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明一
第六章:谁还记得地下室的温暖?
女人容易钻进爱情死角,出不来,并拒绝出来。
不管是阮缤纷,还是于悦萱,都让林秋菲头痛。
如果说阮缤纷走的只是一条自我毁灭的复仇之路,那于悦萱走的完全是一条排他存我的智谋路线。
自从上次打败20岁的“小情敌”之后,于悦萱不仅对自己靠近莫嘉升愈加自信,更加紧了征服对方的脚步,有了两次饭局做底儿,第三次,她则完全抛开了林秋菲,单独约了莫嘉升,可让她料不到的是,没有林秋菲在场,莫嘉升是完全不给面子的,拒绝得十分干脆。
就算对方一再拒绝,于悦萱依然心不死,想来想去,还是扯了林秋菲,嘱咐她跟自己统一口径,以生日为借口将莫嘉升约出来。
林秋菲也没料到,自己会真的请来莫嘉升,邀请对方的时候,她极其希望对方也拒绝自己,可偏偏,莫嘉升不拒绝,甚至还打着哈哈说:“全公司,只有你一个人敢一次又一次地和我单独吃饭,就冲这点,你朋友的生日宴我去定了,哦,对了,我已经通知金贵坊做了个双层蛋糕,你看还需要点什么,我再去买!”
就这么简单,然后就约了出来。
明明希望拒绝的,对方却连客气话都没有半句。
林秋菲隐隐有些失望,不知从哪来的一股勇气,竟这样回复莫嘉升,“你也知道,于悦萱喜欢打扮,真想表达心意,就送她一套顶级化妆品吧。”
以为莫嘉升会反感,却不料,对方连皱眉也省了,不由分说将她塞进车里,直驱商场买了两套兰蔻。林秋菲当时还暗笑对方,多出来的一套一定是为新情人备下的,却不料,一上车,莫嘉升把另一套丢给了她,“你也应该打扮一下。”
林秋菲自然拒绝,坚决将化妆品推回去。
“哈哈哈,其实你属于烟火女子,不漂亮,不惹眼,但有一种生活的气息。”莫嘉升心情看来不错,竟然破天荒赞美起来。
林秋菲却不为所动,反而在心里迅速盘衡,莫嘉升要么不拘言笑,要么不轻易赞扬,今天如此反常,难不成是有事要求自己?
果然。莫嘉升赞美完之后,便立即抛出了使命,“想过上次那个大客户为何会跑吗?”
怕什么来什么。
林秋菲只好摇头,手里的化妆品随意放在了后车座上。
莫嘉升转过头来,看看沉默的林秋菲,“是被你前任抢跑的。”
“昊然?”林秋菲差点跳起来,“怎么可能?他在他们公司不过一个小销售,不负责市场调研,完全南辕北辙的两回事嘛!”
莫嘉升收住笑,明显不悦。
林秋菲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别说自己已经跟昊然没了关系,就算还像过去那般,也绝不应该在自己的老板面前替他说话。
她的这点小心思,莫嘉升早已经预料到,“别以为你念旧情,别人就必须念。拿得起,放得下的,大有人在!”
被对方如此嘲笑,林秋菲倒失了语,低下头,再不表达。
车再次开动时,两人皆沉默,直到进了酒店,远远听到于悦萱爽朗的笑声,这才记起是来参加生日宴的,两人同时换了笑脸。
林秋菲拉了于悦萱的手,以示任务完成,然后开始思索自己如何离开。
莫嘉升却以为她还沉浸在过去那段感情里难以自拔,对林秋菲的这种表情甚至还有一些小小的愤懑——不就是一场恋爱?说白了,就是一场男欢女爱,大家在一起快乐过,享受过,如今不合适再分开,有什么不能忘记的?
如此一想,莫嘉升倒有些不悦,“走吧,走吧。”
听到莫嘉升如此干脆,于悦萱当然忙不迭地附和,“打个车走吧,回去好好休息哦。”临了送林秋菲出门,忍不住在对方脸蛋上亲了一口,“亲爱的,你今天的表演简直一百分!太爱你了!等到革命成功那天,我一定不忘你的大恩大德!”
