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朝对私营工商业态度考量

谢 华

（衡阳师范学院 人文社会科学系，湖南 衡阳 421002）

秦王朝立国时间短 （公元前221—公元前207年），在极短的时间内王朝的经济、社会、文化与生活等诸多方面没有来得及充分发展与展示，为数不多的史料记载以政治活动居多，人们对秦王朝的整个社会原貌，特别是统之以 “重农抑商”政策下的经济活动原貌尚不能有清晰和全面的认识。 “重农”是毫无疑问的，统一后李斯提出：“今天下已定，法令出一，百姓当家则力农工”［1］255。始皇二十八年琅邪刻石辞曰： “皇帝之功，勤劳本事。上农除末，黔首是富。”［1］245秦始皇继承上农政策，重视农业生产，由此百姓富足。“抑商”就是为了 “重农”，一般认为秦王朝比较严格地执行了 “重农抑商”政策。秦始皇 “发诸尝逋亡人、赘婿、贾人略取陆梁地”［1］］253，商人沦落到与逃犯、倒插门去戍边的境况。晁错的话可对此加以印证，“臣闻秦时，……先发吏有谪及赘婿、贾人，后以尝有市籍者，又后以大父母，父母尝有市籍者，后入闾，取其左”［2］2284。 “重农”就是鼓励农业和家庭手工业，即我们通常所说的男耕女织。官营手工业也属于重农范畴，因为其产品直接满足政府运转所需和统治阶级奢侈所需。“抑商”就是打击商品生产在内的商业活动，实质也就是私营工商业。然秦王朝果如所说一贯坚持商鞅变法以来的农战政策， “上农除末”？通过对有限的史料进行梳理，我们来考量秦王朝对私营工商业的态度，得出某些新的判断。

其一，秦王朝有一批非常富足的工商业主，诸如乌氏倮和巴寡妇清，这些人 “礼抗万乘，名显天下”［3］3260。 “乌氏倮畜牧，及众，斥卖，求奇缯物，间献遗戎王。戎王什倍其偿，与之畜，畜至用谷量牛马”［3］3260。从史料中我们可以知道乌氏倮是一位非常富有的畜牧业主。巴寡妇清 “其先得丹穴，而擅其利数世，家亦不訾。……寡妇也，能守其业”［3］3260，巴寡妇清是一位非常富有的矿业主。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徙天下豪富于咸阳十二万户”［1］239，豪富指的是超级富有、超级有钱的人，这些人既有豪族地主，也有工商业主。统一前原六国的很多地区工商业就比较发达，风气比较浓厚。 “齐……，宜桑麻，人民多文彩布帛鱼盐”［3］3265； “邹、鲁……颇有桑麻之业，……好贾趋利”［3］3266； “陈在楚夏之交，通鱼盐之货，其民多贾”［3］3267； “南阳……俗杂好事，也多贾”［3］3269。可以肯定地说秦王朝确实是存在着一批富有的工商业主，秦王朝迁徙豪富于咸阳的政策，并不是要从根本上剥夺豪富，只不过是一方面可以监控原六国地区的残余势力，另一方面可以推动咸阳地区的经济发展。

其二，秦王朝时期曾经丧失财富的工商业主又通过工商业重新获得财富。原赵国人卓氏因冶铁而富，秦灭赵，迁徙富人，卓氏也在迁徙之内。这些被迁徙的人还有一些余财，争相向官吏行贿，希望迁徙到近处，而卓氏则相反，要求迁到远处，最后迁徙到临邛。卓氏愿意迁至临邛就是在此可以通过工商业重新发家致富，“即铁山鼓铸，运筹策，倾滇蜀之民，富至僮千人。田池射猎之乐，拟于人君”［3］3277。卓氏在临邛又是冶铁又是做生意，逍遥快乐，比拟君王。程郑，从山东迁徙到临邛，也是靠工商业重新起家致富，“亦冶铸，贾椎髻之民，富埒卓氏”［3］3278。程郑也是从事冶铸业，同时生意做到了南越之地，富与卓氏比肩。魏国孔氏原来以冶铸为业，秦灭魏后被迁徙到南阳，“大鼓铸，归陂池，连车骑，游诸侯，因通商贾之利……家致富数千金”［3］3278。可是这些迁虏到了一个新地方重操旧业就会重塑辉煌，这值得我们反思。为什么这些迁虏能迅速翻盘，而且是依靠工商业翻盘，从中可以看出秦王朝的抑商政策在实际操作过程中并不非常严格。

