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大陆电影日趋成熟,电影品质和票房水平都已经得到了显著提升,这为中国电影的“走出去”战略提供了前提条件。但电影的国际化发展必然面临着文化差异、传播变化、视角差异等诸多问题,这些问题对中国电影走出去的进程有一定的制约作用。但中国电影中依然有一些走出去的成功案例,这些电影往往是国际知名电影节的获奖作品,在海外得到了极高的评价。本文就以其中柏林电影节的中国获奖作品为例,分析中国电影走出去的轨迹、特征和未来方向。
电影作为一种兼具艺术性和商业性的艺术作品,其评价标准不只一种,常见的包括票房、口碑、所获奖项等,而在国际知名电影节中获奖可以说是评价标准中相对权威的一种。尤其是柏林国际电影节,该电影节的获奖作品一向以文艺气息浓烈著称,因此在柏林电影节中获奖,不只意味着该电影成功打入了国际市场,还代表其艺术价值得到了国际上的肯定。基于以上原因,中国电影在柏林电影节获奖的作品可以说是我国电影走出去的成功典型,以它们为例分析中国电影国际化的轨迹和特征具有很强的代表意义。
电影具有文化和商业两方面的重要价值,中国电影走出去的重要意义也同样体现在两方面,只有在两方面取得平衡,中国电影走出去才能实现价值的最大化。
从文化方面来看,中国电影走出去是一种文化的对外输出,是促进中外文化交流的重要手段。无论何种电影,支撑其主题的终归是一个国家的文化底蕴,所以中国电影的国际化进程也是中国文化与外国文化磨合的一个过程,对全球化的文化交流具有重要意义。
从商业方面来看,中国电影近些年在境外票房方面颇多斩获,这不仅有利于我国的经济发展,而且有助于中国电影产业整体的进一步发展。从宏观角度来看,中国电影走出去,促进了我国第三产业的局部提高,对我国的经济也产生了一定的良性影响。
中国大陆电影在柏林电影节上获奖始于1982年,最初的获奖影片《三个和尚》获得了最佳短片编剧的银熊奖。当时正值20世纪80年代,中国的大陆电影正处于一个新时期,不仅创作非常活跃,而且在探索创新方面多有建树,因此开始进行了中国电影国际化发展的初期尝试。这其中值得一提的是1988年《红高粱》,该影片由莫言编剧,张艺谋导演,在第38届的柏林电影节上获得了最高奖项——金熊奖,这不仅是中国电影国际化的最典型成功案例,更是中国电影国际化的里程碑。
以《红高粱》为分界点,中国电影在柏林电影节上演绎了十年的辉煌,诸多优秀电影在柏林电影节上集群出现。这其中包括了相当数量的获提名电影,比如《日光峡谷》、《红玫瑰与白玫瑰》、《女人四十》等,也包括了实际获得柏林电影节奖项的电影,比如获得特别银熊奖的《晚钟》,获得视觉效果银熊奖的《红粉》等,其中谢飞的《香魂女》在1993年再次获得了最高奖项——金熊奖,代表了90年代中国电影国际化的巅峰。
1995年之后,中国电影在柏林电影节中的热度突然消退,连续数年未在柏林电影节中获得任何奖项,这段时间也成为了中国电影国际化的瓶颈期。直到2000年,张艺谋导演才以《我的父亲母亲》获得评委会银熊奖,开启了21世纪中国电影国际化的新时代。但值得注意的是,2000年后,随着经济水平的提高,中国电影市场出现了相当一部分大成本、大制作的影片,但这些电影在柏林电影节上并未获得与成本相当的评价。以2003年张艺谋导演的《英雄》为例,该影片投资达3000万美元,票房也相当可观,人民币票房高达2.5亿,北美的外语片票房也达到了6000万美元,单从票房来看,其国际化相当成功。但在柏林电影节上,《英雄》仅获得特别创新作品奖,反而是李杨指导的一部描述小煤窑生活的小影片——《盲井》获得了艺术贡献银熊奖。这是一个非常值得人深思的结果。
这一现象在2007年的柏林电影节上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凸显,这一年,王全安导演的《图雅的婚事》捧走了最佳影片金熊奖。这是一部很典型的小成本电影,但其对社会的深刻反映、对人性的深入剖析令其在柏林电影节上受到了国际青睐。可以说,《图雅的婚事》获得金熊奖为中国电影的国际化事业提出了新课题。
2014年,由刁亦男导演,廖凡主演的《白日焰火》获得了最佳影片金熊奖,主演廖凡还同时将最佳男主角银熊奖收入囊中。这辉煌的成绩标志着中国电影在柏林电影节上的又一次突破,中国电影走出去的战略构想也迈入了新的阶段。
从1982年的《三个和尚》到2014年的《白日焰火》,中国电影在柏林电影节上的浮沉已经超过了30年。这30年来,中国在变化,世界也在变化,柏林电影节对中国电影的取向标准当然不会是一成不变的,但其中也有一些积淀着文化底蕴的标准几十年来依然如旧。
