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民主的学理性分析*

2014-08-15 00:45郭瑞雁
山西高等学校社会科学学报 2014年6期
关键词:全球化公民民主

郭瑞雁

(山西农业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山西 太谷 030801)

民主是一个古老的话题,自古希腊以来,它便以理论和实践的形式存在着。民主也是一个常新的概念,不同时代不同身份和立场的人们对它进行着不同的解释和实践。但是无论人民对民主的理解有多大的差异,发展到今天,它似乎已经成了一种不可置疑的善和永恒的价值追求。民主化和全球化、市场化一道成了当今世界不可阻挡的三大趋势之一,甚至是最为集权的国家也不敢公然反对民主,而是积极地为自己披上民主的外衣以粉饰门面,尽力掩盖自己集权的现实。

一、民主趋势不可阻挡

民主到底有哪些魅力和善处,使大多数人如此醉心于它,而连集权的政府也不敢公然表示不接受或是否定呢?罗伯特·达尔做出了很有代表性的概括。在《论民主》一书中,达尔看到了民主存在的缺点,同时也指出以下长处的存在使民主比其他各种非民主都更加可取。具体讲民主的长处有:“民主有助于避免独裁者暴虐、邪恶的统治;民主保证它的公民享有许多的基本权利,这是非民主制度不会去做、也不能做到的;民主较之其他可行的选择,可以保证公民拥有更为广泛的个人自由;民主有助于人们维护自身的根本利益;只有民主政府才能够为个人提供更大的机会,使他们能够运用自我决定的自由,也就是在自己选定的规则下生活;只有民主的政府才为履行道德责任提供了最大的机会;民主较之其他可能的选择,能够使人性获得更充分的发展;只有民主政府才能造就相对较高的政治平等;现代代议制民主国家彼此没有战争;拥有民主政府的国家,一般会比非民主政府的国家更为繁荣……”[1]这些分析较恰当地表达了民主政体的优点,也正确揭示了人们追求它和各国政府迎合它的缘故。

民主也不是完美无缺的,理论上对民主的批评和反对从来都没有间断。正如俞可平先生分析的,“民主使一些在非民主条件下很简单的事物变得相对复杂和烦琐,从而增大政治和行政的成本……民主还会使一些夸夸其谈的政治骗子有可乘之机,成为其蒙蔽人民的工具,如此等等”[2]。而且实践中民主制下的悲剧也屡有发生。但纵观人类历史可知,在已有的政治设计中,民主制是一种问题相对较少的设计,是一种人类构想的并行之有效的较好的制度。俞可平先生指出:“在人类迄今发明和运行的所有政治制度中,民主是弊端最少的一种。也就是说,相对而言,民主是人类迄今最好的政治制度。”[2]加之对个人权利、自由和平等等基本精神的追求和倡导,民主已不可动摇地深入了大多数人的心中,并日益为更多的政府所赞扬和实践——民主趋势已不可阻挡。

二、民主实践规模的扩大

作为一种政治实践,民主有它自己的演进规律,在不同历史阶段有着不同的规模,原因在于,政治实体的规模决定着民主形态。

(一)城邦范围内的小规模民主

一般认为,人类历史上民主制的光辉典范最早出现在两千多年前的希腊。当时,民主的规模相对较小,民主精神与民主制度存在于一个个狭小的、独立的城邦中,其中最为著名的首推雅典。当时雅典有大约3.4—4万人享有公民权,公民集体通过对各种会议的参加和议题的讨论,以服从大多数的方式来决定城邦中的大小事务。这种小国寡民的直接民主制给希腊的政治生活带来了无限的生机。“雅典城邦民主制体现了原始的平等观,也是每个公民政治参与权的外在表现。这种民主制对于维护政体的安定和团结,以及社会的正义——尤其是看得见的正义——有很大的作用。”[3]相对于之后兴起的代议制民主而言,希腊人的民主体制是得到公民高度认可与积极参与的民主,是小国寡民前提下的直接民主,是处于人类社会最初级阶段的民主。

(二)民族国家范围内的大民主

随着历史的发展,雅典的城邦、雅典的直接民主制早已成为了过去,人类社会从贵族政体、君主专制政体等政治制度设计一路颠簸而来,近代以来又以民族国家、代议制民主的新面貌出现了。

一般认为,近代西欧民族国家初步形成于中世纪晚期,英国资产阶级革命后建立了世界上第一个民族国家。之后,美国、法国、德意志和意大利等民族国家的纷纷建立将民族国家推向了历史巅峰。20世纪以后,一大批亚非拉地区原欧美殖民地、半殖民地实现了民族解放,建立了拥有独立主权的民族国家。当今,民族国家作为一种政治组织已席卷全球,是国际政治与国家关系的主要主体。作为近代以来资产阶级革命与民族独立运动的结果,民族国家具体是指由一个或多个民族组成的国家政治组织实体。确定的领土疆域、具备共同文化认同的国民、国际法意义上的独立主权等,构成了一个民族国家的基本要素。区别于中世纪的宗教信仰与地区归属,当今,民族国家是个人身份确认的首要因素。同时,民族国家也成为人民进行民主实践的主要场所,民主在整个民族国家的疆土内实践,这是对城邦民主规模的爆炸性突破。

