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静枝
(焦作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文学院,河南 焦作454100)
曹禺的剧作《日出》以抗战前的天津社会为背景,以交际花陈白露为中心人物,以陈白露住的某大旅馆(惠中饭店)华丽的休息室和三等妓院(宝和下处翠喜的房间)为活动地点,写了黎明、黄昏、午夜、日出四幕。这四幕剧的思想内容是:描写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初期受到资本主义世界经济恐慌影响的半封建半殖民地的都市里,日出之前,代表腐朽势力的上层社会在黑暗中“损不足以奉有余”的种种活动,和下层社会的悲惨生活;表达了作者对现实生活强烈的爱憎和迫切期待东方红日的心情。
《日出》通过主要人物陈白露以及她旧日的朋友方达生联系起“有余”和“不足”两个世界,展示生活在这两个世界中或无耻、糜烂、凶残或痛苦、悲惨、绝望的生活状态和心灵状态。
“有余”世界的剧情在陈白露居住的高级旅馆的房间里展开。在这里活动着贪得无厌、工于心计的银行经理潘月亭,搔首弄姿、故作天真的富孀顾八奶奶,油头粉面、不知羞耻的面首胡四,满嘴洋文、矫揉造作的洋奴张乔治,媚富欺贫、狗仗人势的奴才王福升,不择手段、一心攀升的银行职员李石清,凶狠残忍、流氓成性的地痞黑三。他们在金钱的供养和驱使下,人性丧尽,连灵魂都腐烂掉了。他们是社会肌体上的吸血鬼、寄生虫。他们在败坏着社会和他人生命的同时,也将自己的生命价值消解殆尽。
在剧作的第三幕,陈白露为救小东西,把剧情引向“不足”的世界——翠喜生活着的下等妓院宝和下处。在这里,小东西忍受不住黑三的残酷虐待自杀,翠喜绝望地诉说自己的悲苦:丈夫因她染梅毒而失明,上有年迈的老人,下有病弱幼儿都要抚养,而她人老珠黄,连屈辱的出卖都无人问津。她们在社会最黑暗的底层,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银行的小书记员黄省三,一个月工资十块两毛五,养不活三个孩子,用红糖掺鸦片烟给孩子喝,亲手毒死三个孩子。当他要去跳河自杀时,人们却说他是神经有毛病,不许他死,国家法律也不制裁他,反而将他开释,不让他死。这就是生活在“不足”世界里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黄省三。他们或死了或腐朽或疯了,他们的挣扎反抗全无结果。因为社会黑暗如蜘蛛张网,专一吞食大大小小的弱者。弱者、“不足者”被损,呼天不应、入地无门,哀哀无告的惨景,令人动魄惊心。
两个世界里形形色色的人物,都不是正常人,唯有方达生的前方有日出和光明,充满了希望。
下面我们分析一下《日出》中的主要人物性格。
陈白露二十出头,从书香家庭走出,本来是要寻找自由的生活,却跌入了金钱的陷阱,不能自拔。她成了年轻、美丽、高傲、任性的交际花,由于贪图享受,成为金钱的奴隶,过着堕落的寄生生活。但她的内心也有痛苦,厌倦了上层社会的生活,鄙视周围的一切,但因为追求舒适的和有刺激性的生活,不得不周旋于上层社会。但她并没有放弃对自由的渴望、对青春的珍惜,良心正义感尚未泯灭,她同情被压迫者、被损害者,热心地保护救助过小东西,和淳朴正直的方达生仍然保持了一定的感情关系。这样,她就成了一个既清醒又糊涂、既热情又冷漠的人物。一方面,她有同一般交际花一样的东西,如追求舒适、享受、追求刺激性生活而与大丰银行经理潘月亭等人厮混,另一方面,她又有一般交际花没有的思想、气质。她善良、正义,鄙视群丑而与下层社会保持良好的联系。