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斌
增长阶段转换,表面上看是增长速度的换挡与调整,其实质则是增长动力的转换与接续,即原有增长动力的逐步回落和新增长动力的形成。
近年来,出口、基础设施投资增速已明显下降一个台阶,房地产市场进入调整阶段。我国经济的高增长主要依赖于高投资,投资增速调整到位是增长阶段转换期“探底”成功和顺利迈向新常态的关键所在。经济增长能否在一个新的平台上保持稳定,一方面取决于新增长动力的培育,另一方面则取决于市场主体的调整与适应能力。
近年来,支撑高增长的供给和需求条件发生趋势性变化,内外需结构、投资消费结构、产业结构快速调整,导致潜在增长率明显下降。从供给看,能源、原材料等重化工业是高速增长阶段的主要动力来源,增长阶段转换与这些产业峰值临近或进入调整阶段互为因果。化解过剩产能,对于产业结构单一的地区会形成较大沖击,甚至出现“区域塌陷”现象,也会诱发财政金融风险。从需求看,主要体现为出口、基础设施投资和房地产市场的重大调整。
在加入WTO以后的十年中,我国出口年平均增长23%,对拉动制造业投资、增加城乡居民收入、促进经济增长等方面均发挥了重要作用。我国出口以工业制成品为主,长期以来出口增长与制造业投资之间形成稳定的正相关关系。一般情况下,出口增长10%,可以拉动制造业投资增长4个百分点左右。国际金融危机后,全球经济格局发生重大变化,我国传统的低成本、低价格的竞争优势逐渐削弱。2010年以来出口增速趋势性变化引起的调整持续至今,近两年出口增速已明显下降一个台阶,维持在7%左右的较低水平。上半年,制造业投资增长14.8%,仅相当于过去五年平均增速的一半。制造业投资增长大幅度下降,原因是多方面的,但出口增长的阶段性回落是主要原因之一。
市政公用基础设施建设占全社会投资的比重,在2003年达到8%的高峰后持续下行,2012年仅为4.1%。包括市政建设、公路、铁路等在内的基础设施投资在过去十年快速增长,累积存量已超过国际上处于相似发展阶段国家的平均水平。高增长阶段,基础设施建设的经济、社会效益明显,土地“招拍挂”制度又为地方政府提供了资金来源,形成了基础设施建设和土地升值间的良性循环。2005年-2010年间,基础设施投资增速达到25%,但2011年-2012年已降低到10%。受稳增长政策影响,2013年和今年上半年基础设施投资增速有所恢复。但是,随着同时具有良好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的项目日渐减少,房地产市场开始调整,基础设施投资增速将逐步回落到财政收入增长能够支撑的水平。
制造业、基础设施和房地产投资占固定资产投资的80%左右。当前,出口、基础设施投资增速的调整已基本到位。如果房地产市场能够成功实现软着陆,则增长阶段转换期“探底”过程基本结束,我国经济运行将进入新常态的均衡增长期。
房地产行业总量大、链条长、涉及面广,是拉动经济高增长的重要动力。利用投入产出表测算,过去五年,房地产业对GDP增长的综合贡献达到2.5个百分点。借助于按揭贷款等金融工具,房地产有效需求可以迅速放大,推动房地产市场及其相关产业高速发展。2000年以来房地产开发投资平均增速高达24%,2010年以来住宅年均新开工面积超过2006年的2倍,房屋存量快速增加。2013年,全国城镇户均住房达到1套左右。根据测算,在整个工业化、城镇化发展时期,构成房地产投资70%以上的住宅投资的历史需求峰值约为1200万-1300万套,目前已经基本达到,房地产市场正处于从供不应求向供求基本平衡转变之中。未来房地产市场发展将逐步与GDP和人均收入增长、城镇化推进形成稳定的同步关系,对经济增长的带动作用将明显下降。
