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犁
【中国诗歌万里行·2014诗人大展】
良知:写诗是对灵魂的建设和救赎
——张况、韩辉升诗歌解析
□李犁
在诗人变得越来越复杂的今天,我认为衡量诗人的主要标准是良知。一是对艺术的良知;另一个是对现实的良知。对艺术具有良知的诗人敢于超然于世俗的种种物欲之外,孤独寂寞地把生命投入到艺术的建设中;对现实有良知的诗人,会自觉地以社会责任感和历史使命感作为担当,冷静、真诚地剖析人生与社会,勾勒出灵魂与人类精神的喧响。前者将诗歌回归到艺术的本身,使诗歌具有美学意义,进而起到净化灵魂的作用;后者则提倡诗歌的现实精神,以其思想的深邃、情感的真实、反映生活的准确来震撼人心,起到文学的启蒙作用。本期的两位诗人就属于后者,他们以其宽广的胸怀和对敏锐的生活感知能力,把诗歌铸成一把利剑,向历史和生活的核心扎进去。
张况应该改名叫张狂,不是狂妄,而是一种雄心和豪迈,他以13年的坚韧,呕心沥血完成了五万行的《中华史诗》。此巨著史诗分三大卷共十九章,上溯远古神话,下至最后一个封建王朝大清。本期只是节选其中秦朝的一个章节。从中可窥见张况的豪迈气概和悲悯情怀。他用诗歌来穿越历史,串缀历史,是一种献身也是历险。这让《中华史诗》成为激情一路燃烧的长诗,同时它也成为一部柔化心灵诗化历史的史与诗。无疑,张况在提升着诗人的诗歌道德,他的写作不是个人情感的宣泄,而是自觉地把自己融入到人类生存的土地和更辽远的时空。但这绝不是一部诗歌写成的史料,而是诗人以这些史料作为平台和符号,把他自己全部的人文理解和才智写在了大地和史册上,这是一部沾满了他个人气质的英雄史诗,也是一个人的心灵史。这标志着张况从一个清亮明晰的抒情歌手成为了博大深沉、不懈追问和探究生命以及人类生存状态的智者和醒者。他渗透在诗歌作品中的对人的同情与关切,对中国历史文化的追问与探求,还有不绝如缕的悲悯情结和雄阔的救赎意识,让这部长诗具有了深邃沉静的境界。我把这理解成张况诗歌的精神实质,更是他的诗歌的价值和精神指向。
阅读这部长诗,我情不自禁地想起几千年前那个“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屈原。那个衣衫褴褛独自徘徊在江边不断拷问灵魂不断求索的背影,就像一道闪电划破了历史的红尘,让那高傲又孤独的形象成为中华历史上永不陨落的雕像,那是思想者心上永不愈合的伤口,也是中华历史上的清醒剂和强心剂。张况选择了这样一条写作之路,无疑也是在为自己塑造了这样一个孤独的追问者的形象:在一个不需要思想的年代,张况选择了思索;在一个自我已经“自”到丧心病狂的境地里,张况却在为自身之外的历史操碎了心;在一个信仰模糊的时代,张况坚定不移地探究着真理和人类生存的方向和意义。所有这些构成了张况孤独和豪迈的前行者和思想者的形象。
张况的孤独和豪迈来自他内心的自我救赎,来自他对世界对人类现状的焦虑和关怀,来自他自愿沉重的献身精神和英雄主义情怀。
翻开人类的精神史,自屈原到鲁迅,孤独从来没有中断过。正是这样一个甘为人类和民族受苦的灵魂和英雄气质,才让张况倾注几乎全部心血打造出这部大型历史文化长卷,这部长诗其实就是一条中华民族精神的血脉,张况在这里就是一个警醒者,他在深情地触摸和梳理历史的脉络,理智地刨开历史人物的真实灵魂,让我们在惊心动魄的历史事件和触目惊心的真相面前沉思并反省着。他用这样一部长诗敲击我们麻木的良知,轰炸我们休眠的心灵,他这是在给我们的精神补课,给我们的时代补钙!透过张况特立独行的献身精神和他孤独的身影,我可以预见,体系宏博的《中华史诗》必将成为挺拔于我们汹涌发热时代水面上的一块丰碑。
