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宁
他是韩国人,哈佛大学博士,因制作移动恐龙而被誉为“恐龙博士”。11年前,他来哈尔滨举办恐龙展,遭遇非典,展览延期。当他再次返回哈尔滨时,发现价值300多万美元的恐龙不翼而飞!
在警方协助下,韩国老板崔载应帮他找回了恐龙,然而这个同胞却想独吞恐龙,甚至采用极其卑劣的手段。险象环生中,一个耿直的东北女人大义凛然地站了出来,以婚姻的名义,不仅帮他讨回恐龙,还上演了一段“恐龙之恋”。
一
2003年8月27日,李红军刚上班,老板崔载应领着一个中年男人进屋:“这是我的同胞李桐雨。他用硅胶制作的恐龙模型丢了,我答应帮他找回来。”崔载应叮嘱李红军,替李桐雨租房子、买办公桌椅。
李红军仔细打量了一下李桐雨:个头不高,颧骨突出,嘴角有点歪,眼睛细长,戴着一幅眼镜,镜片后闪烁的眸光清澈而深邃。
时年50岁的李红军出生在哈尔滨,从黑龙江警官学院毕业后,被分配到哈尔滨公安医院上班。儿子20岁那年,因夫妻性格不合,李红军与丈夫离了婚。
李红军在医院负责后勤。来哈尔滨经商或工作的外国人需要到公安医院体检,由此她认识了开贸易公司的崔载应。李红军热情、耿直,给了崔载应不少的关照。她离婚后就内退了,在家闲着,崔载应就让她到自己的公司做办公室主任。
李桐雨的办公座位在李红军对面,工作是配合公司寻找丢失的恐龙,月薪3000元,包吃包住。由于语言不通,李红军和李桐雨很少交流。直到有一天,李红军才与这个外表如恐龙一般的博士有了一次接触。
当时,李红军的儿子在黑龙江科技学院读大三。儿子突然退学,说要自己创业。李红军好说歹说,可儿子就是不听。李红军伤心不已:自己离婚后带着儿子,把所有积蓄都供给儿子上学,儿子却退学了。她越想越生气,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李桐雨通过翻译得知她的烦恼,便开导她:“孩子大了,不用管他。我有3个儿子,我把钱给他们,告诉他们:你想念大学就念,不想念就去创业,但以后,我不会给你钱了。你的孩子选择退学,说明他长大了,你不必伤心,应当高兴。”李红军觉得有道理,心里顿时敞亮了许多,对李桐雨也有了几分敬佩。之后,李红军经常和李桐雨“聊天”。李桐雨觉得两人中间夹着个翻译,特别扭,他主动提出向李红军学习汉语。他不愧是博士,半个多月就能生硬地说出许多汉语的字、词甚至词组。通过交流,李红军了解到李桐雨不凡的身世。
李桐雨1953年出生在韩国首尔。从首尔大学毕业后,到美国纽约大学攻读MBA,后到哈佛大学攻读古生物学博士。1989年,他制作了一个可以移动的恐龙,被著名导演斯皮尔伯格选中,作为电影《侏罗纪公园》的道具。他采用高科技手段,制作了50多个仿真恐龙,在波士顿首展获得成功。他带着恐龙,先后在台湾、韩国和马来西亚等地巡展。1996年,李桐雨的妻子因心脏病去世。李桐雨身心俱疲,2000年患上了中风,在韩国和美国治疗,却不见好转。美国医生告诉他,可到中国试试中医治疗。
2002年底,李桐雨通过朋友介绍,与哈尔滨一家展览公司签订了合作协议,决定到中国举办恐龙展。2003年3月20日,李桐雨将21只恐龙分别装进6个集装箱,经大连运抵哈尔滨。展览开幕式定在4月28日,谁知4月26日,有关部门通知他,因为非典,展览必须取消或延期。为了这次展览,李桐雨和展览方先期投入了不少资金,如果撤展,损失惨重。双方商议决定延期,李桐雨先回韩国。
7月,李桐雨再次来到哈尔滨。当他赶到展览现场时,发现20多只恐龙失踪了,而展览公司人去楼空。李桐雨顿时傻了眼,这些恐龙价值是他的身家性命啊!李桐雨急忙向公安机关报案,并向当地韩国商会求助。
