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52，百灵呼唤你

高春丽

（一）

秋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夜，一大早我就站在“小状元”餐厅的门口，擦洗靠墙边戳着的广告牌。这是块一米见方的木板，上面用黄色涂料写着今天的七八个菜谱，密密麻麻地挤占着木板半块大位置，剩下的地方全留给了11个阿拉伯数字——那是一个手机号，属于我的手机号。我是个送餐员。表叔——也就是我的老板，把餐馆开在这里，是因为百米开外的地方就进了城里有名的学区了，重点中学一座连着一座。听说那里边可阔气了，教学楼就不用说了，就连一个食堂都顶我老家半个村子大。但有中午吃腻了食堂饭的学生还是要叫“外卖”。周围做“学生生意”的餐馆一家挨着一家，生意都不错。每天上午十点钟学校大课间一到，我的手机就让订餐短信塞爆了，我麻利地将信息归总分类转告表叔。表叔就一边唱大戏一边下厨，听着厨房传出的铁勺碰锅沿儿当当的响声夹杂着油花蹦跳的脆音，我心里痒痒也想唱几声。但真让我心动的是表叔抽空给我高嗓喊着算账——柏玲！傻丫头！今天你送餐三十份，就拿三块钱提成喽！记本上，月底结账……我高兴得直想哭，我真想让表叔的声音再大再大，再响再响，让远在几千里之外的大山里的妈妈，还有弟弟能听到……

我擦洗完抬头向四处观望。街上的人显见多了起来，今天是开学的日子嘛，城里的大人孩子该是多么开心啊！是啊，老天爷都这么宠爱他们，一场雨让天地换了新颜给他们助兴。但我马上提醒自己——不该我想的再怎么想也没用，踏踏实实地给表叔干活比什么都强。

表叔采购回来，我在表婶监督下择菜、洗菜忙活了两个多钟头，到了九点半，我这个小学文化的打工妹和这两个半文盲的主家的地位突然转换了——表婶亲自用毛巾把我浸红了的双手擦干净；表叔亲自摆好座位将我扶上柜台前的高凳，示意我打开手机，等待订餐的短信。这样的等待我已经经历了不知多少次了，但今天表叔翻来覆去地说，要来个开门红啊，开门红啊，情绪既兴奋又紧张，所以我也受了影响。时钟挂在左侧的墙上，我隔一会儿往那儿看一眼，快到十点的时候扭头的频率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最后几分钟屋里的三双眼睛都盯着时钟看，十几平米的小屋子好像变成了火箭发射场，耳边响着“倒计时”的数数声。但是，但是……一直等到十点半，我的手机竟没有吭一声。

“我的娘！我的娘！”表叔冲到我身边，一把抓起我手机，眼睛瞪得溜圆，吼道：“柏玲！你个死丫头！坑人呢！手机出毛病了，早不说话！”

我没吭气，只是马上抄起柜台上的座机拨打我的手机。铃声响起，证明我是冤枉的。表叔有点气急败坏，把桌椅板凳踢得乱响一气。殊不知近旁多家做“学生生意”的餐馆老板这时也都慌了神。晌午就传来消息了——各学校公布了纪律，学生中午都得在食堂用餐，不准叫“外卖”，违反纪律的，处分！而且早先学校操场围着的铁栅栏墙，本来是我们递外卖的最好的地间儿，现在全部用水泥墙封死，周围还游动着不少保安。

天降厄运，表叔先沉不住气了，闹腾的样子就像天塌地陷了，没有活路了。他喝酒喝到半夜，喝醉了就开始砸店堂，最后自个儿躺在一堆破烂桌椅板凳中间睡着了。说实在的，别看我才是个十四岁的女孩子，却打心眼里瞧不起这样的大男人！也许我从小受的苦、经的难太多了吧，妈妈说的话——世上没有闯不过去的鬼门关——就刻在我心坎上了，遇见多大的事，想想这句话，就能把心沉下来。就说眼下，“小状元”餐厅突然没法干了，表叔是挺难的，但是他再难也没我难吧？表叔一辞退我，我上哪儿找挣钱的地方啊——当打工仔也得过年龄这道坎，老板招我这样的童工犯法。我进表叔的门，是经人介绍花了我妈妈东挪西借凑的钱，认了门假亲戚做掩护的。我丢了饭碗，自个儿挨饿不说，家里怎么办？妈妈治病，弟弟上学，全指望我每月往家里寄的那点钱了。