其三，法令规范了工商业行为与活动。《金布律》是关于货币、财物方面的法律，此中有些法令就涉及到对工商业行为与活动的规范。对于商品售卖必须明码标价，“有买及买 （卖）殹 （也），各婴其贾 （价）；小物不能各一钱者，勿婴”［4］57。通过明码标价，可以有效防止商人哄抬物价。在交易中，货币无论质量好坏一律通行，“百姓市用钱，美恶杂之，勿敢异”［4］55。这一方面显示了货币在流通中的权威性，另一方面又确保了交易的顺畅。《关市律》：此中关市为官名，管理关和市的税收等事务，关市律就是有关关与市的税收管理法令。 “为作务及官府市，受钱必辄入其钱缿中，令市者见其入，不从令者赀一甲”［5］68。从事手工业和为官府出售产品，收钱时必须立即把钱投进缿里，使买者看见投入，违反法令的罚一甲。“‘客未布吏而与贾，赀一甲。’可 （何）谓 ‘布吏’？●诣符传于吏是谓 ‘布吏’”［6］231。邦客来做生意，如果先没有把通行凭证交给官吏，与之交易就要受到罚一甲的惩罚。此则材料可以揭示两个方面的信息：商业贸易活动是合法的与自由的，包括行商与坐贾；商业贸易活动要遵循一定的游戏规则，需要通行凭证，否则会受到相应的制裁，这不是抑制工商业而恰恰是规范工商业。 “爰书：市南街亭求盗才 （在）某里曰甲缚诣男子丙，及马一匹，……”［7］253，市南是指市场之南，城市内设置街亭，亭有属官求盗，以维持市场治安。在货币使用上，通过立法规范货币的铸造与流通。秦简 《封诊式》载：“某里士五 （伍）甲、乙缚诣男子丙、丁及新钱百一十钱、容 （镕）二合，告曰：‘丙盗铸此钱，丁佐铸。甲、乙捕 （索）其室而得此钱、容 （镕），来诣之。’”［7］253

其四，统一货币和度量衡。秦统一后 “黄金以溢名，为上币；铜钱识曰半两，重如其文，为下币。而珠玉、龟贝、银锡之属为器饰宝藏，不为币”［8］1442。废止了原六国的货币，珠玉、龟贝、银锡都不能作为流通的货币。通行全国的货币为黄金和铜钱两种，而且圆形方孔的铜钱便于携带，使用方便。币制改革便利了各地的商品交换和经济交流，对工商业发展是极其有利的。秦王朝建立后以原秦国的单位为标准，统一度量衡，“一法度衡石丈尺”［1］239。度量衡的统一客观上有利于商品交换和流通，促进了各地的经济发展和联系。

重农抑商是国家政策层面的需要，宽待私营工商业是社会与经济发展的需要，两者看似矛盾却并行不悖。各行各业只有有序发展，秦王朝的社会与经济才能在统一战争后得以恢复和发展，正如始皇三十二年，秦始皇在巡行时留下碣石刻石，辞曰：“男乐其畴，女修其业，事各有序。惠被诸产……”［1］252国计与民生是统治思想的不同维度，万河奔腾直入海，殊途同归，最终为封建统治服务。

［1］司马迁.史记·秦始皇本纪［M］.北京：中华书局，1997.

［2］班固.汉书·晁错传［M］.北京：中华书局，1997.

［3］司马迁.史记·货殖列传［M］.北京：中华书局，1997.

［4］睡虎地秦墓竹简整理小组.睡虎地秦墓竹简·金布律 ［M］.北京：文物出版社，1978.

［5］睡虎地秦墓竹简整理小组.睡虎地秦墓竹简·关市律 ［M］.北京：文物出版社，1978.

［6］睡虎地秦墓竹简整理小组.睡虎地秦墓竹简·法律答问［M］.北京：文物出版社，1978.

［7］睡虎地秦墓竹简整理小组.睡虎地秦墓竹简·封诊式 ［M］.北京：文物出版社，1978.

［8］司马迁.史记·平准书［M］.北京：中华书局，1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