功利女子和普通女子最大的不同就是——一个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并为此努力奋斗,只有不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一个明明手里握着机会,却不知如何把握,是想不到,更是心机不够。
林秋菲的离开给了于悦萱莫大的机会。
尽管莫嘉升脸色异样,于悦萱还是十分珍惜这个单独相处的机会,没等菜上桌,自己已经跳到莫嘉升的面前,一副讨好地笑,“莫总,都说能做大事的人都聪明,不如我出几个脑筋急转弯给你猜吧?”
得到应允,于悦萱眉眼都是跳动的,赶忙抛出问题,“麒麟到了北极会变成什么?”
“北极?冻着了吧?冰…...冰淇淋?”莫嘉升的脑子转得确实快。
于悦萱拍着巴掌,眉开眼笑,“果然聪明!再来第二个,“铅笔姓什么?”
“铅笔还有姓?”莫嘉升不禁拧眉,想了想,“是不是铅?”
“嘻嘻,它又不是人,哪有这样论的?急转弯,关键在于转弯儿,拐了,拐了……你再想想。”于悦萱弯起胳膊,身体前倾着,靠向莫嘉升,汹涌澎湃的胸,还有极尽媚色的脸令莫嘉升心猿意马。
“那你说它姓什么?”莫嘉升的眼睛始终不离她的胸,这令于悦萱得意。
然,于悦萱突然一个起立,将胸前风光收起来,正襟危坐,“削(萧)铅笔。当然是萧嘛!嘿嘿……”
“哈哈哈,有点意思。”莫嘉升看着于悦萱将风景收回,跟着笑,突然记起化妆品,将礼物送上时,于悦萱惊讶地睁大眼睛,一副见到珍珠的模样,连嘴都是“O”型的,“哇!这么好的化妆品!我之前一直喜欢却不敢奢侈,今天真是……我太喜欢了!谢谢!谢谢!”
这一刻,于悦萱的表演自然是不真实的,她只是在讨好莫嘉升,因为她深知男人送女人东西,不管价值多少、物品贵贱,最希望得到的回报就是女人的赞美,这赞美越夸张越能鼓励男人。
酒杯碰得清脆,酒更喝得干脆。
于悦萱一边喝一边偷偷观察莫嘉升,这个男人已经没有先前的骄傲和矜持,只是眼神里偶尔流露出来的迟疑让她拿不准——究竟是否喜欢自己呢?这样不温不火地走下去,胜利需要等到哪一天呢?
阅男人无数,她岂能不明白一个道理——男人就像孩子,陪他玩可以,但绝对不能让他玩够玩腻,给他吃却绝对不能让他吃十分饱,让他近观却绝对不给他靠近的机会。
下车到家之后,于悦萱果断挥手告别,背影华丽丽地,莫嘉升突然意识到,这个女子不简单。
这个女人想跟自己玩猫捉老鼠还是小鸡戏鹰呢?如此一想,更觉得好笑,摇着头关了车窗,加速离去。
他们谁也没看到,车灯光投射的不远处,有一个黑影正一步步站起身来,一步步靠近。
黑影不是别人,正是躲在暗处等待于悦萱回家的许云泽。
一个男人爱到了怎样的境地,才会舍得自己的女人夜夜晚归?又是爱到了怎样的境地,还不舍得埋怨她一星半点儿?
可是这一次,许云泽听得清楚,于悦萱不仅对自己说谎,对和她约会的男人也没一句实话,明明不是生日,却打着过生日的旗号接近男人,这是一种计谋,是一种心机,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许云泽纠结得头痛,脚下恨不能生风,三两步,上了楼,敲开于悦萱的门。
门内,于悦萱正拿着莫嘉升送的兰蔻不停涂抹,心里还在盘衡——莫嘉升究竟会不会主动约自己一次呢?想得有点入神,直至听到敲门声,她还一厢情愿地认为是莫嘉升跟了来。
看到门外站着的许云泽,于悦萱渴望和莫嘉升有所开始的憧憬表情依然还挂在脸上。
“你来做什么?”来不及隐藏表情,只好用生气抵挡。
许云泽几乎是挤进门去的,满腹不甘,上前便是质问:“那个男人是谁?”问完了,又觉得根本问不出情况,“问了你也不会回答,可你为什么这样喜欢说谎呢?”
