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泽湖
游山海关,爬八达岭,走的不是一条路,但都是为了圆同样的长城梦。去过一处的人们总觉得有些缺憾,两处都去过了,又生出许多失望。不过是一段段残缺的砖墙,没有色彩,没有生机,没有风景,却引来了无数学者和游客为之瞠目,为之折腰,为之梦恋。
长城,从诞生那一天起,便留下了多少年多少代也解不开的谜。它默默无声。沉默是长城的魂。当我甩开喧闹的人流与长城对坐,才深深感受到这一点。忍耐,宽容,豁达,在它绵延起伏的身躯上更显出强大的力量。长城是无言的象征。
是谜,才吸引人们探究;无言,才增加人们的兴趣。我试图摸着长城的墙、长城的砖,找寻最原始的答案。
长城站立,随之站起了一个顶天立地的人——秦始皇;长城崩塌,同时掩埋了一个悲天哀地的怨魂——孟姜女。大漠浓烟越不过蜿蜒的城墙,泪雨悲风却吹垮了坚强的砖瓦。男人可以凭武力强迫女人,女人便可以使用眼泪淹没男人。无言的长城因男人而誉,因女人而毁。长城在嬴政眼里是权威,是力量,是雄心,是“六合尽扫,虎视天下”的帝王之欲,是“并吞八荒,囊括宇内”的极大满足。然而,长城却一次次被北方游牧民族的马蹄踏破,一次次被缠绵动情的传说中女人的泪水冲塌。于是,伟大与残酷同在,柔弱与同情并存,小小的孟姜女坟几乎与巍巍长城齐名共传。
有时,真为始皇悲。能隔断大漠中原,能翱动海涛云天,却不能阻止一个个妄想谎言,不能抹去一片片红颜泪痕。有时也为孟氏惊叹,只是泪洒衣裙,只是睇视张望,便流成了一个永恒的故事,便化作了一块突兀的巨石。美丽的眼睛干枯而成石上两只深陷的脚窝,飘逸的长发落地而为丛丛寒冷的枯草。
然而长城依然默默无声,它无需解释,也无需争辩。完美不是历史,残缺和遗憾才铸成它丰富而坚强的躯体。
我开始从女人的泪中看到男人的血。始皇嬴政头上的红缨迎风舞动,猎猎作响,如同蛇信,飘过一个又一个赤膊男人的脊背。男人们的血慢慢流干,留下坚硬的骨头垒成了一道两千年不倒的万里长城。我也逐渐从男人的血中看到女人的泪,姜女庙的香火明明灭灭,长城边的故事郁郁葱葱。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悲哭哀怨,仍唤不醒历代皇室的醉生梦死、笙歌燕舞;忧郁的古箫,依然吹着千古思念的颤音。
叩问长城,长城无言。一身残损,满面风尘。岁月并未使它苍老,却越发充满神奇。长城的名字属于世界,长城的历史包容华夏。长城下不知有多少含冤苦死的血性男儿和多少横刀立马的沙场大将,结果只有一个男人名传百世;长城边也不知有多少望断肝肠的痴情女子和多少跃马扬鞭的巾帼英雄,结果也只有一个女人家喻户晓。但长城绝非属于某一个男人或某一个女人。长城是民族的。中国两千年的历史证明,长城不因男人的业绩而张扬,不因女人的眼泪而退缩,它用自己的博大与深厚承载着过去,包容着荣辱,昭示着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