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世正烈士生平几个时间点解疑

王浩

翻开荣世正的生平介绍，文字并不多：四川达县人，中共党员，1948年6月因筹划下川东武装起义被捕，1949年11月27日被国民党枪杀于重庆渣滓洞看守所……由于史料的匮乏和研究的局限，目前种种资料中关于荣世正的出生日期、念高中的时间段以及就读西南联合大学的年份等几个重要时间点可谓众说纷纭，存有争议。为此，笔者根据荣世正1939年至1941年所写的日记（文中引用日记均为原文）及其生前给家人、同学的书信和题词等“一手”史料，结合其家人的回忆，对其生平的重要时间节点作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亦使烈士的人生脉络更加清晰。

众说纷纭的生平

关于荣世正生平事迹，书刊资料以及网络资源上一般有这样几种介绍：

“荣世正，四川达县人……1941年考入西南联合大学电机工程学系……1945年，他回到家乡任教于达县女子中学……1948年6月，他在开县被捕入狱……1949年11月27日夜间，被敌人杀害于渣滓洞。”

“荣仲明夫妇在长男长女成年之后，1920年12月30日生了个幺儿荣世正……1936年荣世正考入达属联立中学读初中……1939年9月，他考入成都树德中学读高中……1942年8月到重庆沙坪坝参加国统区的高考……”

荣世正“1922年12月出生于达县城。抗日战争时期，在达县联中读书时，积极参加抗日活动，后读西南联大……”

“荣世正（1920-1949），四川达县人。抗日战争爆发后，积极参加学生抗日宣传队，投入抗日救亡活动。1942年，考入西南联合大学电机系。在校加入中共地下党外围组织‘民主青年同盟。抗战胜利后，加入中国共产党。1946年秋，受中共达县地下组织派遣，在开县从事党的工作。1948年3月，任开县工委组织委员。6月16日，因叛徒出卖在开县被捕，转押到重庆渣滓洞监狱。1949年11月27日在大屠杀中遇难，时年29岁。”

“荣世正，四川达县人。1943年考入西南联大电机工程学系。在校期间努力学习，成绩优秀，积极参加进步同学主办的各种社团活动，和同学们一起相互研讨国内外形势……1946年秋，受党组织派遣转移到开县，通过关系到开县中学任教……1948年6月，由于叛徒的出卖，荣世正在开县中学不幸被捕……”

以上各种介绍荣世正生平事迹的资料，归纳起来看，对1945年荣世正到达县任教以后的时间点介绍比较统一，而对1945年之前的时间点要么不具体，要么存在分歧。其中不具体的是：荣世正何时上高中？何时高中毕业？而存在的主要分歧有两点：一是荣世正出生的具体时间，有1920年和1922年两种说法；二是到西南联合大学就读的年份，有1941年、1942年和1943年三种说法。那么，究竟哪一个说法是准确的？

生日到底是哪一天

荣世正在一则日记中写道：“民国二十九年元旦之夜（亦即个人生日之前夕）……际此元旦之夕，生辰之夜，能无慨耶！余也过此夕即二十矣，身长五尺而一事无成……”这看似寻常的几句话其实隐含着三个问题：一是“民国二十九年元旦之夜”具体是指哪一天夜晚？二是荣世正过的是公历还是旧历的生日？三是“余也过此夕即二十矣”中的“二十”说的是实岁还是虚岁？

“民国二十九年元旦之夜”，这个时间可以理解为公历1939年12月31日（旧历冬月二十一）即元旦前一日的夜晚，也可理解为1940年1月1日（旧历冬月二十二）元旦当天夜晚。

“余也过此夕即二十矣”，从字面上看，其意思是指过了这个晚上就满“二十”岁了。而按照中国的传统，旧时绝大多数的中国人习惯过旧历生日，那么在不考虑其出生具体年份的情况下，按此推算，他的生日可能是在旧历冬月二十二或者二十三其中的一天。

但这“二十”岁是虚岁还是实岁呢？民国时期，受传统思想和文化的影响，中国的大部分地方算年龄是讲虚岁。

如果以虚岁算，荣世正的实际年龄为19周岁，那么将“民国二十九年元旦之夜”一句所得出的两个时间点1939年12月31日夜或1940年1月1日夜往前推19年，时间就是1921年12月31日（旧历腊月初三）或1922年1月1日（旧历腊月初四），这与前面推出荣世正的生日可能是旧历冬月二十二或者二十三其中一天的结论明显不符。如果以周岁（实岁）算，按照同样的办法，将两个时间点往前推20年，时间是1920年12月31日（旧历冬月二十三）或者1921年1月1日（旧历冬月二十四）。在这一组数据推算中，可以发现一个非常吻合的时间点——1920年12月31日，即旧历冬月二十三，这应该就是荣世正的实际出生日期。据此推算，这则日记就是在他20周岁那天，即1939年12月31日晚上所写。

此外，荣世正的家人荣代明曾回忆道：“荣世正生于1920年旧历冬月二十三。”即1920年12月31日，这也从侧面印证了笔者的推断。

何时高中入读与毕业

荣世正在1939年7月11日的日记中写道：“自得会考消息后，早操即已停止，故今晨起身更在地坝中作国术演习……午后天气凑变，余与况君因寻某院，乃出外一游，果获得变得成功。盖尾随其家人之后也，因某院在此方比较建筑得好一点，我们为好奇心所动故出于此，而使果大雨倾盆，余等返家已周身湿透矣……”从这则日记可以看出，此时的荣世正已经结束了初中的会考，并得到会考的成绩，且在达县等待就读哪所高中的信息。