李红军对李桐雨的遭遇深表同情,想到他在哈尔滨举目无亲,又有中风后遗症,待人一贯热心的李红军便经常去李桐雨的住处,看看他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李红军每次去都会买些蔬菜,然后亲自下厨,烧出美味佳肴。李桐雨直夸她做的饭菜好吃,对她充满感激,同时觉得自己不再那么孤单了。
转眼,李桐雨来公司一个月了。开工资那天,李桐雨把3000元递给李红军:“我没地方放钱,就放你这里吧。你替我保管,我用钱时找你拿。”李红军愣了,她没想到对方会这么信任自己,同时她朦朦胧胧有种感觉,他把她当亲人了。她说:“好,我去银行开个账户,替你把钱存起来。”
10月中旬,李桐雨丢失的恐龙找到了!原来,展览公司把当时已经安装调试好的恐龙拆除,运到一家药厂的仓库保管起来。不久,展览公司解散。一个女工因为公司拖欠工钱,将李桐雨的两个电动泵拿走了。女工到处打听李桐雨的下落,想以电动泵找他换工钱。一天,女工恰巧遇到崔载应派出去寻找恐龙的员工,于是员工将线索提供给了公安机关。公安机关顺藤摸瓜,终于找到了沉睡在仓库里的恐龙。
崔载应向仓库方支付了几千元保管费,恐龙物归原主。面对失而复得的恐龙,李桐雨像找回了自己的孩子,哭了。李红军站在一旁,也不禁抹起了眼泪……
二
令李桐雨和李红军都没想到的是,崔载应打起了恐龙的主意。10月26日,他告诉李桐雨,公司为寻找恐龙花了300万元,所以想举办恐龙展把钱赚回来。李桐雨爽快地答应了,但只同意展览3个月。
恐龙展定于2004年2月7日在哈尔滨展览中心举行。就在公司上下准备展览时,崔载应却让两个年轻女孩住进了李桐雨的公寓:“要把李博士服务到位!”
一天早上,李红军上班时顺路去李桐雨的公寓,发现开门的是两个涂脂抹粉的女孩。她不解地问:“博士呢?”躲在卧室的李桐雨赶紧把李红军叫到自己房间,苦着脸说:“老板跟我说,我老了,两个女孩儿年轻,有阴气,要我补补阴气……”李红军一下子明白了,急忙问:“你答应了?”李桐雨摇头:“不行,她们是我女儿的年龄,怎么可以?”看着无辜而认真的李桐雨,李红军忍不住笑了。
到了公司,李红军径直找到崔载应,开门见山地问他为什么这样做。崔载应毫不掩饰地说:“你也不是外人,我实话跟你说,只要博士与两个女孩发生了关系,两个女孩就可以告他强奸。到时,博士不进监狱也会被中国警方赶回韩国,永远不会来中国了,这样恐龙就属于我了!”endprint
原来,崔载应挖了个陷阱,让李桐雨往里跳!李红军惊出一身冷汗:“你这不是抢劫吗?”崔载应不以为然地笑了:“我帮他找回恐龙,就是要让恐龙给公司带来利益。可李博士是不会与我们长期合作的,所以我必须把他踢开。李主任,我们是朋友,只要你站在我这一边,我不会亏待你!”
生性耿直的李红军最看不惯这种卑鄙小人,她拔腿去了展览中心,把正在布展的李桐雨拉到一旁:“博士,你千万别碰那两个女孩儿。”李桐雨说:“你放心,我不做糊涂的事。”李红军这才放心了。
2004年2月3日,崔载应忽然给李红军打电话,让她从展览现场撤出,回公司上班。李红军意识到,崔载应把她调回公司,是不想让她帮李桐雨。
果然,“美人计”不成,崔载应又生一计。他让人用韩文写了一份协议,大意是,公司为寻找恐龙花了300万,李桐雨将恐龙交给公司展览,赚够300万后把恐龙还给李桐雨。见协议内容与崔载应先前跟自己商量的差不多,李桐雨签字了。崔载应又提出去公证处公证,可在公证处,他又拿出一份事先写好的协议书,说是在中国公证必须用中文版本。无奈,李桐雨只好签字。
李桐雨做梦都没想到,公证书的内容不是展览协议,而是弃权书,即他自愿放弃恐龙的所有权,免费转让给崔载应。得知真相后,李桐雨大吃一惊,立即去找崔载应理论。哪知,崔载应让手下人将李桐雨带到展览中心“软禁”起来,一天24小时由专人看管。李桐雨又气又急,偷偷给李红军打电话。
李红军气愤不已,东北女人的仗义豪情瞬间弥漫胸臆,她决定帮李桐雨讨还公道。她找到崔载应,愠怒道:“你用这种手段抢走博士的恐龙,太不仗义了吧!”崔载应笑了笑:“咱们是多年朋友,只要你不趟这浑水,我赚了钱,奖励你一套大房子!”