与张况的鸿篇巨制相比,韩辉升是从细节入手,从所见之物中挖掘出普世的真理。由于他写得都是他亲历的体验,所以他的这些诗句都带着他的体温和呼吸,都是他心灵上撕下的血与肉。又因为有思想的渗入,这些诗歌虽然短小但有力量,像凝固的闪电,和发烫的炮弹,随时炸翻麻木的灵魂。
韩辉升是出道很早的诗人,20世纪80年代初当我们为发表了一首短诗而雀跃的时候,他的诗歌像成片成片的森林在本省的杂志上发表。当时迷醉于外国现代主义和朦胧诗余热的如我辈,很是不服气。二十多年过去,重新审视这段历史并再仔细阅读辉升的诗歌,会有一种很透亮的感觉,同时伴着一种内疚和敬佩。惭愧我们当时的年轻浅薄,也敬佩辉升真实和踏实的写作,更敬佩当时那些编辑们的眼光和不被潮流而左右的诗学主张。现在来总结这些经过时间的淘洗依然闪烁的诗歌,我们会发现这些作品一直凝结着诗歌美学中本质的东西,那就是触景生情和有感而发,还有举重若轻和言之有物的手法。这些不仅是诗歌更是所有艺术最普遍的真理,遗憾的是当时我们深陷形式主义的迷彩之中,而轻易地给丢弃了。更遗憾的是很多诗人直到现在依然执迷不悟,而继续置心灵和思想于不顾,在玄而又玄的泥沼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向背离诗歌的方向远涉。
具体到辉升诗歌的美学品质,我想用清凉这个有感觉的词来比喻。清是视觉,清澈透明,是指辉升的诗歌简洁透亮,读起来不费劲,因为思想离诗之皮肤很近,轻轻一读就触到了诗之内核。凉是身心的感觉,就指这诗之核心和果实不圆润和嘹亮,而是深沉和深刻,并给以令人一激灵的感觉,犹如一股凉水浇在头上,让发烫的灵魂震撼清醒并疼痛。这是诗人的良知在觉醒,诗歌的如镭之思在爆破。譬如那没有了鲜草吃的《羊群,放牧着弟弟》,只吃草料不理百元大钞的牛, 还有对死者种种无端、无视、不恭、猜疑甚至相反的幸灾乐祸的《鬼话》等等,其主旨都是多层次的穿透。每一首都是凝聚了浓重炸药的榴弹,在地层深处炸响,在广大的时空和读者一起共鸣。这不仅是因为他化难为易举重若轻的写作方法,更主要的是他说出了类似古人说的人人心中有,人人笔下无。就是说他把自己的体验转化成了大众有所感却无法言的公共经验。
这让我想起辉升曾说他当过兽医,那么他写诗也像在给动物治病,先拨开假象,然后切开脓包,刀刀见血,刀刀逼近病灶,最后切下毒瘤。这是传统的诗歌精神,也是现实主义的精髓。所以我们在韩辉升的诗歌中看到了诗歌的伦理在恢复,譬如诗言志、诗歌的医疗功能,还有前面提到的触景生情有感而发的诗歌常识。这些宝贵的品质都被当下诗坛的雾霾给吞噬了,韩辉升以他以不变应万变的写作习惯把诗歌从偏差的路上往回掰,虽然是无意识的,但这也正说明他写作的姿势与态度的端正和严肃。当然他并不是强硬地给那些景物贴上的思想,而是从发现诗意的美感和尊重事物的事实出发,用小快灵的艺术手段将所视之物擦亮。于是,那些凝结在客观事物内部的思想就自然而然地显露出来了,这就让韩辉升的这种写作倾向比他作品本身更值得诗坛的重视和深思。
责任编辑 李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