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峡
(四川师范大学 基础教学学院,四川 成都 610000)
随着我国改革开放步伐的进一步加快,中国对外交流日益频繁。一方面,许多国人走出国门,在学习西方文化的同时也带去中国传统饮食文化。遍布世界各地的中国餐馆为外国人了解中国美食文化提供了重要窗口。另一方面,越来越多的外国人到中国观光旅游,有的还会长驻中国学习、工作。为方便外国友人点餐,很多饭店和餐馆都提供英语或汉英对照的菜单。然而,许多菜单的英译名都存在问题,有些翻译不够准确,有些错误百出,闹出不少笑话。例如,“童子鸡”译为“Chicken without Sexual Life(还没有性生活的鸡)”;“醉虾”译为“Drunk Shrimp(喝醉了的虾)”;“木须肉”译为“Wood Mustache Meat(木头胡须肉)”;“夫妻肺片”译为“Husband and Wife’s Lung Slice (丈夫和妻子的肺切片)”;“口水鸡”译为“Slobbering Chicken(流口水的鸡)”。这样令人啼笑皆非的翻译不仅不能为外国友人点餐时提供帮助,反而可能引发误解,严重的还会将客人吓走。
中式菜肴英译不规范、混乱的现状引起不少译者的关注,他们开始讨论菜名翻译的原则和策略。北京市人民政府外事办公室联合北京市民讲外语活动组委会办公室编写了《美食译苑——中文菜单英文译法》,对规范、统一中华美食的英译名起到很大作用。但是,这本书局限于对翻译策略的探讨,缺乏系统的理论指导,因此,某些菜名的译法还值得商榷。笔者将在哈贝马斯的交往行动理论的指导下讨论中式菜肴英译策略。
翻译研究大致经历了重建作者原意的作者中心论范式、结构主义语言学的文本中心论范式和读者接受反应的译者中心论范式(陈大亮,2005:4)。然而,无论是作者中心,还是文本中心、译者中心,反映的都是狭隘的个体主体性,忽视人作为主体的社会性一面,因而不是主体间本真自由的存在方式(同上:7)。
当代德国著名的哲学家、法兰克福学派第二代主要代表人物哈贝马斯提出交往行动理论,主张通过主体间的交往、沟通而解决主体性的困境(杨春时,2004:382-383)。哈贝马斯指出,交往行动就是指参与者能毫无保留地在交往后意见一致的基础上,使个人行动计划合作化的一切内在活动(1993:386)。他认为,交往的双方或多方都是平等的主体,在交往中应建立以相互尊重、相互接受为基础的交往理性,通过对话和沟通达到理解与和谐。
哈贝马斯的交往行动理论突破了主体性哲学研究中主客体的二元对立,为翻译研究提供了新的理念和研究路径。许多翻译学者开始将交往理性的概念引入翻译研究中。他们认为,翻译活动的各主体之间是一种平等的主体间性关系。翻译活动不再被看做是一种孤立的语言转换活动,而是一种主体间的对话(许钧,2003(7):290)。译者一方面要和原文作者沟通、交流,准确理解作者意图和文本意义,另一方面要与目的语读者进行对话、协商,让译文符合读者的期待。
中式菜肴品种繁多,根据陈金标的研究,其命名方式可分为写实命名法、虚实命名法和艺术命名法(2001(3):16)。
写实命名法指菜肴名称开门见山,直接如实介绍菜的基本信息,这种方法让人一看菜名就大概知道菜肴的内容和特色,如反映原料和制作方法的冬虫夏草煲乳鸽、茄汁菠萝鱼;传递盛器和主料信息的砂锅豆腐、竹筒腊肉;说明原料和味道的怪味牛腱、糟香排骨;传达创始人或发源地信息的杭州风鹅、成都钟水饺等。
虚实命名法是就菜肴某一方面特征进行美化的命名方法,其名称由实指词汇和虚指词汇组合构成。其特点是:实中有虚,看菜名即知其原料,同时还有几分雅趣。其中,美化菜肴色彩的有翡翠、白玉、珊瑚、芙蓉等;美化菜肴形状的有凤尾、虎皮、蝴蝶、松鼠等(同上:15)。例如,“干贝水晶鸡”中“水晶”表示汤的颜色明如水晶,这是对色彩的美化;“油拌佛手海蜇皮”中“佛手”则是对海蜇皮被切后形状的一种美化。
