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35年陕北的“肃反”事件在中共党史上影响深远,对其争议一直持续到20世纪80年代。究其原因,其涉及中共党史上敏感人物张慕陶与高岗。本文就张慕陶与陕北“肃反”的缘起,及其争议持继问题展开梳理,揭示陕北“肃反”问题长期争论的症结所在。
关键词:陕北肃反;张慕陶;西北局高干会议;《关于陕北肃反的审查决定》
D231
发生在1935年的陕北“肃反”事件,不仅是中共西北党史上一件大事,而且也是中共党史上一件影响深远的事件。“肃反”对象中主要人物刘志丹,毛泽东为他题词“群众领袖 民族英雄”,“肃反”中的其他重要对象如高岗、习仲勋、马文瑞等都被“肃反”的执行者诬为“右倾机会主义”、“右倾取消主义”、“右派反革命”。1942年党中央为他们进行了彻底平反,称他们是“党的最好的干部”。然而,这批干部命运多舛。1954年高岗被打成“高饶反党集团”的头子;1962年习仲勋被打成反党分子,接着一大批1935年陕北肃反的受害者被打成“习仲勋反党集团”成员,直至“文革”结束以后才陆续获得平反。
领导“肃反”的一方,对1942年中央作出的《关于陕北肃反的审查决定》这一文件一直耿耿于怀。1954年“高饶事件”发生以后,“肃反”领导人之一郭洪涛两次向中央提出申诉,中央有关部门接受了郭洪涛的申诉,并下发了文件。70年代末、80年代初,这个文件被转发,引起了争议。1983年中央组成五人小组,再次审查1935年陕北肃反以及有关问题,最后发布中央28号文件,重申和坚持1942年中央文件的基本精神。然而对于陕北肃反以及所涉及的西北党史和革命斗争史的争论,并没有完全平息。围绕着陕北肃反,为什么争议这么大、持续的时间这么长?说穿了,因为它涉及到中共党史上两个敏感人物:张慕陶,高岗。肃反之前,中共党内发生了“张慕陶右派”事件,陕北肃反在很大程度上因此而起。20年以后,党内发生了“高饶事件”,高岗倒台,于是有人借批判高岗,企图否定1942年党中央关于陕北肃反问题所作出的决定。这是陕北肃反问题长期争论不休的症结所在。
“肃反”概况
“肃反”从1935年7月15日在陕北延川县永坪镇召开的西北工委扩大会议作出《反右倾取消主义的决定》开始,直至10月24日,党中央、毛主席率领中央红军到甘泉县下寺湾,历时3个月。在这3个月时间里,在中共北方局派驻西北代表团负责人、陕甘晋省委书记朱理治、陕甘晋省委副书记郭洪涛的主持下,先后将陕甘边根据地创始人和红26军主要负责人刘志丹、高岗、杨森、习仲勋、张秀山、杨琪、惠子俊等逮捕下狱;红27军84师政委张达志被撤职,也被打入“肃反”的黑名单;陕甘边、陕北两个根据地和红军的一些重要领导干部张策、马文瑞、刘景范、赵启民、黄罗斌、郭宝珊、任浪花、朱子休、张文舟、李启明……和红26军连以上的干部,地方县以上的干部,先后都被扣上“右派反革命”帽子,关押狱中,遭到严刑拷打。
“左”倾机会主义者的屠刀砍向革命者,引起根据地群众极大的恐慌,地主、富农趁机挑拨煽动,老百姓又投向了国民党,“红区”变“白区”, 保安、安塞、定边、靖边等几个县先后“反水”,无数革命战士用鲜血和生命创下的游击区和根据地在“肃反”中缩小。硕果仅存的西北革命根据地陷入严重危机。
缘起:张慕陶其人
主持“肃反”的主要负责人朱理治,1935年11月4日在向党中央负责人博古(秦邦宪)汇报时说:“这次张慕陶反革命右派案件,经过一个多月时间,大体搞清了。除了李西萍等人有政治历史问题外,刘志丹、高岗及二十六军的一批干部肯定都是冤枉的。”[1]134“因为张慕陶曾经是陕西党和团的主要负责人,与许多人有工作上或组织上的关系,在后来的陕北肃反中,许多人就被说成是‘张慕陶派来的右派反革命。”[1]68这就明确无误地表明,这次“肃反”的性质是搞“张慕陶反革命右派案件”。