我不哭，我的心也不能乱，但是我一整夜没有合眼……

第二天早上，我给表叔出个主意——晌午的外卖停就停吧，咱干后晌生意。餐馆门口就是校车车站，我早就瞅见过，到了五六点钟学生们都饿了，等车的工夫嘴里都叼着零食。咱做热乎乎的小吃供他们垫饥，不信不受欢迎。表叔听了有点动心，可是他说像模像样的炒菜他拿手，小吃他做不来。再招厨工不划算……就在他嘀嘀咕咕的时候，我鼓足勇气告诉他，这活儿我包了！话一出口，表叔好像受了惊吓，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我，我就赶快，赶快，不等他眼珠子重新转动起来，就把我一夜中想好的我会做的小吃名字数落了一遍。我可不是忽悠表叔哦，我真的会做十几道能拿得出手的家乡小吃。这得归功我妈妈。她是个心细手巧的人，粗粮细作是她的拿手绝活。比方说红薯这东西也算我们那地方的一半主粮啦，吃多了人就肚胀、吐酸水，妈妈就把它磨成粉，和玉米面掺在一起和成稀糊糊的面浆，慢慢醒着（发酵）。过小半天再一勺一勺舀在饼档里摊成小饼，再撒上酸萝卜丁、豆腐干丁、花生丁、芝麻、盐卷成卷，出锅。吃的时候家里有现成的作料蘸着，咬一口又酥又脆，吃到嘴里麻辣酸香滋味占全了。像这样好吃的东西还有许多，我不光爱吃，从小就爱跟妈妈学着做。当我十岁的时候爸爸去世，妈妈大病一场在炕上躺了一年多，灶上的活儿就都是我的了，我的功夫就真的练出来了，妈妈常常夸我比她强呢！

表婶可是个机灵人，听我讲完以后，就推搡表叔一把，说：

“听这丫头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你就让她试试呗！”

“做买卖有试着玩的吗？赔了钱上哪哭去啊？”表叔还是拨弄脑袋。

表婶手指头点我鼻子一下，笑着问：“丫头，想不想当回老板？”

“嗯？”我一时答不上话。

“我是说，小吃的买卖咱先试着干干。不过呢，材料钱你先出，赔了你就认头钱打水漂了，赚了咱对半劈——这水电煤气、锅盆碗灶的，也是我们投的资嘛！”

听她一说，我脑袋轰地一下，好半天一片空白，一句话也答不上来了。

“你让她出钱？嘿嘿……”表叔笑着，鄙夷地看着我，问了一句，“丫头，认得银行的大门吗？抢一把去，敢吗？”

一股血腾地一下冲上我的脑门，觉得脸一准烧得像块红布。我跺跺脚，仰起头来，说：“咱就按表婶出的主意干！待会儿我就去市场买材料！”

（二）

当天后晌学生放学的时刻，“小状元”餐厅的小吃生意就开张了。我们已经把摊位摆在店堂门口，做饭的家伙擦洗得干干净净，食材打点得整洁鲜亮。开始就卖我最拿手的素粑粑，我掌灶，表婶打下手兼管收钱。离学生过来的时间越近，我心里敲的小鼓就越响，自己都能听见似的。我能不紧张吗？早上，我让表叔那么一激，就把身上仅有的二百多块钱都掏出来了。临离开家时妈妈千嘱咐万叮咛，到了城里无论怎么难，口袋里必须留住回家的车票钱。唉，我怎么一时冲动把妈妈的话丢脑后了？我做的小吃要是没人搭理，买卖做砸了，我就真没退路了，连家都回不去了！

“姐！姐！”