李红军自离异后,一直带着儿子住在40平方米的陋室里,她何尝不想住进宽敞明亮的大房子。可是,人不能出卖良知!“这样来的房子,我不要。我劝你放过博士,归还恐龙,不然我去告你!”崔载应被激怒了:“这是我们韩国人的事,你有什么资格替他说话,你是他什么人?你现在去财务室,领工资回家!”
李红军明白,自己被老板炒了鱿鱼。那晚,她失眠了,脑海里闪现着李桐雨瘦弱的身影。可是,她是李桐雨什么人,怎么替他讨公道?忽然,李红军的心动了一下:李桐雨有才华,是个值得爱的男人,从他将第一个月工资交给她保管那刻起,她就断定,他对她是信赖的。想着这些,李红军决定向李博士“表白”。
第二天,李红军找到一个韩国朋友,托他去展览中心,声称是李博士的同学,请李博士吃饭。果然,看管李桐雨的人没阻拦。韩国朋友将李桐雨带到李红军订好的酒店。见到李红军,李桐雨的双眼湿润了。李红军安慰他:“别担心,一切有我。你现在有危险,别回去了,先在这里住下吧!”李桐雨点了点头。
待李桐雨情绪稳定后,李红军郑重地说:“你考虑过婚姻没有?如果咱俩结婚,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帮你;如果你不愿意,咱们就假结婚,总之我一定要帮你!”李桐雨愣了片刻,忽然垂头丧气地说:“我没有钱,我只有恐龙!”李红军说:“没关系,我每月有2000元退休金,够咱俩喝粥的了。”
其实,李桐雨在心里早就把李红军当成了异国亲人。他孤身8年,吃尽了苦头,而李红军帮他做饭,让他倍感温暖,渴望有个家。李桐雨说:“我不要假结婚,要真结婚。”
2004年5月15日,李红军拿出两万元积蓄,和李桐雨在哈尔滨友谊宫举办了婚礼,婚宴摆了10桌。李桐雨的二姐、姐夫及亲友40人从韩国赶来出席,他们对端庄质朴的李红军赞不绝口。
三
婚后,李桐雨和李红军母子住在一起。之后,李红军开始为丈夫讨公道。其实,她与李桐雨结婚的事,崔载应早已知道了。崔载应也不示弱,将公证书往桌子上一摊:“白纸黑字写清楚了,你有本事就去告我!”
李红军向公安机关报案,可公安机关经过调查,认为这是双方的经济纠纷,不予立案。李桐雨十分焦虑、愧疚,甚至绝望:“恐龙要不回来,我死了算了!”
见丈夫自暴自弃,李红军心疼不已:“恐龙毕竟是身外之物,要回来更好,要不回来也别愁。中国有句古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凭你的才华,哪怕开个韩语学校都能生存。即使你什么都不能做,还有我呢。”妻子的安慰,让李桐雨渐渐平静下来。
由于李桐雨夫妇多次讨要恐龙,崔载应被惹怒了。2005年10月的一天深夜,李桐雨的手机突然响了,电话里传来流利的韩语:“博士,你再找崔总要恐龙,我就杀了你的中国老婆。”随即,电话挂断。睡眼惺忪的李红军问电话是谁打的,李桐雨没敢说实话,搪塞说对方打错了。
夫妻俩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李桐雨梦见有人拿着刀追杀他,他拼命地跑,不知不觉跑到了悬崖上,那人手里的刀光闪闪,吓得他“啊”地一声惊叫起来……李红军被惊醒了,她一睁眼,猛然看到丈夫跳下床,嘴里喊着“我不活了”,撒腿就往阳台跑。李红军吓坏了,冲上去将正在翻越阳台护栏的李桐雨抱住,声泪俱下地说:“你不能死啊,你怎么忍心把我一个人撇下呢,我们的好日子才刚开始啊!”