陕北“肃反”与张慕陶
主持“肃反”的另一位负责人郭洪涛,对于“肃反”和张慕陶的关系作了较为详细的描述,他在回忆录中这样写到:“开始是反对张慕陶右派。中央代表团负责同志根据中央驻北方代表的意见提出,陕甘边特委中有几位同志与张慕陶右派有关系,是右倾取消主义者。在征得刘志丹同志和高岗的同意后,将被认为是‘右倾取消主义者的一位同志调回西北工委机关,对他进行考察。不久,又发现张慕陶派通讯员给另一位同志送信,更引起了对他们的怀疑。9月间,前方逮捕了三人送到后方,说他们是张慕陶右派。逮捕这三人是事后告诉我的。后方又逮捕了一位和张慕陶右派有关系的同志,我同意了。”“事后听说西北保卫局长完全采用鄂豫皖错误肃反那套逼供讯办法,在严刑逼供下,和张慕陶有关系的同志供出了红26军领导干部刘志丹、高岗、张秀山也是张慕陶右派。根据口供,又逮捕了张秀山同志。”[2]73
张慕陶,陕西旬邑县太村镇张家村人,生于1902年,原名金印,字信斋,笔名金忍、禁音等,化名马云程、张渊明。他曾担任中共要职,是大革命时期陕西地区以及30年代华北地区的风云人物。他两次被共产党开除党籍,两次被国民党逮捕入狱,最终被蒋介石亲自下令杀害。他是中国特殊政治条件下、特殊历史背景下一个政治上的悲剧人物。张慕陶1924年加入社会主义青年团,次年冬转为共产党员。他是西安著名的学生运动领袖之一,能文善言,曾任青年团西安地委委员,陕西省学生联合会执行委员会委员,在《陕西学生》、《西安评论》等刊物上撰写了大量反帝反封建文章,为国民革命呐喊。1926年11月,冯玉祥率领国民革命军联军进军陕西,中共陕西党组织派张慕陶担任联军总政治部政治处处长,从此和冯玉祥、杨虎城、吉鸿昌、孙良诚等结下了深厚友谊,这也为他后来和冯玉祥、吉鸿昌再度合作、创建察哈尔抗日同盟军打下了基础。
大革命失败以后,张慕陶担任中共陕西省委委员、常委兼团省委书记,参与策划了西北地区著名的清涧、渭华、旬邑武装起义。1928年6月,中国共产党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在莫斯科举行,张慕陶作为陕西省唯一一名代表出席。是年冬,他由莫斯科回到上海,被党中央任命为中共顺直省委组织部长。在原省委书记王藻文叛变投敌、省委遭到严重破坏之时,张慕陶领导组建了临时省委并代理书记,后正式担任省委书记,领导北方斗争,使中共组织不断壮大,工农群众运动轰轰烈烈。
1931年1月,在中共六届四中全会上,王明获取了中央最高领导权。曾担任六届三中全会政治局委员的李维汉这样评论道:“党的六届四中全会,是王明为首的少数人,在共产国际及其代表米夫的扶持下,取得党中央领导权的一次会议。这次会议没有什么积极意义,而且把我们党和革命事业,带到更加‘左倾冒险主义的错误中去。”“它给中国共产党和革命事业带来了更加严重的灾难。”[3]321因此,罗章龙组织了“中央非常委员会”,公开反对四中全会。然而,当时的中共不过是共产国际的一个“支部”,罗章龙被开除出党。张慕陶却致函“中央非常委员会”,支持罗章龙,表示接受其领导,并派出多人分赴各地进行反对四中全会、组织“第二省委”的鼓动宣传。这一年的二月,张慕陶被开除出党。四月,他被国民党当局逮捕入狱,1932年9月出狱,11月被恢复党籍。
1931年“九一八”事变发生以后,华北局势日渐紧张。为了推动冯玉祥抗日,1933年1月,中共中央北方特科派张慕陶赴张家口担任特委书记,帮助冯玉祥筹建察哈尔民众抗日同盟军。5月,以冯玉祥为总司令的察哈尔民众抗日同盟军成立,张慕陶担任该军军事委员会常务委员兼总政治部主任,是抗日同盟军中重要的共产党领导人,为促成冯玉祥与中共合作、坚持察绥抗战作出了重大贡献。