一声呼唤传来，似乎远在天边又近在耳边。我眨眨眼，看见一个男孩子站在对面，笑嘻嘻地看着我。我还没完全回过神来，懵懵懂懂地问：

“弟……弟弟，是你？你怎么……”

“呵呵呵……我是5252——我饿我饿呀！你这么快就忘了？”

5252——我饿我饿？啊！想起来了，他是我的客户。学生们给我发短信订外卖，必定会留下他们的手机号，我送餐时就按手机号喊接饭盒的主顾。后来彼此混得脸熟了，嫌11位数太麻烦，就干脆叫四位尾数，倒也从来没有出过差错。这些尾数慢慢地我都能背下来了，尤其这5252我更是不会忘记的！

我认识他——也就是头回和他说话那天，就是他们上学期结业考的最后一天。那是个下雨天，大雨一下子把我截在送餐的半道上，等我到了地儿，订餐的学生已经隔着铁栅栏挤成一团，心急火燎地和我嚷嚷开了——

“鱼香肉丝！2276的！快！快！”

“8819的烧茄子！先拿！给我呀！”

“你今天怎么这么慢啊？”

“下午还得考一门呢！吃完了还得复习哪，你别耽误事啊！”

……

小馋猫们喊声一片，怨气冲天，场面有点混乱。他们着急应该呀，大考的日子嘛，一年的辛苦能收获个啥，就看今天的啦！我心里比他们还急，可是我个子矮，胳膊短，往里面递餐盒得踩着支着铁栅栏棍儿的墙垛子，才能够着学生们伸出的手。刚下过大雨地上都是积水，围墙的水泥垛子，铁栏杆也让雨淋得滑不刺溜的，我跳上跳下不敢太冒失，自己摔着没事，把饭菜撒了就出大麻烦了。正在我急得满头大汗时，只听见有人大声喊：

“你们别闹哄了行不行？挨个儿取！排队！排队！”

这喊声挺见效的，学生秩序见好，我的动作速度加快。板车上盛盒饭的铁皮桶快空了。可是正当我一手拽着铁栏杆，一手拿着餐盒往里递时，同样的声音又冲我喊起来：

“你别慌！慢着点，别摔着啊，姐——”

我的心一激灵！谁呀？我弟弟吗？除了他还有谁会这么亲热的喊我一声“姐”？啊，不对，不会，我瞎想呢，我弟怎么会到这儿来？这准是谁胡乱叫的，拿我开心找乐呢！果然周围响起起哄的声音，证明我猜对了。我臊得有点无地自容了，心里一慌，手一抖，整盒饭抛洒出去，学生堆里立刻炸了营。啊，我闯大祸了！我吓得像丢了魂，整个人就像腾云驾雾一样飞走了，什么也看不见了，什么也听不清了……等我完全清醒过来，眼前已经清静多了，只见一个瘦巴巴的男孩把小脑袋从栏杆缝中钻出来冲我笑——

“我是5252，就剩下我的没给呢！”

“我饿我饿？”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是没听清他的话，诧异地嘀咕了一句。

“哈哈——”他大声笑起来，说，“对，对，5252就是我饿我饿！太有乐了！我以前怎么没想到呢？快把盒饭给我吧，我真的饿了，姐——”

这一声“姐”让我对上了号，原来他就是拿我开心找乐让我闯祸的祸头，想骂他又不敢，只能拉着脸把盒饭递给他，转身蹬车就跑了……

今天我买卖刚开张，他又来了，再把厄运带给我可怎么办？得想个办法赶他走！正在我琢磨的时候，他又喊上了——

“姐，你不送饭，卖小吃了？”

“谁是你姐？”看着他眯缝着小眼，满脸“坏笑”，我搡了他一句，“别耍我啊！”

“就是嘛。”表婶在一边插话道，“你这么喊，乡下丫头臊得慌，知道不？”

5252马上回了表婶一句：

“乡下人怎么了？在医院里陪我奶奶的也是乡下人，我还喊她阿姨呢！”

说着，他便低头把鼻子凑近我做好的素粑粑，兴致勃勃地问：“这是姐做的吗？好吃吗？”

我的心又突突地跳起来，小声说：“好吃不好吃，你尝尝就知道了。”