艺术命名法不直接反映菜肴的特征,但高雅的名称能增强菜肴的艺术感染力,引起人们的兴趣,增进食欲(同上)。例如,“荷塘月色”来自朱自清的同名散文;“火烧赤壁”则出自《三国演义》,炸成金黄的黄鱼和铺在鱼下被浇上白酒点燃的韭菜会让人想起当年赤壁大战时的壮丽景观。
在哈贝马斯交往行动理论观照下的中式菜肴英译活动中,译者首先要与菜肴命名者进行对话沟通。然而,不同于一般文体翻译的是,绝大多数菜肴名称都没有一个固定的原作者,因此译者与原作者的交流就是要弄清菜名的字面意义和隐含意义。首先,他要判断菜肴是如何命名的,对于写实性命名的菜肴名称,直接照实译出即可。对于虚实结合命名的菜肴,在如实翻译实指词汇的同时要弄清虚指词汇的真实含义并用英语表达出来。对于艺术性命名的菜肴,则应尽量忠实地传达菜名所蕴含的历史文化信息。
其次,译者要与菜肴英译名读者,即外国客人进行交流、协商,了解他们的期待、饮食习惯及对某些食物的禁忌,妥善处理中西饮食文化差异,避免误解和文化冲突。例如,中国菜的原料十分丰富,蛇、青蛙、甲鱼、牛羊内脏甚至生殖器都可以作为食材,然而这些东西对绝大多数外国人来说都是不可食用的。笔者曾经在一次婚宴上看到一群外国友人盛赞刚喝下的汤,可当他们看见汤盆里露出的甲鱼脑袋时都大惊失色,懊悔不已。因此,译者在翻译菜名时应译出菜的原料、配料等真实信息,为外国客人选择菜肴提供可靠的依据。
包子、油条等中国独有的特色小吃曾被译为“Stuffed Steamed Bun”和“Fried Bread Stick”。这种归化式的翻译忽略了中西方饮食文化的差异,造成了部分文化信息的丢失。既然西方的食物能以音译方式成功进入中国,为什么独具特色的中国食品不能以音译的方式进入英语国家呢?花卷、馄饨、炒面、烧卖的音译名“Huajuan”,“Wonton”,“Choumein”和“Shaomai”,不仅可以保留中国的饮食文化特征,还可以丰富英语的词汇及表达方式。
写实性命名法如实介绍菜肴用料、色泽、刀法、口感、做法等信息,翻译时直接传达出字面信息即可。《美食译苑》上总结了一些翻译时可以套用的公式(赵会民,2011:1-3)。
1.如果菜名介绍的是菜肴的主配料,就可用“主料(名称/形状)+with+配料”翻译,如“海参锅巴”译为“Sauteed Sea Cucumber with Crispy Rice”;如果菜名中包含菜肴的主料和配汁,则用“主料+with/in+汤汁(sauce)”,如“红油鱼肚”译成“Fish Maw in Chili Oil”。
2.如果菜名中包含做法和主配料,就可以用“做法(动词过去分词)+主料(名称/形状)+ 配料”翻译,如“蛤蜊蒸蛋”译成“Steamed Egg with Clams”;如果菜名中包含做法、主料和汤汁,则用“做法+主料+with/in+汤汁”,如“豆瓣烧大黄鱼”译为“Braised Yellow Croaker in Bean Sauce”。
3.如果菜名中介绍菜肴的做法、形状或口感及主配料,则用“做法+形状/口感+主料+配料”英译,如“酥炸鸡胸”可译为“Deep-Fried Crispy Chicken Breast”。
4.如果菜名介绍的是菜肴的创始人(发源地)、主配料和做法,则用“做法+主配料+人名(地名)+Style”,如“苏州熏鱼”可译为“Deep-fried Salmon,Suzhou Style”。
1.音译+注释
当音译名不能满足外国食客对中国美食的了解需求时,译者可以用加注的方式对菜肴的原料、烹制方法、味道、形状等加以形象的补充说明,帮助他们更完整地了解这道饮食。例如,“锅贴”、“窝头”和“咕噜肉”可分别增译为“Guotie,Pan-Fried Meat Dumplings”,“Wotou,Steamed Black Rice or Corn Bun”,“Gulaorou,Sweet and Sour Pork”。
