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春伟
肖像描写指对人物外形各方面的特点的描写。果戈里说:“外形是理解人物的钥匙”,成功的肖像描写能使人物形象更鲜明、生动,使人物个性更突出。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可谓人海茫茫,但在这众多的人中,你找不到完全相同的两个人,即使是双胞胎,也有这样或那样的不同,你要细心观察,总能发现他们与众不同的特点。我们写小说,刻画人物,就要留心观察这些不同点。“人心不同,各如其面”,肖像刻画要以形写神,形神俱似,不可千人一面,千篇一律。小时候读冯梦龙“三言”,对书中的美女总是毫无印象,这与小说中刻画美女的描写手法雷同有关。如:
《钱秀才错占凤凰俦》写高秋芳:面似桃花含露,体如白雪团成。眼横秋水黛眉清,十指尖尖如春笋。袅娜休言西子,风流不让崔莺。
《赵太祖千里送京娘》写京娘:眉扫春山,眸横秋水。含愁含恨,犹如西子捧心;欲泣欲啼,宛似杨妃剪发。琵琶声不响,是个未出塞的明妃;胡前调若成,分明强和番的蔡女。天生一种风流态,便是丹青画不真。
《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写杜十娘:浑身雅艳,遍体娇香,两弯眉画远山青,一对眼明秋水润。脸如莲萼,分明卓氏文君;唇似樱桃,何减白家樊素。
这些女子,眉毛都像远山,眼睛都似秋水,都和历史上的美女相似,因此,读者对他们的容貌根本留不下深刻的印象,只是一个淡淡的轮廓罢了。
至《红楼梦》,曹雪芹描写人物已摆脱了古典小说中描写人物的老套子,他笔下的“金陵十二钗”,各具特色,各有风采。我们举文中对黛玉、王熙凤的描写为例。
黛玉: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
王熙凤: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起笑先闻。
在与众不同、各具特色的肖像描写中,我们已看出了人物性格:黛玉娇弱灵秀,王熙凤聪明外露,张扬跋扈。
只要细细观察便会发现:活泼开朗的人喜欢艳丽的服饰,沉着老实的人喜欢深色的衣装,文静娴淑的人衣着传统,狂妄不羁的人爱穿奇装。抓住人物衣着与众不同之处往往能写出新意。
《红楼梦》中是这样描写王熙凤的衣着的:
心下想时,只见一群媳妇丫鬟围拥着一个人从后房门进来.这个人打扮与众姑娘不同,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裉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
浓墨重彩,一个衣着华贵、艳丽而又略带俗气的贵族少妇形象跃然纸上。
杨沫在《青春之歌》里对林道静的外貌描写是这样的:
这女学生穿着白洋布短旗袍,白线袜,白色运动鞋,手里捏着一条素白的手绢— —浑身上下全是白色。她没有同伴,只一个人坐在车厢一角硬木位子上,动也不动地凝视着车厢外边,她的脸略显苍白,两只大眼睛又黑又亮。
作家准确捕捉了林道静衣着的突出特征——白色,加上苍白的脸、明亮的大眼睛,形象地写出了她文静、纯真而富有教养的性格。
利用比喻、夸张等修辞手法,可以将人物肖像描写得生动形象,别具特色。如:
小男孩儿正睡得香甜,圆圆的苹果脸上,半开半合的小嘴儿像一颗含苞欲放的花蕾,在睡梦中常常笑出声来。
运用比喻之后,主人公外貌给读者留下的印象就十分深刻了。
肖像描写可以一次基本完成,然后反复点染,逐渐充实;也可以分为多次,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而逐步完成。肖像描写的技法,可以是工笔描写,也可以是简笔勾勒。可以采用静态描写,也可以采用动态描写。总之,描写肖像的技法是多种多样的,或单独使用某一方法,或多种方法交叉使用。但无论使用哪种方法都必须注意捕捉人物的外形特征,要由表及里,“以形传神”,切忌犯脸谱化、套子化、程式化的毛病。
