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指视角下托尼·莫里森小说研究

2014-08-08 01:46
山花 2014年11期
关键词:柏油非裔托尼

托尼·莫里森,原名柯勒尔·安桑妮·威福尔德,是美国当代文坛一位极富盛名的非裔女作家,也是截至目前唯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殊荣的美国非裔女作家,堪称美国非裔文学创作的旗手。出身贫寒的莫里森从小目睹了非裔群体生活的点点滴滴,尤其是深切体会了非裔女性在以白人文化为主流的社会里的屈辱挣扎。这种深沉的社会经历为其文学创作积累了大量鲜活的素材,自从1970年发表小说《最蓝的眼睛》以来,先后创作了《秀拉》、《所罗门之歌》、《柏油孩子》、《宠儿》、《爵士乐》、《天堂》、《爱》、《仁慈》等近十部长篇小说。莫里森的这些作品基本都以非裔人物为关注对象,通过细腻的笔触、丰富的想象力、深邃的洞察力与犀利的批判精神,不仅揭示了美国非裔群体的生存困境,而且展现了20世纪以来美国波澜壮阔的社会画卷,特别是以隐喻的手法表达出对族裔文化的敬仰与种族制度的谴责。本文以喻指理论为视角,通过对托尼·莫里森几部小说的文本分析,对其创作中语言、意象的喻指涵义进行探究,管窥莫里森的独特创作观念。

喻指理论概述

在人本主义与科学主义这两大西方哲学思潮的影响下,西方文艺理论自20世纪以来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其反传统意识不断增强,尤其是在经历了现代主义与后现代主义文学创作阶段之后,西方文艺理论有了质的改变,逐步实现了语言学转向与文化转向。在这样的转向背景之下,美国非裔学者小亨利·路易斯·盖茨提出了对学界震动颇大的非裔美国文学理论,尤其是其喻指理论对当下非裔文学创作影响甚大。喻指理论主要体现在盖茨的两部专注《黑人形象:词语、符号与种族性的自我》和《表意的猴子:非裔美国文学批评理论》中,这是后殖民主义时期对族裔文学价值的一次尝试性探讨。所谓“喻指”是非裔美国文化中特有的一种语言现象,虽然字面意义较为费解,但是涵义却极为幽默,是非裔美国人在日常生活与文艺创作中惯用的一种表达方式,诸多文艺批评家及作家如哈罗德·布鲁姆、罗杰·D·亚伯拉罕、克劳迪娅·米歇尔·科南、佐拉·尼尔·赫斯顿等分别从不同的视角对“喻指”下了定义,盖茨在吸取他人理论合理部分的基础上对“喻指”给出了自己的定义:指黑人英语在标准英语意义表达的过程中由于增添转义而产生的具有族裔特点的表意方式,是构成美国非裔文学特殊性的重要因素。这种包含众多修辞方式的“转义”体现了长期以来非裔群体在奴隶制下挣扎求生的语言技巧,也是非裔美国人智慧与幽默的表现。从来源上来说,喻指理论源于结构主义文艺批评理论和符号学以及文化文论,也就是体现在语言学与文化两个层面。而在具体的文学创作与文艺批评中,喻指既包含语言喻指(词汇与意象),又包括文本喻指。该理论的提出一方面批判了长期以来白人主流文化对非裔文学的负面影响,另一方面为非裔文学研究提供了全新视角,特别是对非裔美国文学独立地位的确立有着极大的理论指导意义。

托尼·莫里森小说中的喻指表现

作为非裔美国文学的重量级人物,托尼·莫里森对非裔美国文化自是有着深刻的了解,因此她在文学创作中使用了大量的喻指,具体来说其小说创作中的“喻指”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1.语言喻指

漫长的奴隶制度对黑人产生了不可消除的负面影响,其中关键的一个就是剥夺了他们受教育的权利和机会,从而使他们几乎没有借助书面语言表达情感的能力,这样,口头语言便成了他们的主要情感表达途径。喻指又是黑人口头语言的主要特征,盖茨曾经这样描述:“美国黑人传统自起始阶段起就是比喻性的,否则它如何得以生存至今呢?……黑人一开始就是比喻大师:说一件事而意指另一件事,这是在西方文化压抑中求生存的一种基本方式。”而托尼·莫里森小说中聚焦的人物往往都是没有接受良好教育的非裔美国青年或者黑人奴隶,比如《所罗门之歌》与《秀拉》中的主人公是社会青年、《最蓝的眼睛》中关注的是贫困的小学生、《仁慈》中的主人公是黑人女奴、三部曲(《宠儿》、《爵士乐》、《乐园》)描述的主要是历经奴隶制在下层打拼的中年人。他们就用独特的“喻指”化语言表达了其内心世界以及文化传统,同时向具有种族歧视的主流社会发起了挑战。比如在《所罗门之歌》中有一段关于丽芭钻戒的对话,颇具讽刺意味。在对话中不断提到“五十万”,让大家都以为是钻戒的价格是“五十万”,而实际上它只是丽芭走进某一商场的顺序而已,这恰巧是她得以幸运赢得钻戒的原因,讽刺的是丽芭只是要进这个允许黑人如厕的商场方便而已,绝不是为了买东西,甚至连一丝买东西的欲望都没有。在那个年代,黑人是不允许随便进入一些地方如厕的,不成想那次经历让丽芭得到了一枚钻戒,但是我们可以想象店老板是多么不愿意把它送给一个只是进入商场如厕的黑人,这以“幽默”的方式映射了种族制度。

