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人传奇之第一份茶文献的起草者

2014-08-15 00:42:20王旭烽
茶博览 2014年3期
关键词:武阳寡妇文人

王旭烽

茶人传奇之第一份茶文献的起草者

王旭烽

王旭烽:中国国际茶文化研究会理事,浙江省茶文化研究会副会长,第五届茅盾文学奖得主,现为浙江农林大学艺术设计学院、人文 茶文化学院院长、教授,浙江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国家一级作家,茶文化学科带头人,杭州中国茶都品牌促进会理事长。

说起西汉王褒,略有茶文化常识的人都知道,因为他是《僮约》的作者,而《僮约》在茶史中的地位可是非常重大的。从文体上看,《僮约》是一份奴隶主与奴隶之间的契约,实际是一篇以契约为体例的游戏文学作品。从茶学史上看,这是一篇极其珍贵的历史资料,其中有“烹荼尽具”、“武阳买荼”的记载,专家考证,该“荼”即今天的“茶”。王褒无心插柳柳成荫,历史让他成为茶之见证者,更是中外历史上第一位茶文献的撰著者。

无论在文学史、民俗史、地方史,尤其是茶文化史中,《僮约》都是进入典藏的。从文学史上看,《僮约》是汉代俗文学的典型代表,胡适曾说,这篇文献“可以表示当时的白话散文。这虽是有韵之文,却很可使我们知道当日民间说的话是什么样子”。郑振铎指出:“王褒在无意中流传下来一篇很有风趣的俗文学作品——《僮约》,这篇东西恐怕是汉代留下的唯一的白话的游戏文章了。”后人评价《僮约》,也有称其为类型文学中游戏之文学的开山鼻祖。

然而,在有关王褒的《汉书·王褒传》里,并没有《僮约》的影子,有学者认为,这很可能是因为《僮约》文字的滑稽通俗,使其不入正统庙堂文人的法眼。而且《僮约》里记载的一些内容,也受到了一些封建文人的严厉抨击。比如南北朝时期的颜之推在他的《颜氏家训·文章》里言及古往今来“文人多陷轻薄”时,就曾批评王褒“过章《僮约》”,说的是《僮约》里的那位王子渊是破了做人章法规矩了。那王褒破得是什么规矩呢?原来古人在《邹子》一文中曾说:“寡门不入宿”;在《太公家教》中则说:“疾风暴雨,不入寡妇之门。”而这个王褒恰恰上来就说他入了寡妇之门,开篇便自报家门说:蜀郡王子渊,以事到湔,止寡妇杨惠舍。惠有夫时一奴名便了,子渊倩奴行酤酒……。这段话解释起来,是说神爵三年(公元前 59年),王褒到“煎上”,也就是渝上(今天四川彭州市一带),住在了一个名叫杨惠的寡妇家中。王褒怎么会住到人家寡妇家里去的呢,有人说是因为王褒跟寡妇那个死去的男人从前是朋友。但寡妇门前从来就是是非多的呀,杨惠家有个长着大胡子的奴仆,名叫便了,王褒在寡妇家住着,有吃有喝,美不滋儿的,就让便了去打酒给他喝,这就惹出事儿来了。这个大胡子奴仆,拎了个大杖就上了山,到那死去主人的坟前好一顿哭诉。这下子将王褒和寡妇共同惹怒了,杨惠便将便了卖给了王褒,王褒则写下了《僮约》,规定奴仆应该干的活儿。把那便了吓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再也不敢忤逆主人了。

由《僮约》传递出来的那个住在寡妇家里喝酒生事、又吓唬奴仆的王褒,被今天大多数人认可为风流文人,有才情,但不免轻薄,许多人甚至以为是茶拉了他一把,没有《僮约》中提到的茶事,单靠他那几篇赋文,是不可能在中国历史上留下痕迹的。

然而,这确实是一个相当错误的评价,历史上的王褒,在他同时代中,是个大名鼎鼎的文坛领袖级人物。在巴蜀文学史上,王褒也算得上是继司马相如之后的又一位大家。因此对王褒这个茶史界重量级人物的全面了解,是很有必要的。

王褒活动于西汉末年,字子渊,今天的四川资阳市昆仑乡墨池坝人。他的故乡今天还有他的墓地,墓前石碑为明代成化二十三年提督学校四川按察司佥事潘璋书立,碑高2米,宽约1米,正中碑文书“西汉谏议大夫王褒之墓”王褒墓西南200米左右,有个大池长约7米,宽约4米,相传为王褒居草莽读书为文时涤砚之处,故名墨池。

根据历史记载,王褒家是摊上一个穷字儿的。辟在西蜀,生于穷巷之下,长于蓬茨之中。当农民,却喜欢学习,所以耕读为本;估计从小就没了父亲,故而少孤,却越发地孝顺母亲。家乡有他洗笔砚的桑梓墨池,也有他读书的县城南书台山。因为如此勤学,他成为了一个精通六艺,娴熟《楚辞》的文人。中国古代文人,学得千般艺,卖于帝王家,您要老在地里耗着,你还能混出了什么人样来。故而王褒一旦觉得可以出山了,便开始行走于名山大川,寻找建功立业的出头机会。就在那段时间,他游历成都、湔上等地,博览风物,以文会友,我估计《僮约》也就是在彼时写的吧。

