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 花
(绵阳师范学院,四川 绵阳 621006)
恩格斯曾经指出:“历史从哪里开始,思想进程也应当从哪里开始。”[1]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发展道路的探索,也应追根溯源到毛泽东对中国文化建设和发展的探索。[2]从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到新中国成立后的社会主义改造和建设初期,毛泽东对中国新文化发展的出路进行了深入的思考与不懈的探索。
众所周知,中国传统社会的主流文化是儒家文化。儒家文化声名远播,使中国古代文明在世界文明中占据了重要的地位。但是,近代以来,随着中国逐渐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儒家文化不断遭受来自各方面的冲击与质疑。它不仅反映在针对中国明清以来科技落后的“李约瑟难题”和国民劣根性溯源的追问中,也反映在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不断质疑中。
20世纪初,反对封建文化的思想启蒙运动——新文化运动成为学术界一种革新运动。1919年5月4日前夕,陈独秀在其主编的《新青年》刊载文章,提倡民主与科学,批判中国文化,并传播马克思主义思想;另一方面,以胡适为代表的温和派,则反对马克思主义,支持白话文运动,主张以实用主义代替儒家学说,即为新文化运动滥觞。
新文化运动使人们逐渐认识到阻碍中国社会进步的是封建旧文化中的糟粕,它造成国民的劣根性。因此,要推行新文化,以彻底改造中国旧文化,再造新国民,实现民主共和理想。
但是,由于对“建立什么样的新文化,如何建立新文化”这个问题并不完全清楚。五四运动时期,通过对各种主义和思潮的不断辩论、比较、筛选,马克思主义逐渐脱颖而出,崭露头角。当时的先进人士逐渐认识到,只有马克思主义新文化,才能担当这样的双重任务。五四运动以后,马克思主义的传播,使“中国革命的面貌就焕然一新”。
中国共产党成立后,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对中国新文化进行了不懈探索。五四运动后,在陈独秀和李大钊等早期马克思主义者的影响下,毛泽东坚定了对马克思主义的信仰。毛泽东曾经指出,马克思主义所包含的激烈方法的共产主义(列宁的主义),不象其他诸如社会政策、社会民主主义、无政府主义和温和方法的共产主义(罗素的主义)等解决社会问题的方法,“是可以预计效果的,故最宜采用”[3]。他在汲取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养分基础上,在革命实践活动中,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进行了艰辛探索,从而建构了新民主主义文化理论。
新民主主义文化有“三性”。第一,新民主主义文化具有民族性。它规定了新文化的空间特性。它必须扎根于中国社会,反映和体现中华民族风格,为中国人民所喜闻乐见、所认同与接受,具有民族的形式和内容。它体现了民族自尊心与自豪感,反对一切外来民族的欺凌与奴役,主张各民族一律平等,和平相处,互相学习,取长补短。第二,新民主主义文化具有科学性。它规定了新文化的真理特性。它不仅具有科学的思维,而且具有科学的精神、科学的态度与科学的方法。它主张实事求是的原则与精神,按客观规律办事,不盲目服从。第三,新民主主义文化具有人民性,或者说它具有大众性,民主性。它规定了新文化所处的立场和方向。它打破了以往中国历史上文化只为少数人所享有和服务的观念,指出人民大众的生活是文化的矿山和源泉,文化由广大人民群众共同创造,理应为广大人民群众所享有和服务,为他们提供精神食粮。总之,民族的特性、科学的内容、大众的立场,构成了新民主主义文化的主要内容。这使它既与传统文化相区别,又与西方文化相区别。
新民主主义文化理论,不仅为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提供了精神支柱和思想保障,而且在新中国成立后,为社会主义改造和社会主义建设时期文化的转型提供了重要的思想资源,为毛泽东探索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文化建设道路奠定了理论基础,也是后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形成的重要理论渊源。
