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念整合视角下中介语语法错误解析

温伟力

（南阳理工学院 外国语学院，河南 南阳473004）

概念整合理论是在心理空间理论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一种认知语言学理论，可以用来解释多种语言现象。虽然概念整合理论不是专门研究语法的理 论，但 是Fauconnier和Turner［1］（P113-129）在“概念整合是语法的核心过程”一文中指出：“语法结构可以反映概念整合和事件的整合。整合的方式之一就是把这些事件放到已有的整合结构中；反之，当人们遇到一个典型的表示某种整合的语法结构时，就会把它理解为进行整合的心理提示。”概念整合理论应用简单的空间结构阐释了语言意义动态生成的空间机理，因此我们可以应用概念整合网络空间作为分析框架来揭示语法结构的组构原理和推理过程。［2］在中介语的发展过程中，随着目标语知识的积累，二语学习者会不断地构筑和修改大脑中已有的认知图示，使自己的中介语体系逐渐接近目标语。然而在此过程中，他们也会不断地产生很多语法错误。本文尝试运用概念整合空间网络模式来解析中介语语法错误的产生过程和原因。

一、概念整合网络和中介语认知系统

概念整合是指人类把来自不同空间的输入信息有选择地提取其部分意义整合起来而形成的一个新概念结构的一系列认知活动。概念整合理论主要探讨概念整合这一普遍认知能力在意义构建中的作用。空间是概念整合的基础，概念整合网络则是概念整合理论的核心。

（一）概念整合网络 概念整合网络由四个心理空间组成：两个输入空间，一个类属空间和一个合成空间。两个输入空间（input spaces）的共有结构及共有的抽象信息被投射到第三个空间即类属空间（generic space）；两个输入空间的结构和成分通过跨空间的部分映现、匹配并有选择地投射到第四个空间——合成空间（blended space）。最后，这些输入到合成空间的元素，通过心理认知过程的主动性组合（composition），完善（completion）和扩展（elaboration），在合成空间中整合加工成新的结构——层创结构（Emergent structure）。这四个空间通过投射链彼此连接起来就构成了一个概念整合网络。［3］实际上，概念整合网络的整合过程清晰地揭示了二语学习者在语言习得过程中的中介语系统构建过程，也就是说，在合成空间中最后整合加工形成的新的结构——层创结构，即可视为中介语系统的产生过程。［4］（见图1）

图1 中介语系统整合网络图解

（二）中介语系统整合的四种网络模式 我们把中介语系统构建的概念整合网络细分为：X 型整合网络及以母语为组织框架的整合网络模式；Y 型整合网络模式及以目标语为组织框架的整合网络模式；X⇔Y 型整合网络及目标语和母语相互映射为基础的整合网络模式；X＋Y 型整合网络及以部分目标语和部分母语特点为组织框架的整合网络模式。中介语系统的形成主要依据X型，Y 型，X⇔Y 型和X＋Y 型四种概念整合网络模式生成。其中X⇔Y 型整合模式是指母语和目标语的完全对等的对应映射，属于中介语中的母语正迁移现象。在这种整合过程中，母语和目标语的相似性对中介语的形成有着积极的影响，并对学习者掌握目标语产生了一定的促进作用。［5］

二、整合网络下中介语语法错误解析

概念整合理论虽然本身不是语法理论，但其概念层面的操作模式却可以运用到语法现象的解释中［6］，因此，我们可以应用概念整合理论把中介语语法错误的研究置于人的认知心理深层研究之中。高远［7］从语言错误产生的语言学因素角度分析认为，二语学习者所犯的错误主要有两类：语际错误（interlingual error）和语内错误（intralingual error）。然而，有些错误很难划分是语际还是语内错误，于是邹琼［8］提出了“语际语内错误”（inter-intra-lingual error）这一概念，补充了以上这种二分法划分错误的不完整性。本文将依据语际错误，语内错误和语际语内错误三种错误类型，从词汇层面和句法层面来解析中介语语法错误的整合过程。