房地产行业与经济增长、地方财政、融资平台、金融机构、相关行业乃至广大消费者利益密切相关。今年以来,房地产市场出现大幅波动,有人认为是周期性的,也有人认为是金融机构收紧按揭贷款的结果,但根本原因是房地产市场供求关系的转变,增速回落具有必然性。值得注意的是,如果房地产市场回落过快,既不利于经济稳定发展,也可能成为一系列财政金融风险的引爆点。
我国城镇化率不高,居民新增和改善性住房需求潜力仍巨大。现阶段,适应房地产市场的阶段性变化,把握政策调整的节奏、力度与时机,促进增速平稳回落,实现房地产市场软着陆,是经济运行顺利转向新常态的关键所在。
高速增长阶段,后发优势集中释放,需求扩张空间广阔。多种规模效应为市场主体创造了较为宽松的增长环境,在资产价格快速上涨过程中也易于化解发展中的诸多矛盾和风险,速度优先战略具有一定的可行性。同时,每当出现周期性经济下行时,企业可以通过自我调整等待下一轮需求扩张;银行依靠信贷规模扩张以消化不良贷款;地方政府经营土地、加大基础设施投资,起到经济内在稳定器作用。
进入增长阶段转换期后,潜在增长率明显下降,原有景气循环周期被打破,风险消化机制不再继续有效,经济逐步进入相对稳定的增长状态。在风险总体可控的前提下,后发优势的释放将更多依靠运行质量的提升。
在中高速增长的环境下,需要提高政府、企业、市场和社会对新增长阶段的适应性,逐步实现“企业可盈利、财政可增收、就业可充分、民生可改善、风险可防范、资源环境可持续”的“六可”目标,意义更为重大。
年初以来,在经济增速回落的同时,经济运行的质量和效益有所改善,如企业盈利水平好于预期,财政收入增幅回升,就业和城乡居民收入稳步增长,服务业呈加快发展态势等,反映市场主体开始调整并逐步适应宏观环境的变化,也表明结构调整和改革措施初见成效。
向新常态迈进的过程中,利用某些调控手段,平抑经济波动、防止短期过快下滑是必要的,但需要评估这些措施对经济运行质量、风险、长远发展潜力的综合影响。更多关注经济运行的效益和风险指标,通过提升质量、降低成本、提高效率倒逼各项改革,最终可实现“速度下台阶、质量上台阶”。
当前,我国经济发展面临结构调整和动力转换等多重挑战。通过改革,释放经济内在投资需求,在短期和长期之间、需求和供给之间、增长和结构改善之间取得平衡仍有较大空间。当前,在抓好相对慢变量的重大改革的同时,可优先启动需求侧、见效快的改革,可以在短期内起到扩需求、稳增长,对刺激政策发挥替代效应的作用,同时通过换机制、调结构,有助于培育中长期增长新动力。具体可推动以下几个方面的改革:
加快垄断领域改革,放开准入,通过扩大竞争提高全行业效率。一是放开石油、天然气、电力、铁路、电信等行业的准入限制和门槛,允许民营资本以独资或混合所有制形式进入,形成行业内竞争新局面;二是推动PPP模式在基础设施领域的发展,通过公私合营,降低政府投资压力,提高经营效率;三是推动城市基础设施领域建设的改革,鼓励企业参与垄断行业的竞争性环节,鼓励民营企业投资公共交通、垃圾处理等准公益性项目。
推动房地产领域改革,促进房地产市场健康稳定发展。一是加快设立住宅政策性金融机构,为棚户区改造、保障性住房建设等提供金融支持;二是建立分层调控的管理体制,将更多的自主权和政策工具交给地方政府;三是改进住房公积金提取、使用、监管机制,提高公积金使用效率。
加大服务业特别是金融服务业的对内对外开放。利用电子商务、物流、金融领域的创新和发展,可以大幅度降低企业成本,从而推动企业转型升级。把服务业作为下一步对外开放的重点,按照准入前国民待遇加负面清单的管理模式,着力推进金融、教育、医疗、文化、体育等领域的对外开放。与此同时,加快服务业的对内开放,凡是允许外资进入的,首先应允许国内资本进入,形成平等进入、公平竞争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