2.直译+注释
用艺术命名法取名的菜肴和某些虚实命名法中的虚指词汇如果采用直译的方式翻译,就能造成外国顾客对菜肴的理解困难,因此译者可以用加注的方法传达更多关于菜肴的基本信息,为他们选择菜肴提供依据。例如,“全家福”如果直接翻译为“Happy Family”,外国友人看后肯定就会迷惑不解,完全不知菜肴由何种食材制作而成,因此可在其后添加注释,“Combination of Chicken,Ham,Squid,Shrimps and Winter Bamboo Shoots with Brown Sauce”,帮助客人了解这道菜。
当直译菜肴名称不能完整传递信息或者可能引起外国顾客误解时,译者可运用转译的方法,对一些细节作出适当调整。
1.数词的转译
有些中国菜名里使用了数词或“双”等表达数字含义的缩略词,如“烧二冬”、“拌三丝”、“五柳脆皮鱼”、“八宝粥”和“爆炒双脆”等。这些词可能实指主配料、调料或味道的种类数量,如“二冬”指冬笋和冬菇,因此可将其转译成“mushrooms and bamboo shoots”。此外,数词可能是虚指词汇,如“七彩”的本意是为了突出菜肴丰富的颜色,因此将其转译为“colorful”即可。
2.祝福吉祥语的转译
部分中餐菜名会使用表达祝福或象征吉祥喜庆的词语,如“龙凤呈祥”表达了对新婚夫妇的美好祝福;“步步高升”则寓意考生能够金榜题名、一举得中。这些菜名如果直译,就会让外国消费者茫然不解,因此可以采用转译的方式进行调整。例如,“龙凤呈祥”可译为“Stewed Snake Meat and Chicken”。当然,转译有时会不可避免地造成部分文化信息的丢失。
3.比喻的转译
用虚实命名法和艺术命名法取名的菜肴中很多都使用比喻手法,如“干拌顺风”中的“顺风”喻指“猪耳朵”;“芙蓉鱼片”中的“芙蓉”喻指蛋清,而“清蒸白玉”中的“白玉”则是指“豆腐”。这些菜名如果直译就会让外国客人无法理解,甚至会因中西饮食文化差异引发不必要的冲突,因此翻译时应从他们的理解程度和反应出发,将其还原为真实的原料。以上菜肴可分别译为“Pig Ear in Chili Sauce”,“Fish Slices with Egg White”和“Steamed Toufu”。
作为世界认识、了解中国饮食文化的重要窗口,中式菜肴名称的英译在中西文化交流中发挥着巨大的桥梁作用。在中式菜名英译活动中,译者既要与原文作者,即菜肴命名者进行平等的对话、交流,又要与译文读者,即外国进餐者进行协商和沟通,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有助于中华美食文化在世界的推广和弘扬。
[1]陈大亮.翻译研究:从主体性向主体间性转向[J].中国翻译,2005(2):4-7.
[2]杨春时.从客体性到主体性到主体间性——西方美学体系的历史演变[J].烟台大学学报,2004(4):382-383.
[3]哈贝马斯.交往行动理论[M].洪佩郁译.重庆:重庆出版社,1993:386.
[4]许钧.翻译的主体间性与视界融合[J].外语教学与研究,2003(7):290.
[5]陈金标.中国菜肴命名研究[J].扬州大学烹饪学报,2001(3):15-16.
[6]赵会民等编.美食译苑——中文菜单英文译法[M].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2011:1-3.
本文是四川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课题研究成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