由于民族国家使得国家在人口数量、地域面积、人口密度等方面发生了急剧的膨胀,随着国家规模的扩大,民主的形态也发生了实质性变化。原先建立在城邦政体狭小地域范围和少量人口之上的民主形态,已经难以应对民族国家范围内的问题了,人们再也无法像古希腊那样聚集在一个城市广场来讨论公共事务。在这种背景下,代议制民主作为古典直接民主的替代形态就应运而生了,并使得规模扩大和民主的兼容成为可能[4]。与古典的直接民主相比,代议制民主首先是一种间接民主。与古雅典民主一样,代议制民主同样承认国家权力属于人民,但与雅典民主相区别的是:人民并不直接行使权力,而是通过选举产生的代表来代行其权力,并通过定期选举对代表进行监督以实现人民对国家权力的最终控制。因此,代议制民主需要一套完整的程序来保障其健康有序地运行,并通过立法将这些程序固定下来。此外,代议制民主中还出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政治主体,即政党。由于选举需要动员各种人力、物力和财力,需要对各种政治议题进行研究综合,并对选民的政治行为进行调查,以便使本党竞选人顺利当选,这种专业工作的组织者就是政党。也正因为政党的出现,选举才真正成为民主的核心。

三、一种构想——全球民主

(一)全球化对民主的冲击

全球化是个充满了分歧和矛盾的概念,实践中也是个充满了对立和冲突的过程。但不管怎样,全球化是个必然的趋势,它也已深深渗透和影响到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其中民主也不例外。

首先,全球化对民主当前主要赖以存在的载体——民族国家形成了强大的冲击。民族国家是建立在一定的领土范围基础上的,它在取得本国公民和其他国家主体认可的基础上,在确定的国土范围内进行统治。这样,议会、政府、政党和公众之间的民主以领土国家及其边界控制为前提,即民主(现代意义上的民主)是建立并且发生在国家的集装箱内的。而全球化背景下,世界各国在经济、生态、文化和安全各个领域,都进行着日益扩大和加强的跨越国家边界的种种交易和交往,民族国家赖以统治的边界的作用发生了弱化。全球化已对民族国家形成了冲击,主权只有通过让度主权才能实现。因此,民主也一定程度上开始在跨越了边界的更大的范围内发挥作用。

其次,全球化迫切要求民主规模的扩大。当今各国和各跨国组织的交往都超出了一国边界的范围,而在更大的区域乃至全球的范围内发生。日益扩大和加强的交往中,各国平等地参与到国家事务中的呼声越来越强。

1638—1945年间,国家社会运用“威斯特伐利亚模式”①威斯特伐利亚模式,是指威斯特伐利亚合约下形成的国际关系体系及处理国际争端与问题的模式。欧洲走向近代民族国家的初期,以罗马教廷和神圣罗马帝国为代表的旧势力用扩张版图的手段维护统治,此举对民族国家的形成造成威胁,于是导致1618—1648年欧洲三十年战争的大爆发。双方终于在1648年签订《威斯特伐利亚和约》,以此和约为标志,欧洲进入威斯特伐利亚体系时期。威斯特伐利亚和约破除了罗马教皇的世界主权论,独立民族国家的主权得到确认,首创了许多重要的国际法和国家关系行为准则,也开创了以国家会议形式解决国家争端和结束国际战争的先例。来处理国家间关系。虽然此模式在原则上承认国家间同等法律地位的享有,但实际运作中,各国的政治和经济实力才是规则和资源有效运用的最终决定力量。由于各国政治和经济势力的不均衡,结果构建出一种有等级的不平等的国际秩序。两次世界大战的灾难性,使人民重新思考对国家秩序的调整问题,应此所需有了联合国的诞生。从此联合国为维护国家和平及安全,为发展国家间友好关系,为促进国际合作解决国际间问题提供了一个国家论坛和国际平台。现实运作中联合国还有巨大的缺陷,如对大国常任理事国特别否决权的赋予,在会费上对成员国的依赖而受其制约,最终造成有着善良意愿的联合国,被人指责为针对强弱国使用了两条不同的标准。可见,国际秩序一直是以等级制和不均衡为特点的。而日益扩展的全球化背景下,在日益紧密的国家间交往中,民主的呼声越来越大,平等享有国际权利的要求也日益强烈。目前,对联合国扩大常任理事国的要求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一种彻底告别威斯特伐利亚逻辑并创造新型民主机制的任务迫在眉睫。