“既然你这样不相信我,我们分手好了。”
话一出口,许云泽倒安静下来。
跟以往一样,于悦萱一提分手,他肯定是要妥协的。于悦萱对他来说就是一匹驯服不了的野马,可越是驯服不了,他越是离不开。
“好了,我累了,明天还得上班呢,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有事电话联系,好吗?”于悦萱半软半硬,见好就收。
许云泽如同一个被她安排的木偶,竟没有半点不妥。
关上门那刻,于悦萱适才伪装的大度和温柔,随着脸上的兰蔻面膜一同撕扯,看着镜中那张因名牌滋养而变得光彩熠熠的脸蛋儿,不由得恨从心中来,兀自骂道:“笨蛋许云泽!以为拿爱情就能填饱我的胃吗?也不瞧瞧自己有没有这个实力,恋爱这么多年,你给我买过的东西数得上来,更别说这么贵的化妆品!什么德行?还跟踪我?哼,想跟就跟吧,老娘不怕,大不了分手!钻石王老王少有,你这种小白可比比皆是!”
骂完了,心里痛快了,于悦萱的心思又回来了,拿起手机,算计着时间,给莫嘉升发去一条感谢的信息,最后仍不忘了暧昧地加一行字——早些睡,身体好,好梦清扰。
她不知道,此时的莫嘉升正坐在车里想象另外一个女人——林秋菲。
车后座的化妆品,他是看到了的,这个女人不接受自己的礼物,礼物对任何女人来说都充满了诱惑,可她从开始就不曾正眼瞧过,这个女人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提前离场的林秋菲确实不舒服,不仅是心里,身体也不舒服,或许是前些天的病痛还未痊愈,如今听到大客户是被昊然抢去的,不免更加抑郁。
所幸,还有阮缤纷,不离左右地照顾,嘘寒问暖,这让她备觉温暖的同时又备觉委屈,追随小半生的爱情终是没能给自己带来幸福,相反,危难时刻安慰自己的还是同类。
阮缤纷人爽快,厨艺也非常好,不论是清炒还是炖煮,样样拿得出手,吃得林秋菲满嘴流油却依然不舍得放下筷子,最后连盘子底都刮了去。
自己的手艺得到如此大的认同,这让阮缤纷很受用。
“哈哈,那几年练出来的,想当初我可是一等一贤惠!”话说到这里,两人皆沉默。
两人谁都明白“那几年”的含义。谁都有那么一段过去,谁都做过贤惠女人,甚至都想要贤惠一辈子的。可惜的是,别人不需要。
说起汤汤水水的凡间夫妻生活,难免又记起对方的好处来,比如自己做饭他会来剥葱,比如菜上桌时他会先喂自己,比如两人总是比赛谁吃到最后谁刷碗……烟火生活总被人说成世俗,可快乐明明也来自于世俗。
这些,林秋菲忘不了,正因为忘不了,所以过去她恨不起昊然来,只是当下,形势变了,对方要抢的是自己的事业。
透过背叛,林秋菲也算看明白一件事——女人,可以没有爱情,但不能没有事业,因为爱情会背叛,事业不会。
如今看来,这道理真是应验。
昊然不仅在爱情上背叛自己,连事业的机会也不肯给自己留,这个男人岂是一个“狠”字了得!
“我的前任娶了别人不说,现在还帮着现任来抢我的生意。你说,他是不是太过分了?”林秋菲越说越恨。
阮缤纷当即点拨,“你是前任,她是现任,别说你前面的那个死鬼现在靠着人家这棵大树谋发展,就算她什么也不是,可有现任这个身份,人家就是胜利者,就占着优势!再说了,人家现在是夫妻,你只是一个外人,能不向着现任吗?”
夫妻。这个词打疼了林秋菲的心。
明明是自己的东西被人抢了去,如今算来,自己倒成了路人,陌生人。
“是什么身份,我早已经无所谓。唯一可恨的是,他真是一点旧情也不念啊,如果他真想赶尽杀绝,我也只好应战!”林秋菲态度坚决。
阮缤纷再次失笑,“你呀,别指望男人会念旧情、会放你一马,在男人的眼里,只要是利益,他们就没有不想占有的,别说你现在只是个前任,就算做过人家的老婆,只要你现在挡了路,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遇山劈山遇水劈水!知道这叫什么吗?”阮缤纷喝了一口水,停下,问。
林秋菲沉浸在话里,不明所以,“什么?”
