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雪冬
杨悦是上海一家医院的妇产科医生。因为感情受挫,内心彷徨,她只身来到西藏。她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重生的不仅仅是生命,还有冰冻的爱情。
西藏无人荒原遇险获救,
难忘那个追爱男人
杨悦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一只黑熊快速地挪动着身体向她扑过来,她惊恐不已。突然一声巨响,黑熊“嗷嗷”叫着倒在地上。直到一个胡子拉渣的中年男子走近她,轻轻拍拍她,她才“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男子高大健壮,浓密的胡子遮住了大半个脸。他背着一杆老式猎枪,像极了一个野人。杨悦向他表示感谢,试图和他交流,然而男子一言不发。男子转身走了,杨悦赶紧追了上去。这是2010年8月,夜幕降落下来,无人的山林让人毛骨悚然。
男子的出现,让杨悦感觉特别安全。男子找到一个小山坳,点燃了一堆柴火。他递给杨悦一些干粮,说:“你吃了就赶紧休息,明天我们还得赶路。”杨悦又惊又喜:“原来你会说话啊!你叫什么名字,这是哪里啊,会不会还有其它猛兽啊?”男子只回答了两个字“洛登”,便不再说话。
洛登捡了很多柴火,慢慢地往火堆里加。杨悦掏出没有信号的手机,写日记。洛登再次提醒杨悦要养足精神,杨悦哀求他和自己聊天,洛登终于打开了话匣子。
洛登并不是藏族人,而是汉族人,原名李毅,1972年出生在四川。上世纪八十年代,他跟着作为援藏干部的父母来到拉萨,从此一家扎根在西藏。再后来,他放弃了很多回到大城市的机会,只为他爱的这片土地……
慢慢地,杨悦进入了梦乡。洛登把大衣披在她身上。
第二天,杨悦跟着洛登成功翻越了喜马拉雅山脉的多雄拉山口,准备去墨脱县城。3天相处下来,两人已经非常熟悉。洛登发现杨悦是个非常坚韧的女孩,有时他会恍惚觉得眼前的女子就是桑珠。桑珠是典型的当地女子,黑黑瘦瘦的,脸上荡漾着高原红,很骨感;杨悦白白净净的,十分娇小、可爱。
第五天,两个人终于走到了墨脱县城。杨悦激动地拥抱洛登:“谢谢你,我的救命恩人!”杨悦被墨脱的美景深深折服,在这里呆了3天,也听说了洛登和桑珠的故事。
洛登有个青梅竹马的藏族未婚妻桑珠,两人恩爱甜蜜,一起大学毕业后,又一起在墨脱当了小学老师。就在他们结婚前,桑珠在一次上山采蘑菇时遭到了黑熊的袭击。正在砍柴的洛登拿着斧头赶了过去,他用斧头砍伤了熊的一条腿,熊逃走了。桑珠的脸部被抓得血肉模糊,全身多处骨折,奄奄一息。桑珠躺在洛登怀里,指了指手上的戒指,微笑着离开了人世。洛登明白,桑珠是想告诉他,能嫁给他是幸福的。洛登仰天长哭,发誓要杀了黑熊为心爱的桑珠报仇。
从2000年开始,寒暑假期间,洛登25次追踪黑熊至密林,总共救了包括杨悦在内的5个游人。因为出于对野生动物的保护,洛登本着不杀黑熊的原则救人。可是这么多年来,他却始终不见那头杀死桑珠的黑熊,而他坚信自己的那一斧子会在黑熊身上留下痕迹。
杨悦这才知道,洛登是在追踪黑熊回来的路上遇到了迷路的她,她对眼前的这个男子多了一份敬佩。后来,洛登把杨悦送到公路上,搭上便车前,他嘱咐她一定要小心。两人互留了联系方式,杨悦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墨脱。
长长的思念爱交集,
感恩返藏此情幽幽
回到上海后,杨悦的心情好了很多。她告诉妈妈:“我都是死过的人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这时,一个大学同学开始追求她。两人看了几场电影,逛了几次公园。杨悦总是不自觉地提到洛登,同学有些忧伤地问她:“你不会是爱上他了吧?”杨悦脸一红,沉默下来。