新中国成立后,随着新民主主义社会构想在我国的全面实践,新民主主义文化也得到了全面发展。为响应毛泽东提出的“随着经济建设的高潮的到来,不可避免地将要出现一个文化建设的高潮”[4]的号召,我们不断肃清了封建的和奴化的文化思想,确立起为广大人民群众服务、为未来社会主义服务的文化任务和目标。党和政府通过关闭各类妓院,改造妓女,废除封建陋习,打击偷盗抢劫、投机倒把、吸毒贩毒、拐卖人口等举措,使人们的精神风貌得到极大改善和提高。到1952年底,我国国民经济得到迅速恢复,各方面情况都得到极大改变,顺应历史发展和人民要求,我国选择走社会主义现代化道路,由新民主主义社会向社会主义过渡,新民主主义文化因而也随之向社会主义文化转变。
1956年八大前后,我国进入了社会主义文化建设的新阶段。苏共二十大以后,针对苏联社会主义文化建设的弊病,以毛泽东为核心的领导集体,试图“以苏为戒”,探索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文化建设道路。从理论上,毛泽东确立了马克思主义对文化的指导地位,为中国社会主义文化建设确立了若干重要原则和方针,如“批判继承”、“推陈出新”、“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古为今用,洋为中用”、“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等等;在实践上,毛泽东提出了“科学文化现代化”[5],以此促进“经济现代化”,通过移风易俗,构建了社会主义思想道德新体系和社会主义文化教育新体系。
但是,由于我们党对“什么是社会主义文化,如何建设社会主义文化”、“什么是文化现代化,如何实现中国文化现代化”等问题的认识并不完全清楚,党的领导人过份看重社会主义的方向和目标,而忽略了文化的现代化目标,文化建设逐渐偏离了预定的目标,走上“左”的发展道路。尤其是“文革”时期,“四人帮”一伙对知识分子严酷摧残,使得我国人才队伍和教育事业遭受重创,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同时,由于全面否定传统文化,完全拒绝西方资本主义文化,我国文化建设逐渐远离中国社会现实,脱离世界文明发展轨道,马克思主义被抽空,社会主义文化不断走向封闭、单一、保守,不仅没有实现文化现代化,而且窒息了社会主义文化的生机。
社会主义文化建设之所以走上弯路,一个重要原因是毛泽东晚年对社会主义文化的认识产生误区。毛泽东晚年思想,存在革命化和现代化的两个不同的发展趋向[6],相信“灿烂的思想政治之花,必然结出丰硕的经济之果”,过份夸大文化的作用。毛泽东发动“文革”的初衷本想通过无产阶级文化的革命,彻底完成社会主义革命,以便巩固社会主义政权。然而,十年“文革”却是一场彻底的虚无性的文化灾难。[7]
文化现代化是中国现代化的核心[8]和重要内容。近代以来,中国文化的目标之一就是实现古代文化向现代文化转换,即文化现代化。在革命思维和政治思维指导下,中国新文化无法正确处理传统文化和西方文化的关系。虽然我们在新文化建设中,试图实现对传统文化和西方文化的双重超越,但是,学术问题政治化、思想问题意识形态化、文化问题浪漫化、文化论战话语方式火药化[9],最终导致对二者的双重虚无。
同时,文化的历史错位[10],也使得我国文化现代化经历了曲折历程。实践证明,中国社会主义文化建设,既要正视传统文化的影响,也要辩证看待西方资本主义文化。吸取传统文化和西方文化的精华,根据变化了的实际情况和时代条件,不断推进文化的民族化和时代化发展,这才是社会主义文化发展的必然道路。
社会主义文化继承了新民主主义文化的“三性”,但其内涵有所不同。其民族性更强调独立自主、自力更生;其科学性更强调重视科技和人才;民主性更强调文化的源泉,强调文化的大众服务方向和目标。
“文革”结束后,我们果断中止了文化革命的提法,用新的思维引领文化建设。
第一,要正确处理文化与经济、政治的关系。毛泽东曾经认为,文化由一定形态的政治和经济决定,同时,又给予一定形态的政治和经济以重大影响和反作用。[11]毛泽东虽然曾经指出了文化要与经济和政治结合,但在他晚年,更多强调文化服从于政治的需要。特别是林彪、“四人帮”一伙,把文化意识形态化、政治化,对文化问题无限上纲上线,剥夺了文化独立自主的发展权利。当下,我们既不能象“文化决定论”者那样夸大文化的作用,离开经济建设单纯搞文化,也不能象“文化虚无主义”者那样贬低文化的价值和作用。我们应当把文化放在适当的位置,使它与经济、政治紧密结合,更大限度地发挥其自身作用,为我国经济政治社会服务。