(二)实现全球民主的可能性

吉登斯在其著作《第三条道路》中指出:“在市场的波动和技术创新的动力之下,在全球层面上运作的合作性机构在数量上已经有了很大的增长。例如,在本世纪初,有二十个以上的国际性政府间机构,以及一百八十个跨国的非政府机构。而到了今天,前者的数目已经达到三百个,后者的数目将近五千个。全球性治理已经出现,并且全球性的公民社会也已经出现。”[5]146-147虽然区域内的国家间曾存在着分离与冲突,但如今在社会和经济等各个领域都加强着交流与协作。其中欧盟内部成员国之间的协作相对成功,虽然其内部一些成员国对它的热情有所降低,甚至有些因不满而起的离心倾向。很大的原因在于,成员国对在欧洲议会有更大更直接的权利的积极要求,而且“中欧和东欧各国的加入有可能成为促进欧洲民主化进程和改造欧盟机构的一种良性刺激”[5]151。同时,联合国在运作上虽有不尽人意的地方,但它终归搭建了一个各国沟通和交流的平台,在一些事务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三)全球民主的具体构想

民主的实施规模有日益扩大的演进趋势,而全球化对民族国家内的民主产生了冲击,而且显示出迫切需求一种全球秩序内的民主。由此,国际问题的研究者乌贝克就有一个构想:顺应全球化的需求,打破民主的国土界限,建立全球民主。全球民主依靠跨国政治来解决,具体需要有世界公民、世界公民政党、国际机制和国际组织、机构等来作为全球民主的基础[6]。

首先,全球民主的建立需要有世界公民。世界公民是区别于局限在特定领土上的国家公民的,他们不受限制地共生于广阔的各政治实体组成的市民社会和政治舆论中,积极地关心全球事务,最终会共同形成有利于全球的公共舆论。

其次,全球民主的建立需要有世界公民政党。这些政党以全球事务为自己活动的中心,它们与国内政党并存,既在国际范围内也在本国政治舞台上代表跨国的利益,它们在纲领和组织上都采取多元化的方式,积极地促进国内的公众舆论和政治舞台向跨国性的议题、价值和观点开放。

再次,全球民主的建立还需要有国际机制。此机制主要是由针对民族国家的利己主义创立的一套强有力的国际调控机制。这样,在世界公民舆论的基础上,通过一些配套的有效的国际组织和机构的努力,全球层面上的民主便会一步步地确立起来。这样的全球民主顺应了全球化的趋势,也顺应了从古到今民主规模逐渐扩大的趋势。

(四)全球民主的可行性分析

这里的全球民主类似于全球大同的美好思想,但乌尔里希·贝克不是仅凭感情进行构想,而是在研究了民主发展的客观规律,运用了严密的逻辑推演方式下得出的结论。因此不能排除此构想在未来的历史中成为现实的可能性,但从现状来分析,至少它在短期内是难以实现的。

首先,全球化进程面对的是一个个分而治之的民主国家,而这些独立的单位在经济发展程度、政治设计和文化背景等方面都存在着相当大的不同和差距,甚至这些不同和差距是互相纠缠在一起的,很多方面还存在着对立;其次,也很难想象,生活在民族国家管理下的各国公民如何摒弃价值、观念和生活状况等方面的差异,来明智地、包容地形成一个共存的市民社会、一个世界公民的集体。最后,又在多大程度上,可以由哪些有觉悟、有智慧的人组成全球公民政党和国际组织,并摆脱先前所在国有形无形的一些影响,摆脱现实中各种复杂的羁绊和束缚,完全以全球事务为己任,聪敏而公正地进行决策和活动?这些因素在现在以及未来相当一段时期内还不具备,所以当前来看它只能是一个关于未来的构想。

四、中间也即过度模式的建立

由以上分析可知,首先,民主还是要在民族国家的层次上运行。有组织的犯罪、全球生态恶化、核安全等全球性问题,都需要在民族国家的参与下才有可能得到解决,民族国家有理由、也在事实上将继续存在。虽然全球化已经成为一个不可逆转的趋势,民族国家的主权也受到了一定的冲击,但民主近期内也还会是民族国家范围内的民主。

其次,民主可能在全球层次中实现。我们已经看到了民主实施规模日渐扩大的事实,看到了全球化对先行民主的挑战,考虑到了全球化下全球民主实现的希望,也认识到了乌贝克全球民主构想的可能性,那么我们就完全有理由立足现在来展望全球民主的未来。

纵观民主的发展历程,随着历史的发展城邦民主的远去,人类历史走到了国家民主主导的当今,而将来又会经历一个国家民主、中间民主和全球民主并存的民主时期。届时每一个层次的事务都将在不同层面的民主中得到妥善的解决。而在这些发展过程的铺垫下,很可能促使全球民主的最终实现成为可能。

[1]罗伯特·达尔.论民主[M].李柏光,林 猛,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67 -68.

[2]俞可平.民主是个好东西[J].上海国资,2007(2):64 -65.

[3]应 雁.民主的原初内涵——雅典城邦民主制的启示[J].法治与社会,2010(19).

[4]汉密尔顿,杰 伊,麦迪逊.联邦党人文集[M].程逢如,在 汉,舒 逊,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48.

[5]安东尼·吉登斯.第三条道路[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146-147.

[6][德]乌尔里希·贝克,哈贝马斯,等.全球化与政治[M].王学东,柴方国,等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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