uniqueness of Chinese American creative writing,this paper sets out to make an analysis of the textual data collected from Ruthanne Lum McCunn’s English biographical novelThousand Pieces of Goldto explore the strategies for C-E translation of culture-loaded words.
culture-loaded words;Chinese American creative writing;Thousand Pieces of Gold
H315.9 < class="emphasis_bold">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
2095-2074(2014)01-0049-06
2013-12-11
湖北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重点项目(13d011)
殷燕(1971-),女,湖北钟祥人,武汉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赵承健(1990-),女,湖北监利人,武汉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外国语言文学专业2012级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