那晚,她给洛登打了电话。两人只是简单地问候和祝福,可是杨悦却心绪难平。难道自己真的爱上他了?杨悦有些恍惚。
杨悦1980年出生在上海一个普通工人家庭,是家中独女。她10岁那年,父亲身染重疾,短短数月便撒手人寰。母亲背负起看病的5万元债务,独自支撑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年幼的杨悦,立志要当个医生。
母亲在朋友的帮助下,开始做蔬菜生意。当家境好转之后,杨悦希望母亲能多花点时间陪伴自己,可是母亲却越来越忙,这让杨悦很不理解,母女之间产生了隔阂。杨悦开始想逃离这个家,她努力地学习,1999年考上四川大学医学院。2009年,杨悦取得博士学位。她渐渐理解了母亲,于是决定回上海工作。
大学期间,杨悦谈了个男朋友,但是因为追求不同,两人分手了。读博期间杨悦再次恋爱,谈了个成都的男友。就在两人毕业后准备结婚前夕,对方认识了一个有钱的女孩,移情别恋了。
感情的背叛,给了杨悦致命性的打击。杨悦无心工作,她向医院申请年假,把自己关在屋里不愿出门。一天,失眠的杨悦再次神游网上,无意间一张墨脱“一山显四季,十里不同天”的照片印入眼里。她陶醉了,“我也要去西藏”的念头在脑海出现。她要在墨脱洗涤灵魂,让自己不被尘世所困扰。
2010年夏天,杨悦向医院请假一个月,启程了。刚踏上西藏那片神奇的土地,杨悦的心灵似乎就得到了净化。在拉萨休整两天后,杨悦坐车来到米林县派乡,开始徒步前往墨脱。尽管之前做了很充分的准备,然而她还是遭遇了麻烦。上路第一天,她就在山林里迷路了,于是出现了文章开头的那一幕。
杨悦隔三岔五地给洛登打电话、发短信,告诉他自己的现状。洛登也乐意和她聊天,聊他的学生们,聊墨脱。一次,杨悦鼓足勇气劝洛登放弃报仇,洛登非常生气,冷冷地告诉杨悦:“你不要再联系我了,我不会再接你电话、回你短信!”
杨悦开始给洛登寄东西:GPS导航表、帐篷、睡袋、指南针、多功能水壶、净水杯、羽绒服、棉袜……网上能查到的有助于户外生活的用品她都买了。洛登竟然有两个月没有搭理杨悦,这让杨悦的心情十分沉重。她给洛登写信,也不知道洛登是否能收到。
杨悦感觉自己陷入了一场单恋,无法自拔。她拒绝了大学同学的追求,对外宣称已经有了男朋友。2011年春节,杨悦给洛登、他的家人,还有学校的孩子们寄了许多东西。洛登终于给她打来电话,两人又恢复了联系。杨悦开心不已,工作上也取得了很大进步,开始为晋升副主任医师做准备。endprint
春节刚过完,杨悦就被母亲逼着相亲。杨悦极力反对,却敌不过母亲的眼泪。逼急了,她说出了洛登的事情。母亲一声长叹:“你们是不可能的!你想想,他会为了你离开西藏吗,况且现在他心里根本就没有你!”母亲苦口婆心的劝说,让杨悦清醒过来。
杨悦开始试着与别的男人相亲,可是不自觉地老拿他们与洛登比较。一天晚上,她喝醉后给洛登打电话:“洛登,我爱你!你爱我吗?”“杨悦,你喝醉了,早点休息。”洛登说完便挂了电话。杨悦放声大哭。
杨悦决定勇敢追爱,她再次向医院申请两个月的假期。科室主任告诫她这是最后一次,否则就请她离开医院。杨悦义无反顾,又一次踏进了西藏。
远离喧嚣情定皑皑莽原,
此生将爱留住
对于杨悦的到来,洛登十分意外,他冷着脸说:“我可没时间带你到处游玩,我还要去找黑熊。你也不要到处乱跑,不一定能像上次那样好运。”杨悦把洛登的话当成是对自己的关心。
本来洛登把寻熊的时间定在5月,可是杨悦的到来使他把时间提前了。其实,杨悦的心思他何尝不知道,所以他要想办法避开她。杨悦提出和洛登一起去,被洛登拒绝了。杨悦提出如果洛登不带她,她就自己去。
4月5日,天微微亮,洛登就悄悄踏上了行程。倔强的杨悦真的独自上路了,她给洛登发了短信告知自己的行踪。杨悦一个人胡乱地行走在西藏东南部广袤的大地上,因为还未进入无人区,还能住进旅馆或者当地藏民家里。越往前走,她心里越发慌,难道洛登真的不管她了?