行动描写,指对人物的行为、动作的描写。动作描写是文学作品中最重要也是最常用的一种表现手法。比如葛朗台死前独具特色的动作,范进中举后出人意料的疯癫,无不幽默风趣,入木三分。正如作家莱辛所说:“主要的东西是让人行动起来,通过动作显示人物的性格特征。”
动作描写要注意以下几点:
留心观察,抓住人物动作的特点,写出人物富有个性特征的动作。
不同的人物,由于地位的不同、教育修养的不同、性格的不同,行为上带有自己独特的个性。同样是笑,内向的人可能是红着脸、害羞地低着头,外向的人则笑得自然大方,淳朴的人笑得爽朗,狡猾的人则笑得诡密,正是“一言一行,透出性情”。《水浒传》中的人物总是让人印象深刻,一个原因就是作品善于用个性化的动作表现人物的性格特征和精神风貌。如《鲁提辖拳打镇关西》中的描写:“鲁达大怒,揸开五指,去那小二脸上只一拳,打得那店小二口中吐水,再一拳,打落两个当门牙齿。”一个“揸”字,把人物怒不可遏、义愤填膺的形象刻画得微妙微肖,充分表现了鲁达爱打抱不平、济危扶贫的性格特征。
再如巴尔扎克《守财奴》一文中对葛朗台的动作描写,就淋漓尽致的刻画了一个贪婪成癖、爱财如命的守财奴的形象。
一看见丈夫瞪着金子的眼光,葛朗台太太便叫起来:
“上帝呀,救救我们!”
老头儿身子一纵,扑上梳妆匣,好似一头老虎扑上一个睡着的婴儿。
“纵”“扑”的动作描写,既形象展现了葛朗台饿虎扑食、秃鹫擒鸡般攫取金钱的丑态,带有动态的夸张性,又揭示了他占有金钱、聚敛无厌的贪婪本性。
重视人物动作中的细节,戒空泛、笼统的敘述,重视用词的锤炼。
对人物动作,若泛泛而谈,给读者留下的印象就不深刻,文章就缺少了神韵。反之,若注意细节描写,用词精炼传神,那么,人物形象就栩栩如生,跃然纸上。鲁迅《药》一文中,有一段对城市贫民华老栓和刽子手康大叔的动作描写:
“喂!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一个浑身黑色的人,站在老栓面前,眼光正像两把刀,刺得老栓缩小了一半。那人一只大手,向他摊着;一只手却撮着一个鲜红的馒头,那红的还是一点一点的往下滴。
老栓慌忙摸出洋钱,抖抖的想交给他,却又不敢去接他的东西。那人便焦急起来,嚷道,“怕什么?怎的不拿!”老栓还踌躇着;黑的人便抢过灯笼,一把扯下纸罩,裹了馒头,塞与老栓;一手抓过洋钱,捏一捏,转身去了。嘴里哼着说,“这老东西……。”
这一段描写细腻而有特色,作者通过“摸”、“抖”“抢”、“扯”、“塞”、“捏”等一系列细节动作描写,写出了善良、老实的老栓和凶狠、贪婪的刽子手截然不同的性格。动词的运用非常精练,几乎到了“一字不可易”的地步。
人物的动作,往往是前后连贯的,把这些连贯的动作具体逼真地写出來,便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景阳冈》一文的重点是“武松打虎”,作者写武松打虎的过程,就注意了动作的连贯,生动又传神。先是“三闪”,接着“抡起哨棒,使尽平生力气,从半空劈下来……”“把大虫顶花皮揪住,按下地去”,“只顾乱踢”,“提起铁锤般大小的拳头,使尽平生力气只顾打”。这里“抡”“劈”“揪”“按”“踢”“提”“打”等几个字,字字千钧,连成一体,如一部电影,形象生动地写出了武松打虎的过程,淋漓尽致地刻画了武松勇武过人的高大形象。
小小说由于篇幅的限制,往往不可能长篇大论、精雕细描,所以语言的精炼尤为重要,在描写人物动作时,三言两语,简练形象,能在有限的篇幅内表现深刻的主题,所以动作描写的简练传神非常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