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派我来守护你

卜昌炯

59年的岁月，带给他们动荡、疾病与衰老，也赠予他们幸福、优雅、智慧以及稳固的婚姻。

茅于轼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到书房打开电脑。从清晨6点到晚上10点半，除了吃饭和短暂的午休时间，他会一直坐在电脑前发表自己对经济、政治、社会的看法。

在这期间，妻子赵燕玲则忙着一日三餐和家务，并客串茅于轼的秘书：接电话、复印文件、发传真、寄信。

生活上，茅于轼完全没有要求，问他想吃什么饭，他会说“你烧什么我吃什么”；在飞机上选餐，问他要牛肉的、鱼肉的还是鸡肉的，他说“人家吃什么我吃什么”；每天穿什么衣服，也都是赵燕玲负责打理。

“生活上我独裁，我给他什么就吃什么。事业上他独裁，他做的事情，基本上我都支持。”赵燕玲用一句话概括了她与茅于轼的分工。

没有外人来访时，赵燕玲和茅于轼通常一个在书房、一个在客厅各忙各的。他们之间已经形成了高度的默契，茅于轼只要把要寄的信、要复印的材料往桌子上一放，不用说话，她就会完成这些工作。

1929年，茅于轼出生在南京。祖父茅乃登曾任清朝江浙联军革命军总司令部秘书部副部长，父亲茅以新是著名的铁道机械工程专家，二伯父茅以升是一代桥梁大师。

赵燕玲也出生在一个大户人家，祖父和外祖父都是煊赫一时的商人，她和家人住在苏州的深宅大院，过着阔气的生活。

认识赵燕玲之前，茅于轼有一段失败的初恋。经母亲物色，赵燕玲就这样闯入了他的生活。“倾慕不已，恨不得立刻就能见面。”茅于轼看到赵燕玲的照片后脱口而出。

相反，赵燕玲对茅于轼却没什么感觉。“他追我追得厉害，给我写信。我父亲一看信，文也好，字也好，就特别喜欢他。”

1955年，结婚后没几年，在协和医院上班的赵燕玲就因严重胃病停薪留职。胃病陪伴了赵燕玲大半生，几次险些要了她的命。但在茅于轼被下放到外地的那些年，为了不让他担心，赵燕玲哪怕吐血、晕倒，也没有告诉过茅于轼自己的病情。

1969年，下放到山西大同的茅于轼从同乡那里得知赵燕玲的胃病再次发作，内心焦躁，骑着自行车连夜往火车站赶，路上还摔进了深沟里，赶回家时已是深夜12点。

赵燕玲在那段物质极为匮乏的岁月完成了艰难的蜕变，由富家大小姐成了一个隐忍尽职的妻子。茅于轼说：“我一生最值得写的就是赵燕玲。我父亲晚年时大便干燥，都是她动手抠出来。在我被打成右派时，多少人趁机追求她，她都没有离我而去。”他记忆中最甜蜜的家居地址是苏州市狮林寺巷63号，那是他第一次看到赵燕玲的地方，也是他们度过新婚之夜的地方。

年轻的时候，茅于轼常常带着妻子去拍照。因为漂亮，赵燕玲的照片曾是一些照相馆橱窗里的招牌广告。茅于轼说：“如果她那时候参加选美，一定能戴上桂冠。”多年来，茅于轼对赵燕玲“贤妻良母”的评价一直未变。“我工作上的事她不大懂，但她帮我弄好了一个家。”

相较于这个评价，赵燕玲对茅于轼的称赞更为热烈：“他很真，从不说假话；他气量很大，不跟人计较，别人骂他，他也觉得那是人家的自由。”

现在，最让赵燕玲担心的是，随着年纪的增长，茅于轼患上低血压，走路不那么稳了。她清楚地记得几年前陪同茅于轼参加一个活动时，他上台之前突然说：“头晕，要倒。”从那以后，她寸步不离地跟随他，出门帮他收拾行李，坐车帮他开车门，饭桌上为他夹菜，大声转述别人对他的问候。

赵燕玲说：“我总觉得在他旁边对自己是一种安慰，对他是一种保护。”对于茅于轼来说，赵燕玲或许是带着上帝的旨意，到凡间来守护他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