荣世正在1939年9月5日的日记中写道：“今日在此读，诚余之大幸也，何则，因就余家庭经济环境暨本身之学力言之，均无进本校之资格。今能达到进校目的，实已万分侥幸，在自己想来，不胜欢欣。然就昨今两日行课言之则不胜惶恐，盖本校程度较他校为高，较之十五区联中，则更不知高出几千万倍……而余亦以进校，费用还感不够得很……”从这则日记中可以推断，此时荣世正并没有在达县的十五区联中读高中，而是在比十五区联中“高出几千万倍”的成都树德中学就读高中。这则日记虽不能准确说明他读高中的具体时间，但可以肯定的是，1939年9月5日写日记时，他已经在成都就读高中。

1941年4月10日，荣世正在给哥哥荣承烈的信中讲述了这样一件事情：“今请略道始末，用明真象。四月五日乃学校第十四届运动会之次日也……弟与二、三同学踱进操场，时见他班同学戏球甚欢，即有同学提议踢球，于是弟乃返身借球，会体育教员文鼎于办公室之门前。斯时也，借球之同学甚多，而均未之许也。弟乃请问其故……于是彼益怒而大声骂曰：荒廖！混蛋！捣乱份子……弟不意彼出此下流卑劣之手段也，愤急之余，乃抗声呼曰树德中学之教育，即为汝辈草包闹坏者。彼即根据是语，以言行荒谬，不受管教，着即斥退……”这封信带来了这样一条信息：1941年4月5日，荣世正与树德中学的体育教师发生矛盾，而被学校“着即斥退”。那么，他退学后会不会不再继续上高中，而直接进了西南联合大学？

荣世正的日记又提供了线索。他在1941年4月27日的日记中写道：“早餐后，米君贞海前来，以曹友向罗先生所求之中文史学自修，阅读书籍相赐，至为欣喜。”在1941年9月4日的日记中写道：“因为四期的成绩无着落，甫澄中学又无相当班次给我插入……想到这里，我便往会庞炎烈兄，一同到华西协合高中缴拿信金，决定在华协继续学业。于是这数月来犹豫不决的转学问题，终于决定下来，虽然在这转学一事当中，尝尽了世太炎凉，人情冷暖，酸甜苦辣麻各种味道，眼泪不自然地流了许多……”从这两天的日记中可以看出，荣世正从树德中学退学后一直在成都边自修边找合适的高中学校，并于1941年9月4日正式决定在成都华西协和中学继续高中学业。

1942年10月6日，荣世正在给父母的信中写道：“男来蓉求学三年半载，此漫长之岁月中，不侍……学校行课已达五周，转瞬将届毕业，瞻望前面的几大难关，实甚惶悚。会考后男一定束装返里，惟闻会考之期多在旧历腊月中下旬，不过回家欤……”由此可见，此时的荣世正在成都华西协和中学就读高中的最后一学期，并于“旧历腊月中下旬”，即公历1943年的1月参加高中会考。

1943年1月，荣世正在同学的纪念册上留下了这样几句话：“二十世纪是一个伟大的世纪，混乱的世纪，可诅咀而又令人赞扬的世纪；在这个世纪，旧的死亡，新的生长……附注：上面这几段是我在成都华西协合高中毕业时留在朋友们纪念册上的话语。我在鼓励别人，现在我自己也把它记下来，随时警惕自己！”从荣世正给父母的信以及给同学的毕业题词上我们可以断定，荣世正高中毕业的时间是1943年1月。

就读西南联合大学是哪一年

目前，各种资料关于荣世正到西南联合大学就读的时间，总结起来有1941年、1942年和1943年三种说法。究竟哪一种说法比较准确？荣世正的日记和书信给出了答案。

1943年1月，荣世正高中毕业后取道重庆，和哥哥荣承烈一起回到家乡达县。在达县呆了几个月后就到重庆参加各个大学组织的招录考试。荣世正在1943年8月8日给哥哥荣承烈的信中写道：“弟来渝住中大十六教室，睡地铺，既热且挤……日间大饼、稀饭……且时饱时饿，身体如弟者焉能长久支持。故临联大中大考期，即入病境，勉力应试，成绩自然太差……最初弟拟定投考之学校，有交通大学、西南联合大学、中央大学……至若联大、中大、虽已考毕，结果多不满意，更兼人数太多，录取希望颇少。考兵工大学，初无此意，后因住在兵工，且兵工有树中同学多人，言谈间，稍悉其内容，始就便参与，随便从事，本无望于取录，而结果乃侥幸获中，宁非怪事……西南联合大学，系早已驰名全国之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南开大学所组成，校中名教授特多，向为弟所钦羡，惟实际情形，仍未书悉……”从这封信可以看出，此时的荣世正已被兵工大学录取，那么又为何目前所有的资料记载的是他在西南联合大学就读呢？

据中共重庆市委党史工作委员会编《战斗到天明——英烈颂》第三集载，原来，荣世正自以为考西南联合大学“成绩自然太差”而录取无望，“结果，兵大录取通知和西南联大录取通知先后来了，他权衡利弊，未征家人同意，便克服了种种困难，毅然去昆明进了联大电机系。”尽管以上这些资料不能确定荣世正到西南联大就读的具体时间，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是在1943年8月8日给哥哥写信之后到昆明入读西南联大的。因此，1943年这一说法也就更为准确。

（作者单位：重庆红岩革命历史博物馆。图片来源：作者提供）

（责任编辑：吴佳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