“行！多少钱一个？”说着，他就掏口袋。

他按我报的价钱向表婶递了钱，我立马将用纸包好的素粑粑往他手里塞。当时我的手直打颤，因为我的小买卖开张了！

（三）

5252真够意思，他尝了我的素粑粑，不但夸奖好吃，还招来一大帮同学光顾我的小吃摊位。当天我卖出30多份，准备的食材全部用光。表叔没等来的“开门红”，幸运地落到我头上了！ 而且接下去三四天我的买卖越来越风光，赚多少钱先不表，关键是赚来了自信心。到了开学的第二个星期，我的小吃品种就不光是素粑粑了，又把我会做的家乡小吃锅魁呀、酸辣粉呀、叶儿耙呀，添上三四样，学生们好新鲜，换着样地尝，到了高峰的时候摊位前扎堆的学生让我和表婶招架不住，连表叔都不得不放下架子出来搭把手了。

5252依然天天前来“报到”，他不改口，就吃素粑粑，每次就买一个。后来表叔说我傻，做的每样东西量都太大，不划算，逼着我往回收收。于是5252再买一个素粑粑吃就不够了，他就开始买俩。人家虽然没跟我矫情，但我心里挺过意不去的，不管怎么说，是他给我的生意讨了个头彩。而且他还挺热心地给我好多提醒，比方说拿钱的手不拿吃的，拿吃的得用夹子；做东西时得戴帽子、戴口罩……对啊，我现在戴的口罩，就是他那天不声不响放在我眼前的。这些天我家回头客这么多，我估摸着跟我戴口罩有挺大关系。学生们有文化，讲卫生嘛……想起这些，我就觉得亏待了5252真叫没良心。我决定，他再买俩我就收一个的钱。为想个周到办法让表婶和别的顾客不说闲话，我琢磨了好几个晚上。咳，其实都是我多想了，人家5252挺自然地就接受了这份“好处”，交一份钱吃两份东西，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似的，照样吃得喷喷香！这时候我心里又有点小别扭了，5252是不是有点爱贪小便宜啊？

但是，很快发生了一件事，让我改变了看法。那天傍晚收摊不久，忽然我口袋里的手机铃响，掏出来一看是联通客服来的短信，提示我30元话费缴纳完毕。啊？我快一个月没去电话厅缴费了，这条短信是不是发错了呀？但是很快一条短信又追过来了，写的是：“姐，用这些话费给家里多打几次电话吧！”哦，原来是他，5252！不知怎的，我的眼泪哗地一下流下来。这种亲人般的关怀话语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听到过了，它像一股暖流传遍我的全身，赶走了我心里积攒了那么多的寒冷和委屈。这时我真想拉住他的手，就像对着自己唯一的亲弟弟，哪怕不说几句话，眼神对上眼神也行啊！

第二天他出现时我还是不太好意思正视人家，一边低着头干活一边小声说：“谢谢你啊！”

他却问：“姐，你给家里打电话了吗？”

见我摇头，他接着问：“姐，你是四川人吧，离汶川近不近？”

“好远呐。”

“可你们说话挺像的，好听，我爱听。”

“你乱讲呢。我讲的乡下话哪有你们学生话好听！耍我不是？”

“耍？你怎么总这样想人呢？”他有点不高兴，快言快语地解释道，“汶川地震那会儿，我上小学，那时候我们学校来了四十多名灾区的同学。老师都把他们当成了宝贝疙瘩，同学争着和他们做朋友，我还请几个最相好的到我家吃过饭呢，姐，你信不？一桌子菜都是我烧的，我有窍门啊，猛放辣椒就行……哈哈……”

他笑得好响，幸好周围乱糟糟的，学生兴趣都在刚到手的吃食上，没人注意我们，我就接着问他：

“认识你这么多天了，还不知道你叫个什么名儿。”

“5252，我饿我饿啊！”他嘻嘻地笑着，“像搞‘地工的，多酷！姐，你叫什么呀？”

我也笑了：“我不告诉你！”