第二,要正确处理文化的民族性、开放性与时代性的关系。文化具有民族性,这是文化继承性的体现。文化既要继承民族优秀传统文化,也要符合和反映本民族不同时代发展的要求。文化的开放性体现了文化的包容性与世界性。我们必须站在世界角度,以开放胸襟和全球视野看待本民族文化的发展,吸收其他民族文化的优秀成果,“以我为主,为我所用”,不断壮大民族文化根基。文化具有时代性,要随时代的发展而不断发展。文化的时代性也是文化现代化问题。我们应当站在时代高度,创造反映时代发展要求、符合时代发展特点、体现时代发展趋势的文化。毛泽东曾经提出“古今中外法”,要处理好民族文化与外国文化、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的关系。“文革”正是违背了这一思想,造成文化的灾难。
第三,强调文化大众化。社会主义文化大众化问题,也是社会主义文化的立场和原则问题。马克思主义之所以能被广大人民群众所接受,就在于它站在大众的立场,为他们服务。失去人民大众这个泉源、根基和立场,社会主义文化的生命力将枯竭,不可能持续下去。群众路线是文化建设的生命线。如果脱离了群众路线这根生命线,中国文化的发展前途是不可想象的。当然,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大众化,不是庸俗化,更不是低俗化。它应当反映人民群众火热的生活,贴近时代发展,为他们提供精神食粮。我们强调文化大众化的同时,还应该处理好文化普及与文化提高的关系,处理好精英文化、主导文化与大众文化的关系。
第四,社会主义文化建设不能采取群众运动和革命方式。文化有其自身发展的规律,不能违背。文化变迁相对经济社会发展而言,具有一定滞后性。这就决定了文化发展的长期性、艰巨性和复杂性,不能只顾眼前,急功近利,期望一下子实现文化转换。违背文化发展规律,采取暴风骤雨的群众运动和革命方式搞“文化大革命”,最终只能革掉文化自身的命。文化建设需要和风细雨,不能象政治革命那样速成;它也不象科技那样,可以很快学习和被掌握,需要人自觉的认识和领悟。人只有以文化表现自身时,文化的作用和效果才能得到体现。“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说明了文化发展和养成的缓慢性。
综上所述,毛泽东对中国新文化进行了艰辛的探索,无论其成功的经验还是失误的教训,都是留给后人的宝贵财富。
[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 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431.
[2]胡曾胜.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发展道路的历史起点——毛泽东关于中国文化建设的理论探索[J].学习论坛,2012,(8).
[3]毛泽东文集(第1 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2.
[4]毛泽东文集(第5 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6.345.
[5]毛泽东文集(第8 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116.
[6]何云峰.革命化与现代化:毛泽东晚年思想的两个发展趋向[J].河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1).
[7][9]冯昆.从“双重超越”到“双重虚无”的文化畸变——中国文化现代化历程的回顾[J].南京社会科学,2002,(8).
[8]王岳川.文化现代化是中国现代化的核心[J].中国投资,2012,(11).
[10]陈志良.中国文化现代化的错位及其出路[J].学术月刊,1989,(7).
[11]毛泽东选集(第2 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6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