杨悦在手机里写道:今天已经是第6天了,马上就要进入无人区了,已经没有车辆愿意前行了。我要怎样才能找到黑熊,找到了又怎样,洛登会来找我吗?杨悦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久久无法入眠。她当然知道自己一个人是对付不了黑熊的,她只是希望洛登能明白她的爱。
半夜,借住的农家突然嘈杂起来,杨悦赶紧起床。原来,农家媳妇腹痛难忍,看来她的第三个孩子即将来到这个世界上。这里离最近的乡卫生所也需要四五个小时的路程,男主人已经打着手电举着火把去请医生了。
杨悦大声告诉农家人她是妇产科医生,能接生孩子,可是大家都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杨悦走近产妇摸了摸胎位,脸上露出笑容,对产妇家人说:“胎位很正,可以自己生。等接生员已经来不及了,就让我来吧。”
家人一番短暂商量后,表示同意。5个小时后,孩子出生了,大家一阵激动。杨悦清洗好小宝宝走出房间,发现邻近的好多村民都来了。这时,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背影从门口闪过。
“洛登!”杨悦激动地追着,一不小心竟然摔倒在地。那人回过身来扶起杨悦,正是洛登。
原来,洛登刚开始收到杨悦短信时,心里抱着幻想:只要自己没出现,杨悦就会回去。可是一天天过去了,杨悦没有退缩。洛登实在不放心,只好回过头来找她。
杨悦满脸幸福地看着洛登。那一刻,洛登突然明白为何能在杨悦身上看到桑珠的影子:就是她那双眼睛,极其相似的眼神——清澈、纯真、善良……当杨悦情不自禁地拥抱洛登时,洛登轻轻地拍了拍她。
不一会儿,男主人急匆匆地回来了,由于出现了泥石流,路被堵上了。听说孩子已经生了,母子平安,他激动地拿出家里一张虎皮要送给杨悦。杨悦礼貌性地拒绝,洛登提醒她收下,不然主人会不高兴的。杨悦把虎皮放进了包里。
因为大雨,他们在村子里呆了一个星期。他们一起参加孩子的诞生礼,杨悦还有幸为孩子起名字。她毫不犹豫地给孩子起名——洛登(藏语智慧的意思)。她觉得,正是这个孩子的诞生拉近了她和洛登的关系。
杨悦和洛登告别农家,一起上路。一路上,杨悦像只欢快的小鸟,洛登却心情沉重。
一天下起了雨,洛登拉着杨悦快速奔跑找地方躲雨。杨悦脚下一滑,整个身子掉到了悬崖边。洛登趴到悬崖边,紧紧抓住杨悦的手。尽管杨悦不重,但是洛登没有找到支撑点,太用力就向外滑去。杨悦大声叫着:“我撑不住了!”“别说傻话,我一定会把你拉上来的,用力啊!”杨悦泪流满面,她实在舍不得死去,更舍不得洛登因为她而丧命。
“洛登,你保重,不要忘记我!”杨悦准备放弃了。“别说傻话,我们还要结婚呢,坚持住!”杨悦被洛登的话打了一剂强心针,再次握紧了洛登的手。洛登艰难地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匕首,用力插在地上,再一用力终于拉起了杨悦。
所幸,两人都只是擦伤,没有伤到筋骨。洛登找到一个好地方,他把两棵相连的大树树枝密密地编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雨棚。两人在“雨棚”空地上搭起了帐篷,杨悦躲在帐篷里,洛登生火烤衣服。
“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啊?”杨悦重新穿好衣服,来到洛登跟前。洛登挑了一下火堆,没有说话。“你可不能骗人!”杨悦有些生气了。
洛登告诉杨悦,如果要和他在一起就必须留在西藏,他是不可能离开这里的。如果和他在一起,就很可能常常过这样荒郊野外的日子,他不希望杨悦将来后悔。杨悦激动地抱着洛登:“我愿意!我愿意!”
因为杨悦受伤,洛登结束了“追熊”,两人回到洛登家。洛登的家人非常高兴,劝说洛登放弃找黑熊。“桑珠也希望你能开始正常生活。孩子,桑珠已经去了,黑熊说不定也已经死了,你要寻找一辈子吗?”
洛登没有说话,看着老人斑白的头发,看着杨悦幸福的样子,他心里一阵阵绞痛。
杨悦回到上海,毅然向医院提出辞职。母亲气得血压上升,最终执拗不过杨悦,母亲同意女儿远嫁,只是希望杨悦有空多回来看看她,经常给她打电话。
杨悦和洛登共同生活在墨脱,杨悦当了一名乡村医生。两人游弋于成群的牛群羊群中,幸福在千姿百态、丰富多彩的自然景色里。洛登决定每年只花一个月的时间追踪那头黑熊,而杨悦每次都会陪着他。
2014年元旦,杨悦和洛登举行了婚礼。
在一次追寻黑熊回来的路上,杨悦紧紧握住洛登的手:“黑熊毕竟是国家保护动物,更重要的是桑珠正在天上幸福地看着咱们,因为她希望你幸福快乐,她才能在天堂快乐地生活……”犹豫片刻后,洛登轻轻地点了点头,杨悦脸上露出了灿烂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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