然而,王明“左”倾机会主义者,无视日本帝国主义扩大侵华战争、民族矛盾上升的现实,采取“关门主义”政策,中共河北省委改变了“联冯抗日”的态度,而以建立红军、创建苏维埃区域、实行土地革命为目标,把冯玉祥作为“最危险的敌人”对待。以张慕陶为首的中共张家口特委和柯庆施为首的中共河北省委前线工作委员会,在对待冯玉祥以及抗日同盟军一系列问题上发生意见分歧,“前委”向省委汇报,河北省委于1933年10月16日在《河北省委关于前线工作报告》中指出:“前线党里面机会主义的影响非常厉害,这主要是张金印散布的种子”,“他用各种卑下的手段并在党内外进行反党工作”。这份党内文件第一次将张慕陶和“前委”的工作分歧说成是反党活动。
1933年12月25日,《河北省委关于前线工作报告的总结》将分歧意见进一步升级:“以张慕陶为首的右派残余分子,在这次活动中,极尽其破坏的能事。这些阶级叛徒隐藏在党的组织内,用各种卑鄙无耻的手段来破坏前线党的领导,直接间接地替人服务,”“使得党未能对冯玉祥采取积极的进攻的策略和坚决的及时夺取无产阶级的独立领导。冯玉祥的勾结日本是得到张慕陶积极的赞助与策划,他并无耻的将十足反革命的阴谋加以列宁主义的解释。”
这份文件把党内矛盾变成敌我矛盾,将张慕陶定为“右派”。其根据就是他“直接间接地替人服务”,指的是张慕陶执行的“联冯抗日”政策;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共产党独立领导一支抗日武装是不现实的。王明“左”倾机会主义者据此把张慕陶打成阶级叛徒,而且为了加重问题的严重性,竟说“冯玉祥勾结日本”。1933年9月,张慕陶再次被开除出党。之后,他一面在山东、上海、两广、香港等地奔走,鼓动抗日反蒋斗争,一面进行反对王明把持的中共中央的活动。1934年秋,张慕陶担任阎锡山的高级参议,期间欲建立“新共产党”。他认为,当时的中国共产党由于路线和政策错误,带领红军东奔西跑,未有稳固的革命根据地,他要建立“布尔什维克中央委员会”,来领导真正的中国革命。
西安事变爆发以后,张慕陶应杨虎城将军之邀来到西安,他曾向周恩来提出恢复自己的党籍问题,遭到拒绝。同时,国民党陕西省政府主席蒋鼎文秉承蒋介石旨意,派共产党叛徒马子静以高官厚禄为诱饵,劝他加入国民党,张慕陶严词拒绝。蒋鼎文遂下令将其逮捕。1940年12月8日,蒋介石签署密电,令蒋鼎文处决张慕陶。1941年1月5日,张慕陶被秘密枪杀于陕西南郑县,时年39岁。
纵观张慕陶的一生,他坚持反帝反封建这一中国革命基本纲领,他反对蒋介石“攘外必先安内”的反共政策,主张联合国民党内进步力量,反抗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右派取消主义”、“右派反革命”,是王明“左”倾机会主义路线强加给张慕陶的罪名。历史已经证明,张慕陶当年提出的一些主要观点并没有错,尤其是联合国民党内的中间势力、建立广泛的统一战线,与中国共产党在抗日战争时期的基本政策也是吻合的。他对王明“左”倾机会主义路线深恶痛绝;然而,他企图另立组织,用错误方式反对错误路线,为党的纪律所不容许,这是他悲剧人生的原因之一。
“钦差大臣”
张慕陶被开除出党以后,成为“右倾取消主义”、“右派反革命”的代名词和政治上一个符号。王明一伙所把持的中央,拿他来打人,对凡是不执行他们那一套“左”倾路线的人,都给贴上“右倾取消主义”、“右倾机会主义”、“右派反革命”的政治标签,或者干脆说他们是“张慕陶右派”,并派出“中央代表”分赴各地进行整肃,这就是毛主席后来所批评的“钦差大臣满天飞”。