从不变的方面来看,柏林电影节原本就具有自身的独特文化风韵,传统的政治目的和政治特色虽然早已消失不见,但严肃、冷峻的风味却一定程度上保留在了柏林电影节的取向标准中。这使得柏林电影节与国际三大电影节中的另两个——威尼斯电影节和戛纳电影节相比,对文艺片特征浓厚的电影更为青睐。中国捧得金熊奖的几部电影都具有较强的文艺片气息也一定程度上证实了这点。
由此可见,文化底蕴依然是中国电影实现走出去战略的根基。部分商业大片重成本、重场面的行为在中国电影国际化方面不能说完全没有效果,但效果有限。丰富文化底蕴,提升电影文艺价值始终是中国电影国际化的基础,对比较注重电影文化内涵的柏林电影节来说更是如此。
从变化的方面来看,柏林电影节曾经非常青睐中国电影具有独特民族气息和东方文化氛围的电影主题,换言之,柏林电影节对中国电影的评判和取向重点曾经集中在中国电影的民俗性上。这点在《红高粱》中体现得尤为强烈,民俗性在之后也成为相当一部分想要走出去的电影的表现重点。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这种评价取向引领了20世界80年代末到90年代中期中国电影在柏林电影节上的热潮。个人认为这种评判取向与当时的中国封闭性仍相对较强有一定关系,柏林电影节一向关注具有强烈国家和民族特色的电影,对文化弱势国家甚至有一定的扶持习惯,这使得当时刚刚开放不久的中国通过民俗文化吸引了柏林电影节的评判目光。
但是,随着中国开放程度的进一步提高,文化交流越来越频繁,民俗文化不能再成为中国电影吸引国际关注的主要筹码,这引起了90年代后期中国电影在柏林电影节上的沉寂。自2000年起,中国角逐柏林电影节的电影虽然也保留了一定的民俗文化风味,但基本都有了一定程度的淡化,开始尝试其他的电影主题氛围。举例来说,《图雅的婚事》虽然带有浓厚的民俗风味,但表现的主题重点转移到了对生活和人性的刻画上;获得2012年艺术贡献银熊奖的《白鹿原》则将民俗风味更自然地融入了对普通生活的刻画里,告别了90年代电影中对民俗特征近乎夸张的刻画。这标志着柏林电影节对中国电影的评判视角和进军国际市场的中国电影本身都开始将重心转移到了电影的社会性、生活性上。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代表了中国电影不再作为文化弱势群体的受保护对象而存在,而是开始试图站到与文化发达国家同等的高度上进行电影事业的国际竞争。
2014年,《白日焰火》的获奖标志着中国电影的国际化发展正式进入了以社会性、生活性、文艺性为中心的新阶段。基本完全放弃了民俗化特征,描写落魄警察与黑寡妇之间纠葛的《白日焰火》是一部相当纯粹的现实题材影片,它能俘获柏林电影节评委的心,靠的不是传统的东方色彩,而是对普通生活的生动刻画,对人性的深入探析,以及那“黑色”的文艺气息。
柏林电影节对中国电影评判视角和标准的变化与这30年来中国与世界的发展变化有很大关系。中国开放程度的提高与全球化交流的频繁,使得人们可以通过越来越多的渠道去了解地球另一端的民俗文化,而不是只依赖于电影,所以从整个国际市场上来看,电影的民俗文化特征都出现了一定程度的褪色,许多全球共通的生活化、社会化特征则在电影中得到了更好的体现。如何顺应这种潮流应该会成为未来一段时间内中国电影走出去的重要课题。
近些年来,随着经济的高速发展,我国对电影业的投入越来越高,而受到全球化文化交流的影响,中国电影产生了一些向美国好莱坞式电影靠拢的趋势,具体体现为各种商业大片的涌现。如前文所述,这些高成本、高投资,注重视觉效果的影片虽然在国际票房上获得了一定程度的成功,但一来所获得的票房成果难以与正宗的美国好莱坞电影相提并论,二来在柏林电影节等国际知名电影节中表现不佳。由此可见,对中国电影来说,高成本电影这条国际化之路很难走通,反而是《图雅的婚事》、《白日焰火》这类生活气息、人性气息浓厚的小成本电影在中国电影的国际化之路中跑在了前面。因此中国电影走出去的目的在未来更可能由这些抒写生活真谛、刻画现实百态的中小成本电影来实现。
电影是一种商业作品的同时也是一种文化产业,因此其发展绝非一朝一夕之功,中国电影想要真正实现走出去就需要一个长时间的文化磨合过程,因此过于求快、求成,盲目照搬他人的成功案例都是不可取的。柏林电影节中的诸多中国获奖电影,在方向指导方面的意义更大一些,从近些年来的获奖影片来看,获奖电影往往具有很强的社会性和深层次的精神发掘特征,这对中国电影的制作者们来说有很重要的参考价值。相比把重点放在成本上的商业大片,中低成本的内涵型电影也许更容易实现走出去的战略目的。
(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