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姑娘
在一家公司的会议室里,有一位来应聘娱乐记者的女孩吸引了主考官的目光。
她不漂亮,也不是名校出身,刚刚毕业,没有相关工作经验,但所有电脑基础技能都很娴熟,懂视频基础制作、摄影,文笔也相当不错。让她在半小时内写一篇稿子出来,她迅速交卷且像模像样,和那些工作几年的娱记相比也不遑多让。应对更是得体,落落大方——也就意味着,她的上级完全不用再给她做“基础补课”。
主考官忍不住夸奖了她几句,然后好奇地问她:“作为一个刚毕业的学生,为什么你懂得这么多?是不是以前有过类似的从业经历?”
她连忙摇头,说我真的没做过这个行业,我只是……曾是××的粉丝团团长。
哦?
××是一个知名的国外明星,来中国的次数屈指可数。主考官问她:“这样一个相距遥远、高高在上的人,你爱他什么?”
她的眼睛亮闪闪的:“什么都爱。每次想到他,我的心情就会很好。”看来是真的喜欢。“那……你学会这些东西跟你做他的粉丝团团长有什么关系呢?”“当然有关系。”她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他偶尔来一次中国,我怎么能不去看他?所以我用所有课余时间打工,给别人做业务表格,做电话推销,攒钱买了一台单反相机和一台轻DV。然后我开始学摄影,就为了把他拍得更漂亮。还有视频拍摄和制作,剪辑关于他的花絮、短片,供粉丝团分享。”
“我写的所有关于他的文章,会有很多和我一样喜欢他的人来看,我觉得特别有成就感……新闻稿当然简单多了,这四年时间我看了不知道多少关于他的新闻,光是看,也能背下来那些句式和套路了。”
“你见过他几次?”她想了想:“四次。”“只有四次?”主考官忍不住问,“喜欢四年,只见了四次,还可以维系这样的爱和付出吗?”
“没关系啊,和我一样喜欢他的人有很多,大家经常见面聊天,唱歌喝茶。作为粉丝团团长,我还要经常组织一些国内粉丝的大型聚会,比如他过生日的那一天,给他买一个生日蛋糕,虽然他不在,我们也特别开心,照唱生日歌,照吹蜡烛,费用每个人AA制,很有意思的。”
“就没有过麻烦吗?”
“怎么没有,比如粉丝团里的账目都是我们几个负责人来管,当然会有质疑声,也会有想要取而代之的。跟《金枝欲孽》里演的一样,斗来斗去,可累了。”她撇撇嘴,“所以后来我想通了,不做了。”
一个庞大的粉丝团内的人事关系,其实并不亚于一家小型企业,可能还更复杂。想要被更多的人甚至偶像关注,需要维系朋友关系,也许还有“敌人”……必须把自己锻炼得更加优秀,甚至十项全能。
她得体的应对、不错的能力,无不来源于此。
“那你现在还喜欢他吗?”面试要结束的时候,主考官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还喜欢吧,只是……没那么喜欢了。”她笑起来,“我也有自己的生活啊。”她成功通过了面试。没有理由不接纳这样一个聪明的女孩。懂得学习,懂得吸纳,懂得勤奋,懂得爱,也懂得放弃。
在圣托里尼岛与一位摄影师结为好友。聊天中,他说他偶尔也会为一些新婚夫妻在伊亚拍摄婚纱照,拍摄过程中他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
“每个人都想要拍蓝天、大海、教堂的十字尖顶,以及号称世界上最美的日落。我对他们说,再走下去一点,会有很漂亮的巷子和小花,却很少有人愿意去拍。”
“为什么?”
“因为光线合适的时段就只有那么几小时,墙面和小花到处都可以见到,但是不抓紧时间把自己拍进蓝天大海和圣岛独有的风景里,又怎么能向其他人证明自己曾经来过希腊呢?”
在沙巴潜水时,一位潜水教练很难过地说,昨天他发现一片正在死去的珊瑚礁。我问他珊瑚为什么会死去,他说因为珊瑚很脆弱,只要采下一小块,很可能一大片珊瑚就都会死去。但是即使再三劝诫或警告,仍然还是会有少数游客忍不住动手去触碰那些珊瑚。
每一个人都觉得,只有抚摸或获得那些珊瑚,才会有“我来过,我看到过”的满足感。
彼时我们坐在岸边看日落,他随手在沙滩上写下“I am here.”然后我们一起看着这行字被海浪吞没,沙滩重新恢复平坦。他抬起头来看我:“这样不就很好吗?我不需要做任何事证明自己曾经在这里,海知道,就够了。”
读过关于一对夫妻的报道,妻子因为一场事故成为植物人,丈夫不离不弃照料她二十年。包括记者在内的很多人都有些不解。二十年如一日地做同样的事情,辛苦而乏味,没有夫妻生活,更重要的是,对方是一无所知的。
记者忍不住问那位两鬓斑白的丈夫:“是什么力量支撑你做这件无人知道的事情?”
丈夫却很惊讶:“怎么会没人知道?”“谁?谁知道?”“我知道啊。”他指指自己的心口,“难道这还不够吗?”
我听过很多类似的话:“我要让××知道……”“我要让他们知道……”“我要让全世界知道……”
然而,却都没有这样一句“海知道”和“我知道”来得令人动容。
(慧 慧摘自中信出版社《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一书,刘程民图)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