1933年底到1934年初,张慕陶被河北省委开除出党之后不久,中共河北省委内部又发生了所谓“新形势下的右倾取消主义”——“李铁夫路线”。所谓“李铁夫路线”实际上是来自河北省委内部,反对王明“左”倾冒险主义的路线。李铁夫曾担任中共河北省委宣传部长,他在1933年11月至1934年1月,先后写了《关于党内问题的几个意见》等文章,其主要观点是:党内出现的错误是带全党性的严重错误;“左”倾中央实行的进攻路线,没有注意革命的斗争策略;实行武装暴动,创造新苏区,不是北方党当前的任务;党要教育训练革命群众,经常领导群众的日常斗争,而不是高喊空洞的口号。中央驻北方代表孔原看了李铁夫的文章后大为脑火,一下子扣了:“仇视党的言论”,“企图进行反党反中央反省委的号召”,“新形势下的右倾取消主义”的几顶帽子,并向中央汇报。王明控制的六届五中全会中央支持孔原,并要求“在河北全党内开展极残酷的斗争”。然而,河北省省委代理书记万钧(孟用潜)表态支持“李铁夫路线”。在这样一种形势下,为了增强反“李铁夫路线”的力量,中共上海中央局派出了一位“钦差大臣”——朱理治前往河北,行前有关负责人明确告诉他,要他“帮助孔原”。
经过反张慕陶、反李铁夫,河北省委的问题总算解决了。这时传来西北地区党内也出现了“右倾机会主义、富农路线”的消息,报告者是陕北特委负责人郭洪涛。后来他又写了一份秘密报告,明确提出“刘志丹包庇掩护的张慕陶右派跑到陕甘边苏区”这样一个令北方代表十分敏感的问题。张慕陶的家乡旬邑县属于陕甘边根据地,而且是红26军的诞生地。王明路线统治的中央以及“中央驻北方代表”最担心的是,张慕陶利用这些熟人和关系,把陕甘苏区和红26军拉过去,闹独立,和他们对着干。
1935年3月,“中共中央驻北方代表”孔原委派朱理治赴陕北,授予他的身份是“中共中央北方局代表和河北省委的代表”。朱理治临行前,孔原交给他一封三万五千字的指示信,这封信经过孔原和柯庆施(按:柯庆施为河北省委组织部长,当年和张慕陶在察哈尔抗日同盟军问题上发生过分歧。此时,他怎么能不向朱理治将“右派反革命”张慕陶作一番特别介绍?)等人讨论同意,由“中代”和河北省委共同签署,成为朱理治到陕北工作的依据。“中代”的指示信说:“陕甘党内有右倾取消主义,而且他们的阴谋已经暴露”,“右倾取消主义是为日本帝国主义国民党服务的”,“右倾机会主义实质是日本帝国主义国民党反动统治在党内的应声虫和同盟军”。孔原还特意交代朱理治:“你到陕北后要开展反右倾取消主义的斗争,在这个斗争中暴露和孤立右派,然后再来镇压他们。”还说:“这些都是根据陕北郭洪涛的报告,陕甘边及26军右倾机会主义受了右派的影响”,并要朱理治到陕北以后和郭洪涛联系。郭洪涛曾担任陕北游击队政委,西北工委组织部长。朱理治忠实地执行了“中代”的指示,联合郭洪涛,以“肃反”的实际行动镇压被他们称为是“右倾机会主义”和“右派反革命”的陕甘边和红26军领导。
这里还有一个小插曲。朱理治在赴陕北途中,经过耀县的庙湾时,见到了陕甘边南区革命委员会主席黄子文。这是一位老资格的共产党人,曾参加过上海第三次武装起义,在北方局工作过,又在山西搞过兵运,曾任红26军42师政治部主任。可此时的黄子文不知是过于相信这位“北方代表”还是缺了心眼,竟然把自己的心里话和盘托出,公开批评四中全会,说:“四中全会是错误的,把一些小娃娃提到中央负责!”[1]65“钦差大臣”听到这句话,一下子联想到罗章龙、张慕陶,印证了“陕甘边党内有右派”。黄子文后来成了陕北肃反中出现率最高的名字。
派往陕北的另一位“钦差大臣”是聂洪钧,他是上海中央局根据“中央北方代表”的意见派出的,行前,有关负责人直截了当对他说:有很多张慕陶右派跑到了陕甘、陕北苏区;右派活动的主要人物是黄子文、蔡子伟等人;刘志丹是陕甘苏区和红军的创造者,对党是忠实的,但是思想很右。这位负责人要聂洪钧到陕北后和朱理治一起,依靠郭洪涛,好好解决陕甘边、陕北苏区的右派反革命问题。聂洪钧到陕北后取代刘志丹,担任西北军委主席,后来负责前方(即军队系统)的肃反。
争论不休、余波未平