原来中国文坛,在宣帝之前,是有一段沉寂反复的。武帝文治武功,算是为赋体文学的创作繁荣提供了丰饶的土壤;他的儿子昭帝却复行汉初的无为政治,与民休养生息,文坛便相对沉寂;到武帝的曾孙宣帝时,国家出现中兴景象,所以便又重修武帝故事,讲论六艺群书,博尽奇异之好,一些多才多艺的文人骚客便又开始被召集到京城皇宫。王褒也就在这样的一个时代里崭露头角了。

王褒早年在川中游历的年代,摆脱了拘守一隅的局限,走出了巴山蜀水,因而眼界还是比较开阔的。他一定写过不少类似于《僮约》这样的好文章,故已经有了很好的向上走的铺垫,进入了地方官员的人才库。又由于宣帝喜爱辞赋,下面的官员就要为皇帝备着这些人才,一旦需要,立马就可以发向京城。果然,宣帝想要这样的人才来陪着他打猎诵读了,先后征召文学之士刘向、张子侨、华尤、柳褒等待诏金马门。此时的王褒得到益州刺史王襄的推荐,被召入京,宣帝令他与张子侨等一起待诏,多次带他们田猎,经过宫馆,便命他们写作辞赋以为歌颂。让王褒一鸣惊人的《圣主得贤臣颂》,便是此时受诏创作的,不久,便将他提拔为谏议大夫。

王褒作为一介文人,主要是充当皇帝的文学侍从。文人总是要以文传世的,王褒存世文章今有十六篇,被宫廷最为认可的是赋文《圣主得贤臣颂》,这虽是一篇遵命文学,但写得文采斐然。而被文学界评价最高的是《洞箫赋》。《洞箫赋》全篇都用了楚辞的调子,以大量的文字铺叙洞萧的声音、形状、音质和功能。这种赋不同于司马相如等人写的汉代大赋,王褒本人的人生经历,也使他很难具备司马相如那种独立不羁、超凡脱俗的胸襟和气魄;但他善于观察生活,善于描写那些独具特色的事物。亦形成了另一种风格,骄丽可喜、娱悦耳目,在汉赋的题材开拓、手法创新和语言锤炼等方面,都作出了自己的贡献。

在历代文学评论中,王褒往往以一位更为纯粹和文学本体的作家形象存在。但文学的意义之一,就在于在历史长河之间的历朝历代中,都会传来相互的文学呼应。比如明代杨慎便专门作了《王子渊祠》诗,诗云:伟晔灵芝发秀翘,子渊擒藻谈天朝。汉皇不赏贤臣颂,只教宫人咏洞萧。”这诗的后两句不由让我们想起李商隐有关贾谊那“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神问鬼神”的千古遗憾。杨慎认为西汉末年的王褒和西汉初年的贾谊命运是一样的,王褒和贾谊一样本也是有经世才华的大人才,但天子也就让他做了个宫廷教席,教人咏咏洞箫而已。

好在王褒还有《僮约》在。作为茶文献和游戏文学的扛鼎之作,《僮约》是有特殊地位的。有学者以为,《僮约》首创了三个历史话题的先河,一是契约话题;二是茶文献话题;三是俗文学话题。

六百多字的《僮约》,写得洋洋洒洒,一气呵成。认真读完此作,我还是决定将此作当做一篇纯粹的文学作品,只不过是用了契约的文体罢了。或许王褒确实有过类似于入驻寡妇家与奴仆相争之事,但显然那不过是素材,成文后的《僮约》是完全源于生活、高于生活了。

如果能有这样一种角度来解读此作,您就会发现,契约中列出了名目繁多的劳役项目和干活时间的安排,与其说是为了迫使便了难以负荷,还不如说是一种文体的铺陈,是承载作家对生活的熟悉,对物象的了解,对文字表达能力的掌控程度的一种文学途径。文中那许多的调侃和幽默语言,最终要达到让读者开心大笑的效果,而非真的要让便了按照那契约行事。所以这种游戏的笔墨就显得特别轻松,与真正签订契约时那种严肃重大的心态,是完全不一样的。

然而,正是在王褒的不经意中,为中国茶史的发展考证留下了极为重要且又详细的一笔。这是一篇极其珍贵的历史资料,其价值远远超过《圣主得贤臣颂》之类的辞赋。《僮约》中有两处提到茶,即:“脍鱼炰鳖,烹茶尽具,已而盖藏。”和“武阳买茶,杨氏担荷”。“烹茶尽具”是讲煎茶时要同时准备好洁净的茶具,用以品饮,“武阳买茶”就是说要赶到成都南面的一个茶叶集散地武阳(今成都以南彭山县双江镇)去买回茶叶。这段记载,说明西汉时期,在中国四川地区已经有了茶叶市场,而茶叶也已经成为商品;还说明了茶饮的制作方式是烹,而烹茶尽具,也可以理解为最初的茶艺的萌芽,在此诞生。

我们之所以相信王褒的这段关于茶的记载,是因为王褒作为一位对生活有详细观察力、对各类风物和风俗形态有详细记录的作家,将茶事镶嵌在西汉末年的整块生活之中,而非单一孤立地记载了茶事。当他说到武阳买荼时,我们便想到《华阳国志·蜀志》中有“南安、武阳皆出名茶”的记载,则可知王褒为什么要便了去武阳买茶。当我们根据《僮约》分析,得出西汉饮茶习俗已经开始在社会上形成,是因为拥有奴仆的寡妇杨惠属于中产阶级,让奴仆去从事茶事,则说明饮茶至少已开始在当时的中产阶层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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