（一）X 型整合网络对语际错误的解释 语际错误是指由语际负迁移即母语负迁移导致二语学习者产出的一种中介语错误。实际上，在二语学习的初级阶段，二语习得的主要障碍源于语际负迁移的干扰。母语系统的框架知识各个层面的框架到有它的默认值和槽孔值。我国英语学习者在英语学习的初级阶段，由于对目标语不熟悉致使他们无法在目标语系统中找到与母语相对应的成分和结构，所以他们就会借助己有的母语知识到母语系统中去寻找和目标语相符的结构框架。他们有时会把英语的规则简单地归纳为汉语的规则，或者直接用汉语规则套用英语规则。下面将对来自词汇和句法层面的语际负迁移错误进行分类解析。

（1）词汇层面负迁移错误：

例1：He likes red tea.（运用汉语合成法组合产生的词语搭配错误）

例2：We will success if we can insist.（受汉语动词、名词同形影响产生的词性错误）

例3：They have three grown-up child.［9］（汉语名词无数的变化导致的单复数错误）

例4：I want to be teacher after graduation.（汉语无冠词引起的冠词缺失错误）

下面以词汇层面例1“He likes red tea.”句子为例，解释该句语法错误的生成过程和原因。在这个句子的整合网络中有两个输入空间，母语系统输入空间和目标语系统输入空间。母语输入空间中的成分包括：A.主语：他，B.谓语：喜欢，C.定语：红，D.宾语：茶；目标语输入空间包括的成分是与母语输入空间成分相对应的英文单词、句子结构及其他所学英文知识。首先，母语输入空间的这些成分都能在目标语输入空间中找到与其形式和意义对等的成分，如：A⇔A’：他⇔He；B⇔B’：喜欢⇔like；C⇔C’：红⇔red；D⇔D’：茶⇔tea。因受母语知识框架的影响，这些对等成分通过类比、认知产生跨空间对应映射到类属空间，在类属空间中建立起共有的抽象结构。然后，母语输入空间中的“他”和其他成分就会触发目标语输入空间中的“he”和其他成分产生对应映射，投射至合成空间。最后，在合成空间中完成三个整合过程：1）将两个输入空间的投射物及各成分组合在一起产生新的关系：他喜欢红茶＝He likes red tea.，这是两个输入空间都不存在的新形结构；2）学习者通过词语搭配、句子结构和认知模式等进一步完善母语和目标语文化背景框架知识；3）由于学习者对英语文化知识掌握不全面，只懂得基本的句子结构、动词和人称单复数变化等基础英语语法知识，不清楚英语和汉语的词语搭配方式并不对等，即在英语里“红茶”的“红”与颜色无关，应该选择“black”这个词来修饰“tea”，因此他们受汉语词组合“属加种差”合成法的影响［10］，经过最后精致过程得出了层创结构，“He likes red tea.”这一具有明显词语搭配错误的中介语句子。该句的整合过程如图2所示：

图2 X 型整合网络：词汇错误生成过程图

（2）句法层面负迁移错误：

例5：I go to school yesterday.（汉语动词无变化导致产生的时态错误）

例6：When ice heats，it changes into water.（汉语动词本身无主被动引发的语态错误）

例7：I not like him.（汉式思维导致的无助动词错误）

例8：Heading up the chapters is necessary.（汉语句式结构引发的主语负迁移错误）

例9：There are a desk and two chairs in the room.（汉语习惯影响产生的主谓不一致错误）

例10：I think the exam is not difficult.（汉语负迁移导致的词序错误）

以例句5为例，在这个句子的整合网络中，有两个输入空间：母语系统输入空间和目标语系统输入空间。母语输入空间中的成分：A.主语⇔我，B.谓语⇔上学，C.状语⇔昨天。母语输入空间中的这些成分都可以在目标语输入空间中找到形式和意义上对等的成分。例如，A⇔A’：我⇔I；B⇔B’：上学⇔go to school；C⇔C’：昨天⇔yesterday。在整合过程中，两个输入空间各对等成分通过跨空间对应映射到类属空间，建立起共有的句法结构：主语—谓语—状语。两个输入空间中的逐成分分别进行对应投射到合成空间，通过整合产生两个输入空间没有的新的组合，然后再通过母语和目标语词汇、语法知识以及认知模式完善新的组合，最后把整合后的意义结构进行扩展。由于汉语中动词没有时态变化，所以英语语法中的16种时态变化的复杂性致使学习者不能正确应用这些规则，而是按照汉语的表达习惯套用英语，因而产生了这种层创结构，即含有语法错误的中介语：I go to school yesterday.。此句整合过程如图3所示：