陕北肃反问题,不仅仅涉及到有关当事人的政治结论和命运,还涉及到党的会议决议和《毛泽东选集》有关注释问题。因此,长期以来争议不断,从1935年到1983年,中央就此先后发过5份文件。
1935年11月26日,中共西北中央局作出《西北中央局审查肃反工作的决定》,“过去陕甘晋省委领导反右倾取消主义斗争与坚决肃清反革命右派的斗争,一般的是必要的,正确的;但个别领导同志认为右派在边区南区和红二十六军中,有很大的基础,夸大反革命的力量,在反革命面前表示恐慌,因此在肃反斗争中犯了小资产阶级的‘极左主义和‘疯狂病的严重错误。”[4]372这是中央作出的关于陕北肃反问题的第一个文件。这份文件肯定了肃反的大方向,指出它的错误是“极左主义”和“疯狂病”;说得通俗一点,就是:“肃反是对的,但是做过头了。”
这份文件被李维汉认为是“有缺点错误的”。其错误就在于,它没有从路线上来看待这场肃反。当时,王明“左”倾机会主义路线还没有得到清算,党中央也没有来得及全面细致地了解围绕着陕北肃反所涉及的西北党史和革命斗争历史,对肃反中涉及的干部还不十分了解,需要在革命斗争中进一步认识和考察。
1942年12月12日,中共中央作出《中央关于1935年陕北“肃反”问题重新审查的决定》,这个文件从两条路线斗争的角度来分析认识陕北“肃反”,从根本上否定了这场“肃反”,其中写道:“中央根据十月(1942)陕甘宁党的高干会议对陕北历史问题的检讨与结论,认为1935年九十月间朱理治、郭洪涛等同志所主持的‘肃反,将陕北苏区和红军创造者刘志丹、高岗、张秀山、杨森等同志逮捕,并杀害了200名以上的党政军干部。这种将党的最好干部诬为‘反革命分子,加以逮捕和杀害,不仅是完全错误,而且是革命的罪恶。”从陕北历史问题检讨中,可以看出这“肃反”开始之前,陕北党内曾发生了两条政治路线的斗争。一方面是以刘志丹、高岗为代表的正确路线,在这一路线之下,创造和发展了陕北的苏区与红军;另一方面是以朱理治、郭洪涛为代表的“左”倾机会主义路线——这也是遵义会议前一个时期内,在党内曾占统治地位的路线——这种路线几乎使陕北的苏区和红军全部塌台。由于“左”倾机会主义路线发展的结果,由于朱理治、郭洪涛二同志个人主义、高度领袖欲就把党内的原则斗争发展成为党外对敌斗争的性质。他们企图用这种方法,来压制刘志丹、高岗等同志所执行的正确路线,并满足自己篡夺整个陕北党政军领导地位的目的。这也是一份备受争议的文件。文件发布之后不久,郭洪涛即向时任党中央书记处书记兼秘书长、负责领导西北局工作的任弼时提出了四条保留意见。[2]83
鉴于对中央的文件以及由此涉及到的西北局高干会议和西北党史有不同意见,1945年7月,西北局根据党中央的指示,召开了西北党史座谈会。座谈会经过认真讨论,再次澄清了西北党历史上两条路线斗争中的是非,维护了1942年《中央对陕北肃反问题重新审查的决定》这一文件。朱理治在座谈会上发了言,对陕北肃反的原因和经过作了说明,并再一次作了检查,得到了与会者的谅解和欢迎。
如果没有1954年的“高饶事件”,陕北肃反问题到此也许尘埃落定,不会再发生争论了。然而,高岗被打成“高饶反党联盟”的首领以后,争论又起。郭洪涛先后于1956年和1958年提出申诉。1959年11月23日,中央监察委员会发布《中央监委关于郭洪涛同志几个历史问题的审查意见》。张秀山认为,这个“《审查意见》根据郭洪涛本人的说法,否定了1942年12月12日《中共中央关于陕北肃反问题重新审查的决定》。”1978年12月21日,中央组织部以《组通字36号通知》将这个文件转发给了各省、自治区、直辖市以及中央、国家机关有关部门。