李桐雨终于安静下来,目光呆滞。李红军急忙叫醒儿子,母子俩打车将李桐雨送到哈尔滨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医生看后,让他们去精神病院。结果,李桐雨被确诊为“继发性精神病”,需住院治疗。
住院一个月后,李桐雨病情好转,回家静养。考虑到丈夫患过中风,留有后遗症,李红军决定给他找位中医大夫,做康复治疗。中医大夫为李桐雨按摩、抻腿,教他做下蹲练习,弄得他常常出一身汗。同时,李红军还每天陪丈夫去游泳馆游泳。
李桐雨的病情逐渐好转,他也因此迷上了中医,便去黑龙江中医药大学进修,学制四年。怕他听不懂和迷路,李红军就每天陪读,风里雨里与他执手相携一同上学。课堂上,她还替他做笔记。
然而,李桐雨时常闷闷不乐。李红军知道,不找回恐龙,丈夫心里就会永远压一块石头。于是,她决定单枪匹马替丈夫讨要恐龙。她不断找有关部门申诉,但因为李桐雨有弃权公证,谁也帮不上她。后来有人告诉她,只有把公证的弃权书撤销了,恐龙才能要回来。于是,李红军开始跑公证处。可是,没有充分的证据证明公证错了,李红军只能一次次失望而归。endprint
2006年9月的一天,李红军在整理丈夫的物品时,发现了两本护照,一本是现在用的,另一本已过期。她问丈夫过期的护照为啥还留着,李桐雨说他到中国后,担心护照遗失,就将护照存放在住处,而随身携带的是过期护照。李红军立即心跳加速,赶紧让他拿出公证书,发现公证日期是2004年7月21日,再看李桐雨办理公证时使用的护照,正是那本有效期截止到2003年12月10日的过期护照。
第二天,李红军拿着李桐雨的过期护照找到公证处,以用过期护照办理的公证无效为由,要求公证处撤消弃权书。
2007年1月,公证处终于承认公证员疏忽,致使工作出现错误,依照规定撤消了那份弃权公证书。2月初,李红军接到了崔载应亲自打来的电话:“你赢了,来取博士的恐龙吧!另外,我也要回国了。在中国,我遇到的最厉害的对手,就是你!”恐龙终于完璧归赵,李桐雨和李红军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恐龙虽然要回来了,但由于恐龙表面是硅胶材料,加之保管不当,许多恐龙的表皮裂开了。李红军向亲属借了10万元,对恐龙做了修复。随后,恐龙被送到满洲里科技馆展览。两年后,恐龙逐渐老化,李桐雨便将它们送回韩国做彻底修复。
历经劫难,李桐雨对妻子愈加依赖,他决定永久定居中国。2009年初,李桐雨的大儿子李准基要结婚了。按照韩国的传统,父母在哪儿,儿子的婚礼就应在哪儿举办。得知父亲定居中国,大儿子带着他的未婚妻以及50多人组成的亲友团,浩浩荡荡来到哈尔滨,举办婚礼。
儿子儿媳来了,李红军比李桐雨还高兴。她亲自领着儿媳到哈尔滨中央大街,选购了4套中式礼服。婆媳俩虽然语言不通,但情同贴心母女。婚礼上,当儿子儿媳用韩语称呼李红军“妈妈”时,李红军情不自禁地流泪了。
儿子儿媳办完婚事,走了。李红军却累得腰酸背痛,躺在床上起不来了。李桐雨急忙将她送到医院,诊断结果是腰间盘突出,需住院治疗。那些天,李桐雨寸步不离地伺候妻子,生怕她有什么意外。李红军知道,韩国男子大都靠女人伺候,能像丈夫这样尽心照顾妻子的很少。那一刻,李红军无比幸福。
2011年,李桐雨的恐龙重新焕发容颜。在李红军的协助下,李桐雨与马来西亚、新加坡等多地签订了恐龙展览协议。“恐龙军团”再次杨威海外,自然也带来了不菲的经济效益。
2014年春节前夕,李桐雨在哈尔滨高档住宅区购买了一套房子。他把《房屋所有权证》交到妻子手里,深情款款地说:“谢谢你,拯救了我。现在是我报答你的时候了,让我们过好未来的每一天。”李红军接过产权证,发现“房屋所有权人”一栏里写着她的名字,幸福的泪水顿时夺眶而出……
编辑 尼尼威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