图3 X 型整合网络：句法错误生成过程图

X 型整合网络是以母语为组织框架的整合网络模式。在X 型整合网络中，输入空间1为母语系统输入空间，输入空间2为目标语系统输入空间。当英语学习者没有完全掌握目标语语法知识和文化背景框架知识时，他们就会运用母语认知心理图式来表达目标语，在目标语系统中寻找与母语系统相对应的成分和结构。在X 型整合网络中，他们在目标语系统中找不到与母语系统相对应的成分和结构时，他们就会把母语认知系统中的文化背景框架知识独自放大投射到整合空间，然后通过心理认知过程的组合、完善和扩展形成新的层创结构即中介语。以上在词汇和句法层面上出现的语际负迁移导致的中介语语法错误基本上是通过这种整合过程生成的。

（二）Y 型整合网络对语内错误的解释 语内错误即语内负迁移错误，是指学习者将已经建立起来的英语知识结构向后继学习迁移过程中产生的错误。当二语学习者掌握的目标语知识比较有限时，就会对二语规则进行无限扩大或者缩小。由于他们掌握了一定的目标语语法规则和文化知识，同时积累了一定的学习经验，因此当母语空间中缺失了某种语言结构或者语法结构时，他们就会从目标语空间有限的知识里对语言任务进行操作。这时他们会暂时舍弃母语系统，仅仅吸收目标语系统中投射的元素。值得我们注意的一个关键性问题就是目标语和母语是不同的语言体系，体现着不同的民族文化和思维模式，而语内负迁移正是导致中介语语法错误的主要根源。

（1）词汇层面：

例1：I didn’t explain him the reason.（由可接双宾语动词概括的过度泛化错误）

例2：She can goes with us.（第三人称单数规则过度概括错误）

例3：He has the key of the door.（由英语定语一般规则推导出的规则应用不全错误）

（2）句法层面：

例4：I didn’t took it seriously.（对谓语过去式用法产生的过度概括错误）

例5：I don＇t know what is his name.（规则应用不全造成的语序错误）

例6：She made me to dance.（对语法规则限制条件不了解造成的忽略规则限制错误）

例7：We surprised at your idea.（对动词和形容词用法掌握不全面引起的概念假设错误）

下面以句法层面的例句6为例。此句中有两个输入空间：目标语输入空间和母语输入空间。目标语输入空间中的成分：A.S（Subject），B.P（Predicate），C.O（Object），D.OC（Objective Complement），他们都可以在母语输入空间中找到形式和意义上对等的成分。例如，A⇔A’：she⇔她；B⇔B’：made⇔强迫；C⇔C’：me⇔我；D⇔D’：dance⇔跳舞。在整合过程中，两个输入空间各对等成分通过跨空间对应映射到类属空间，建立起共有的抽象结构：主语→谓语→宾语→宾语补足语。两个输入空间中的各成分分别进行对应投射，在合成空间里通过组合产生两个输入空间没有的新组合，然后继续通过目标语词汇、句法结构以及认知模式完善新的组合，最后把整合后的意义结构进行扩展，产生层创结构：“She made me to dance.”。由于英语中的使役动词“make”后面只能接不带to的不定式作宾补，所以对目标语限制性规则的忽视导致学习者无法自觉、正确地生成标准的英语句子，从而产生了违背英语语法规则的句法错误。错误生成过程请参看图4：

图4 Y 型整合网络：句法错误生成过程图

Y 型整合网络是以目标语为组织框架的整合网络模式。输入空间1为目标语系统输入空间，输入空间2为母语系统输入空间。在Y 型概念整合网络的投射中，学习者往往以归纳为主。他们根据已获得的、有限的、不完整的英语知识和经验对新的内容做出不正确的概括和假设，或根据已经掌握的英语知识过分扩大英语某一规则的使用范围。他们把目标语心理空间中的相关结构、用法等投射到整合空间中，指导着语言的产出，因而导致语法错误的产生。此时，他们的中介语认知心理图式只是通过吸收目标语认知系统投射的成分而形成的。随着中介语的不断发展，慢慢地掌握了更多的语言规则后，这类中介语语法错误现象就会逐渐消失。