两方面交相作用的结果,她的脸上便常常带出了嘲讽的笑,是嘲讽上层社会也是嘲讽自己。但她在玩世不恭地对待丑恶现实的同时,自己的内心是孤独、空虚和悲苦的,充满矛盾的。方达生唤起了她对生活的某些憧憬,但她没有勇气投奔光明,而“游戏人间”的生活态度更不可能使她这样一个矛盾着的交际花维持长久。果然,日出之前,她就服安眠药自杀了,因为她赖以寄生的银行家破产了。巨额的债款无法偿还,而她的矛盾生活与思想心理,更使她的生命难以维持。总之,正如她自己所说:“太阳不是我们的,我们要睡了。”实际上,她是日出之前被黑暗势力吞噬的一个悲剧性的人物。陈白露的肉体属于“有余”的世界,而她的心灵则倾向“不足”的一方。她的自杀不只是因为潘月亭的破产,更是因为她对社会和自己的绝望。一颗向善向美的纯洁灵魂陷入了黑暗的深渊后痛苦挣扎而不能自拔,最终在希望与绝望的心灵分裂中与丑恶的世界诀别。
潘月亭是大丰银行的经理,他会耍权术,善投机,心狠毒。从他的活动中,可以看到当时都市经济恐慌的面貌:工厂停工,银行倒闭,地皮跌价,公债投机盛行。他为了挽救自己的厄运,在与李石清针锋相对的搏斗中,他笼络了对自己造成威胁的对方,但一旦投机得手,他又狠心地剪除心患;他裁员、克扣工钱等,也都显示出他丑恶的灵魂和挽救厄运的挣扎。他的破产厄运是挽救不了的,公债投机失败,他被更大的黑暗势力(如未出场的金八)吞食。在潘月亭为陈白露安排的客厅里,还聚集着上层社会的许多人物,他们多是大丰银行的客户,空虚愚蠢、故作多情、俗不可耐的富孀顾八奶奶,嫖赌逍遥、挥金如土的面首胡四,满嘴洋文、满肚金钱女人的洋博士张乔治,他们和潘月亭、李石清等人构成了上层社会的“有余者”,显示着当时光怪陆离的都市上层社会的荒淫与糜烂。
《日出》里金八是社会恶势力的代表,无时无地不使人感到他在操纵着那个金融社会的一切,但作者有意不让他出场。这无影无踪的金八,却张开命运之网,使很多人都不能摆脱他的控制。这个人物始终隐藏在幕后而不露“庐山真面目”,多少有些神秘色彩,是一个具有高度艺术概括性的典型形象。他性格残忍冷酷,手腕毒辣,流氓成性。这种人物不但是蒋介石独裁统治的社会支柱,也反映出四大家族金融垄断的某些侧影。在剧本结构上,如果删除了金八这个人物,全剧的很多场面就难以衔接,全剧的动作就会变得支离破碎,结构的统一性就不复存在,因此,金八是《日出》动作体系的中心。这个没有出场的人物形象,是一个相当重要的反面典型,是恐怖的黑暗势力的缔造者。
方达生是一个正直、善良但又与现实社会隔绝、缺乏社会经验的知识分子。他从很远的地方赶来要感化早年的女友陈白露,又要救小东西出火坑。处处碰壁,仍不甘心,他还要立志“做点事,跟金八拼一拼”。他是全剧唯一有亮色的人物,但他仅仅是一个堂吉诃德式的“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书生”,他是《日出》作者肯定的正面人物,但不是理想人物。作者向往的是那幕后唱着“日出东来,满天的火红”的夯歌的劳动者,他们“象征伟大的未来,蓬蓬勃勃的生命”。方达生最后迎着上升的太阳,向着工人歌声响起的方向走去,有一种暗示作用,给人以希望和鼓舞。方达生热情正直、诚实善良,充满同情心,是一个正面人物。
戏剧《日出》就是通过对社会横断面的解剖,概括、集中、真实地刻画了都市生活的上层和下层,没有绝对的主要动作,也没有绝对的主要人物,却深刻地表达了对“损不足以奉有余”的社会的强烈不满与反抗。
[1]潘克明.曹禺研究五十年[M].天津教育出版社,1987.
[2]曹禺.曹禺经典作品选[M].中国青年出版社,2006.
[3]王泽龙,刘克宽主编.中国现代文学[M].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