这在西北老同志中引起了强烈反应,而且在党史教学与研究等领域也引发了思想上的混乱。1983年4月,中央决定由李维汉、王首道、冯文彬、荣高棠、何载组成5人小组,和原在陕甘边、陕北工作的有代表性的领导人一起,共同解决这个问题。中央强调,解决争论的方针是,分清路线是非,总结经验教训,最终结束对这场历史问题的争论。五人小组经过多次协商座谈,就西北党史几个重大原则问题达成共识,其中在陕北错误肃反问题上坚持1942年中央文件的原则立场,即:1935年的错误肃反是王明“左”倾路线的产物;是王明“左”倾路线的主观主义和宗派主义恶性膨胀的产物。1983年7月13日,中央发布第28号文件,重申和坚持了1942年中央处理西北历史问题的决议。
对陕北“肃反”的思考
和王明“左”倾机会主义路线统治全党时期相比,和建国以后发生的历次党内斗争相比,1942年的西北局高干会议上党内检讨西北党史以及陕北肃反问题,显得要民主得多,文明得多。会上,允许犯“左”倾机会主义路线错误的朱理治、郭洪涛等人答辩,没有搞什么体罚和人格侮辱,更没有开除他们的党籍,郭洪涛还可以向党组织陈述并保留自己的不同意见。会后,他们仍然担任一定的领导职务,解放以后他们都是省、部级领导,享受高级干部的待遇。
1942年《中央关于1935年陕北肃反问题重新审查决定》,是中央发布的文件,并不是某个个人的作品。这份文件的酝酿、起草以及发布和延安整风以及清算王明路线有直接关系。文件起草之前的陕北肃反审查工作,始于1941年初,即延安整风运动准备阶段。张秀山回忆说:“1941年春,任弼时同志曾给我写信,了解西北党历史上的一些问题,特别是1935年陕北肃反发生的情况。”“(任弼时)亲自参加筹备工作,找了很多在西北工作过的同志谈话,找我谈了两次。”[5]135 1941年10月13日,中央书记处召开会议,作出两项决定,其中一项:组织以陈云为首的“审查过去被打击干部委员会”,决定对过去被冤屈打击的干部重新做结论。1942年4月11日,中央正式作出重新审查1935年陕北肃反的决定,任弼时受党中央委托,负责召集“陕北肃反总结委员会”开会研究,由委员会代党中央起草《中央关于1935年陕北(包括陕甘边和陕北)肃反问题重新审查的决定》草案,并列入西北高干会议的议事日程。如果说有什么不足或者缺陷,应该由中央来负责,而不能把它说成是高岗的问题。同样,高岗在西北局高干会议上所作的《边区党的历史问题检讨》,是代表西北局所作的工作报告,而不是他个人的即兴发言。据张秀山透露:“对这个报告,中央很重视,由胡乔木、贾拓夫整理,经一些同志讨论修改,党中央批准后,西北局批准了这个报告,要求边区各级党组织全体干部和党员,将这个报告作为整顿三风的重要文件之一,进行深入地研究与讨论。”历时88天的西北局高干会议自始至终是在党中央直接领导下召开的,中央秘书长任弼时受党中央的委托亲自坐镇指导,在会上发言的有46人,作报告的除了高岗,还有陈正人,毛泽东为会议做了总结。
郭洪涛在他的回忆录中,对高岗的这个报告进行批判,最后总结说:“高岗的这些不实之词大都已写入他的《边区党历史问题检讨报告》中。”[2]82有些回忆录为了淡化肃反的主持者和领导者应负的责任,总拿高岗说事,动辄说高岗“为了抬高自己,打击别人”“歪曲历史,捏造事实”,等等。这种夸大高岗作用的说法才是真正的歪曲历史。这显然不符合历史事实。
1942年中央关于陕北肃反的文件,以“党的最好的干部”来形容刘志丹、高岗、张秀山、杨森等在肃反中被逮捕和遇害的干部,这样的评价在党的历史上确实很罕见。这个评价是经过调查研究得出的结论,不仅审查了他们的历史,而且也考察了他们的现实表现。