（三）X＋Y 型整合网络对语际语内错误的解释 二语学习者错误产出的多面性使我们不能只是单纯地从母语或目标语的影响来分析中介语错误生成的过程和原因。语际语内错误正是指由语际负迁移和语内负迁移双重影响导致二语学习者产生的中介语错误。在学习英语之前，他们头脑中已经存在了一个母语系统。他们是把对英语的假设建立在母语基础之上进行习得的。在英语习得过程中，他们头脑中同时存在着母语和目标语两个空间，而这两个空间共同参与了新的语言系统及中介语的产出。

（1）词汇层面：

例1：Although I want to be successful，but I can’t work hard.（连词用法不当）

例2：Would you like to go with we？（人称代词主宾格变化错误）

例3：Her ability is less inferior than mine.（形容词比较级使用错误）

（2）句法层面：

例4：Tom has gone for two days.（瞬间动词与时间状语搭配错误）

例5：There have 20students are playing on the playground.（谓语混乱错误）

例6：Yesterday I saw the movie very interesting.（句子结构错误）

下面以句法层面例句6为例进行解析。该句子有两个输入空间：目标语输入空间和母语输入空间。目标语输入空间中的成分：“a.S（Subject）；b.P（Predicate）；c.O（Object）；d1.A1，d2.A2（Adverbial）”等都可以在母语输入空间中找到形式和意义上对等的成分。例如，a⇔a’：I⇔我；b⇔b’：see⇔看；c⇔c’：movie⇔电影；d1⇔A1’：yesterday⇔昨天，d2⇔A2’：very interesting⇔很有趣。在整合过程中，两个输入空间各对等成分通过跨空间对应映射到类属空间，建立起共有的抽象结构：主语，谓语，宾语，状语。两个输入空间中的各成分分别进行对应投射，然后在合成空间里通过组合产生两输入空间没有的新组合，继续通过目标语词汇、语法结构以及认知模式完善新的组合，最后，整合后的意义结构扩展形成层创结构：“Yesterday I saw the movie very interesting.”。很显然，这种中介语句法错误的句子是在母语和目标语两种语言系统的双重作用下引发的。在这个错句中，因缺乏对英语句式结构规则的熟练掌握，没能注意到英语里表达重心前置的规则，同时也因受到汉语思维定式的影响，学习者按照表达需要排列了句子语序，所以产出了既有母语系统影子，也有目标语系统语言形式和结构痕迹的错句。这种错误属于中介语系统中典型的截搭式整合错误，而母语和目标语的共同影响则是这种错误形成的根本原因。请参看图5：

图5 X＋Y 型整合网络：句子结构错误生成过程图

X＋Y 型整合网络是指通过母语和目标语的部分截取进行重新组合构建组织框架的整合网络模式。在这个整合网络中，目标语输入空间为输入空间1，母语输入空间为输入空间2。当学习者要用英语来表达时，他们就会从所学的目标语知识空间中提取相关的结构。在这个记忆搜索的过程中，对于不熟练的人来说，母语便不可避免地作为一个单独的输入空间参与概念整合。在英语知识不能满足当前的交际用途时，他们的大脑就会从母语系统输入空间提取某些成分或结构来救助当前的交际困境。这种整合过程有时是下意识的，有时是有意识进行的。不同的语言表达了认识世界的不同方式，所以这种投射受到了来自两种文化和思维定式的双重影响。

心理空间是概念整合的基础，是人的体验、知识和社会存在体的产物，而人的基本心智运作过程又是相同的，存在着不同的概念框架，所以这些概念框架都会在二语学习过程中对学习者产生一定的影响。由于英语语法规则的多样性和复杂性，以及中介语的不断发展，所以使我们不可能仅通过以上讨论的几种整合模式揭示出中介语不同类型语法错误的概念整合过程。语言研究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概念整合理论已经使中介语的研究和人们的心理认知层面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因此，该理论在很大程度上提高了我们对中介语语法错误研究的科学性，充分体现了概念整合作为一种普遍心理认知能力对语法问题的解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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