“你当我真不知道啊！”他调皮地伸伸胳膊做了个小鸟扇翅膀的动作，“你的名字挺好听的，百灵……”说到这里，他突然改变话题，问，“《永不消逝的电波》，看过吗？”

“你说电影吗？”我快活地回答，“看过一百遍呢！”

他故意神秘地向四周看看，然后模仿“地工”敲击发报机的姿态，嘴里念念有词，“百灵，百灵，我是5252，百灵，百灵，5252在呼唤……”

“呵呵，呵呵呵……”我捂着嘴巴笑起来，俏皮地接话，“我饿我饿，我是百灵，你想找姐姐要什么好吃的？”……

从那天以后，我晚上都是在微笑中睡着的。每天傍晚只是和他接触那么一小会儿工夫，交谈的三言两语中，他带给我的都是温暖和快乐。在这个远隔家乡千山万水的陌生城市，在无亲无故的茫茫人海中，能遇到这样一个人，比多挣多少钱，吃得多好，穿得多时髦，心里还觉得美，觉得知足！慢慢地我把他当成亲人一般。虽然他只是个年纪不大、个子矮矮的小男孩，我的心事他不见得能懂，但我也得空跟他嘚啵几句，心里就觉得痛快。有一天我为了阻止表叔买地沟油的事情，被他骂了一顿不说，还让他狠狠地踢了两脚，到了转天膝盖骨那儿还又肿又疼的。傍晚我看见了5252，忍不住就把这件事告诉了他，说着说着还掉了眼泪。这个“我饿我饿”啊，到底还是个小男孩，一边听我说，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素粑粑，连一句同情、安慰我的话都没说。

但是到了晚上，5252的短信发来了——“姐，我看过一本书叫《鸟模人样》，拿小鸟跟人类打比方，写得可准了！它说苍鹰是英雄主义者，乌鸦是个人主义者，喜鹊是浪漫主义者，杜鹃是悲观主义者……百灵呢？我抄给你——百灵，适者生存的好榜样，即使失去了自由飞翔的天空，也不放弃低吟浅唱聊以自慰，只要肚子得以温饱，从不在乎身在何处……”这些话虽然文绉绉的，但我能读懂它大概的意思，更读懂了好朋友一颗关爱我的真心。我把手机捂在胸口，在床上坐了很久很久……

（四）

不幸的是，过了些天因为一件很倒霉的事情，我便失去了这个最宝贵的朋友。那天傍晚，我们刚开始招呼顾客，就来了几个戴大壳帽的人，说有人检举我们用地沟油做东西，当时就要封摊位，还要把表叔带走。表婶硬说我是小老板，进料我做主由不得表叔。人家就要把我和表叔一块带走。我见过大壳帽抓人的场面，嫌当着众人被他们拉拉扯扯怪丢人的，就没有吭声更没有闹——反正脚正不怕鞋歪，没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呗——先跟他们走，到了地方讲讲事情原委还怕洗不来清白？我迈步前先回转身想把手里托着的素粑粑交给5252，但是他的样子却把我吓呆了——他看着素粑粑，肩膀一耸，眉头一皱，嘴巴一咧，好像要呕吐。

他两只眼睛盯着我看，不光是怀疑，还有讨厌，甚至是……是，是憎恨……

事情最后搞清楚了，表叔交了罚款，“小状元”餐厅也给封了。

我被解雇了，临走时表叔连电话卡一块儿把我的手机收回。

我当时什么也顾不得，只想给5252打个电话，告诉他姐没有干让他恶心的坏事，今后姐的路不好走，但是会牢牢记住他抄给我的关于百灵鸟的那段话，挺起胸脯好好生活、工作，绝不向困难低头，然后跟他说声再见！但我站在电话亭里举起电话的时候想起来了，天啊！他的手机号是多少我根本就没有用心记啊，这牢牢记在心里的5252又能打给谁呀？

晚上，我蜷在一家夜宵店的座位上，做起梦来。我梦见5252的“地工”身份换成了我，我在敲击着发报机，嘴里念叨着：5252，我是百灵，我是百灵……5252，百灵在呼唤……5252，百灵呼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