除了使用对话形式进行喻指外,托尼·莫里森在小说中使用了不少民间传说故事,借助非裔美国传说中的神秘怪诞现象隐喻现实,开创了意蕴深刻的神话叙事新传统。比如小说《宠儿》一开篇就是关于124号房子的神秘描述,其中“镜子一照就碎”、“蛋糕里出现的两个小手印”、“一锅鹰嘴豆队在地板上冒烟儿”等现象把一个婴儿的诅咒弥漫在房子中。在这里莫里森借用了非洲神话传说中鬼神与人类在异质空间生活并存的观念,从而把赛斯无法摆脱心理阴影的困境恐怖地展示出来。当然这些怪异神秘的现象并不是简单地让故事充满悬疑色彩,而是喻指历史中那段恐怖得令人无法忘却的奴隶制时代。

2.意象喻指

丰富的意象是托尼·莫里森小说创作的重要特征之一,这些意象有来自西方文学经典文库的,也有源于非裔民间传说的。经过喻指手法的运用,这些意象除了体现莫里森深厚的语言功底之外,更有深刻的文化寓意。比如小说《柏油孩子》中“柏油孩子”意象的运用就是西方圣经故事与非裔民间故事的融合,故事的人物框架就是以民间故事中“兔子”、“农夫”、“柏油孩子”为原型设计的,但是却对原有的人物关系重新布局,旨在体现现代非裔美国人在文化继承与同化中的融合表现。对“柏油孩子”的喻指也许尚存争论,有的认为是喻指女主人公“雅丹”,因为她接受了混合教育,并且具有强大的吸引力,但是她已经是变味了的“柏油孩子”,因为她骨子里流淌的是白人的血;也有认为“柏油孩子”泛指非裔美国人自身的黑人特性(blackness),即指的是非裔民族具备的具有强烈凝聚作用的民族特性,它是无法抹杀的“内质”,就像雅丹无论如何倾向于白人文化,但最终心底还是皈依于非裔族群。另外在《所罗门之歌》中“飞人”意象贯穿故事全局,这个取材于民间传说的意象表达了人们对畅游自由天空的向往,而在小说中具有特殊的含义,整体上表现了非裔美国人对“自由”的追求。小说开头“飞人”罗伯特·史密斯的飞行是为了摆脱黑人暴力组织,而结尾另一“飞人”奶娃的飞行则是为了制止暴力分子,这也是其人生第一次飞翔。不管哪一个“飞人”,他们都是为了追求灵魂的自由。

“柏油孩子”与“飞人”只是莫里森小说中两个较为典型的意象,她的作品中还有很多涵义丰富的意象,但基本上都是为了突出或唤醒非裔美国人的民族主体意识,比如莫里森还通过特殊的命名进行喻指。在《所罗门之歌》中,莫里森把一个十分残忍的黑人极端主义组织命名为“七天”,这是有意利用《圣经》内容进行喻指。在《圣经》中我们都知道,上帝用了整整六天创造了世界,第七天完全可以休息了,也被称之为圣安息日。也可以说“七天”在基督教中意味着新世界的完全建立和新生活的开始,一片美好祥和,充满希望。但是在小说中,“七天”则完全相反,该组织既不是意在构建新世界,也不是纯粹的改革现实,而只是通过暴力手段来毁灭白人以及任何敌对者,旨在发泄种族仇恨。“七天”的行为是非常疯狂的,比如在其活动期间,必须每天杀死一个包括妇女老幼在内的白人,充分体现了人性的残忍、愚昧、野蛮等阴暗面。当然,这并不是莫里森要宣扬的要点,她只是通过血淋淋的事实让世人看到社会的残酷性和人类的愚昧,因此她通过“七天”这个特殊的名字,让整个事件充满荒诞色彩,从而启发人们的深思,表达出对受害的弱势人群的同情。这样充满荒诞意味的命名在《所罗门之歌》中还有很多,比如主人公的名字为梅肯·戴德,即“Maken Dead”,意为不祥的“让……死亡”。可以说这样充满“厄运”的名字在西方世界姓氏中根本不存在,因此它的出现在怪诞中隐喻出特殊的涵义。小说中,莫里森把这个名字的出现归因于奴隶解放时期白人官员的笔误,即在为这个家族登记的时候把姓氏写为“梅肯·戴德”,这一方面体现了白人对黑人的态度并没有多大改变,另一方面则与奴隶解放后“重获新生”的口号宣言形成强烈的讽刺性对比。虽然这个名字是那么地充满“死亡”意味,但他们还是接受了它,并且坚持传承下去,从而让后人记住他们获取“自由”的艰辛,尤其要记住:不管外面的世界如何变幻,他们的生命力是顽强的,他们绝不会因为一个名字而停止追求美好生活的脚步,这也正是托尼·莫里森使用特殊名字意象的良苦用心。

结 语

“喻指”是非裔民族语言文化发展的主要特色,它既是历史发展的必然,也是非裔群体的智慧的浓缩,而托尼·莫里森正是意识到了“喻指”对于非裔美国民族传统文化发展的重要性,于是借助高超的语言技巧塑造了一个个文学经典。而根据小亨利·路易斯·盖茨的喻指理论对其小说创作进行分析可谓不错的选择,既可以让我们进一步了解“喻指”的魅力,更可以让我们领略托尼·莫里森驾驭语言与文化的至深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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