1935年2月5日,陕甘边特委和陕北特委在陕北周家硷举行联席会议,成立中共西北工作委员会和中国工农红军西北军事委员会,统一领导两块根据地及其武装力量,刘志丹担任军委主席及前敌总指挥部总指挥,高岗任政委。在刘、高的领导下,红26军和红27军连克安定、延长、延川、安塞、靖边、保安6座县城,使陕甘边和陕北苏区连成一片,歼敌正规军5000余人,民团3000余人,我主力红军拥有2个师9个团,共9000余人,在20多个县建立了革命政权,游击区扩大到陕甘30个县,根据地人口超过100万。西北根据地成为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我党仅存的一块根据地,成为中央红军长征的落脚点。这是刘志丹、高岗和他的战友们在中央红军达到陕北之前为中国革命所立下的大功劳。1936年初,刘志丹、杨森、杨琪这三位红26军主要将领在东征对敌作战中英勇牺牲,他们用生命证明了自己对党的忠诚。难道还不能说他们是“党的最好的干部”吗?
高岗、习仲勋、张秀山被从监狱里放出来以后,开始是降职使用。高岗被分配到内蒙古,“带领当时只有十几个人的陕北骑兵团”;张秀山被分配到“红军大学”当教员;习仲勋在甘肃环县当县委书记。1936~1937年间,中央对他们三人的工作做了调整。1936年2月,周恩来副主席亲自找张秀山谈话,派他到神府特区去工作,并且强调:神府是陕甘宁特区的北大门,如果这道门保不住,陕甘宁特区将会受到严重威胁。张秀山不辱使命,在半年时间内,在神府地区恢复和重建党组织,建立政权,扩大红军,由一个团的兵力扩建成神府红军独立师,使神府特区成为巩固的根据地。1936年9月下旬,党中央总负责张闻天任命习仲勋为关中特委书记,关中是陕甘宁特区的南大门,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在1942年的西北局高干会议上习仲勋成为受表扬的22名干部之一,毛泽东同志为他题词“党的利益在第一位”。高岗从“左”倾机会主义的监狱里被释放出来以后,先在中央军委武装动员部负责扩军和筹款,不久被派往陕北与内蒙交界的三边(靖边、定边、安边)任中共三边特委蒙古工作委员会主任。最值得研究的是,1937年5月15日,在陕甘宁边区第一次党代会上,不是代表、也没有参加会议的高岗以最高票(83票)当选为中共陕甘宁边区委员会执委。“党的最好的干部”,这是党中央根据他们的历史和现实所做出的实事求是的评价,而并非溢美之词。
结束语
1935年陕北肃反的前前后后,张慕陶的名字频频出现在肃反主持人的讲话和文件中,乃至中央红军到陕北以后所发布的关于陕北肃反的第一个文件(1935年11月16日)中还这样写道:“过去陕甘苏区存在着以黄子文、蔡子伟为首的反革命小组,他们直接受反革命的张慕陶指使的,……”然而,从1942年以后的有关文件中,再也看不到张慕陶的名字了,似乎这场肃反跟张慕陶没有任何关系。然而这却不符合历史事实。这场肃反留下了太多值得人们思考的问题,有必要认真梳理和对待历史事实,进行研究。
参考文献:
[1]吴殿尧,宋霖.朱理治传[M].中央党史出版社,2007.
[2]郭洪涛.郭洪涛回忆录[M].中央党史出版社,2004.
[3]李维汉.回忆与研究(上)[M].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86.
[4]西北中央局审查肃反工作的决定[M]//中共中央书记处编.六大以来——秘密文件(下).人民出版社,1981.
[5]张秀山.我的八十五年——从西北到东北[M].中央党史出版社,2007.
[6]戴茂林,赵晓光.高岗传[M].陕西人民出版社.
[7]张军孝.一个有争议的历史人物[J].西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0,(1).
作者简介:田润民,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部。
(责任编辑:杨立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