“功利呗!”阮缤纷痛快地回答。
又是功利。
这一次,林秋菲不反驳,甚至有了认同,“是,这确实是一个功利时代,爱情变得不再可爱,男人开始变得可怕,可是你说,照此下去,我们还能相信什么呢?”
想来,和昊然这一仗是必须打了!
大客户的服务合同意向虽然签了,可对方一直对昊然递过去的市场调研书不满意,特别是几处数据,和林秋菲做的调研书相比较,明显有几处失实,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昊然是做了假的,大客户对此不满,将调查书发回来,放言做不好便考虑易主。
这一放言,先急的是沈超男。
沈超男把调研书扔给昊然,毫不留情地表示,“做不好它,你也可以下岗了!”说完仿佛不解气,又加一句,“我还真是没想到,你的前任林秋菲也算得上厉害,过去看她不过是莫嘉升手底下一个不起眼的打工妹,如今看来,还真不能小觑!”
听沈超男提起林秋菲,昊然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可他越是沉默,沈超男越是窝火,将办公桌上的物件猛抛过来,“你就是一死人吗!说话也不带喘气的!”
“我……你想让我说什么呢?”昊然委屈莫名,又不敢发作。
“哼,是呀,还指望你说什么呢?你就这点能力,我也算看明白了!养不了家的不是好男,看不了门的不是好狗,你掂量一下自己究竟是什么!”沈超男软中带刺,毫不留情。
昊然作为男人最后的一点尊严彻底没了,可他却暗中告诉自己——忍。
瞧瞧,这就是男人,为了讨好能在事业上帮扶自己的女人,不惜以牺牲在爱情上委曲求全过的女人。
可是,昊然还是失了算。林秋菲的电话始终是关机状态。
打不通,他先前的计划便乱了。不清楚林秋菲到底在忙什么,可是细想沈超男的话,她应该还在莫嘉升公司,如此一想,昊然便回了当初和林秋菲的“家”——那间阴暗得三年不见阳光的地下室。
再回到地下室,昊然的心情大为不同。
人,由贫穷到富贵,易,由富贵到贫穷,却太难。
这一点,连昊然都不禁感慨,“当初是怎么住的呢?难道就是因为有了林秋菲有了爱情才一直不觉得委屈?可若是现在让自己重新回来,那简直比登天还难!”如此一想,念头更加坚定——找到林秋菲,不惜一切向她请教,拿下大客户,自己才有可能在沈超男那里立足。
可是,敲了半天门,屋内无半点反应。
昊然微微抱怨着,往地下室的出口走去,路过一间地下室格子间时,听到里面一对情侣的争吵。
“我跟了你,除了住地下室、吃泡面,还享受过什么呀?你说!”女人声嘶力竭。
“还不是你愿意,不愿意谁还逼得了你吗?”男人不甘示弱。
于是,女人哭了,“你个没良心的,人家要不是因为爱你,哪个会跑来跟你受这个苦哦。”
接着,男人的话也软了,“现在就这个条件,我会努力的,你能不能不要天天埋怨呢。”
……
这时刻,往事历历,昊然的脑子里突然就溢满了过往三年和林秋菲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住过的那间地下室不足10平,可林秋菲却喜欢唱着歌打扮它。
曾记得多少次夜半漏雨,作为男人的昊然看着怀里的女人瑟瑟发抖,自己不知如何是好,还要林秋菲反过来安慰自己:“不怕,我最喜欢听夜雨,你听,雨也是有故事的……”
曾记得换工作无数,从几百到一两千,这一路走得异常艰难,还是林秋菲自己赚钱贴补家用,不仅如此,面对来城里看女儿的父母,她竟然也只留了一夜,回来对他说:“老人念家,不怪你,真的。”
……
一滴泪,终于盛不住,昊然赶紧捂住脸,怕它汹涌。
昊然第一次有了反省,自责,还有一份小小的怪罪,心情抑郁。略带哀伤地回了公司,内心始终无法平静,直到大客户打来电话催问调研书,思绪这才一点点拉回现实。
这一次,沈超男再次向他火了,客户的不满就是她的不满,将满腔怒火通通冲了他来,手里不管什么物件能飞则飞,能扔则扔,门外看戏的同事三三两两走过,表情怪异,甚至还有人偷笑,想必是在笑他自作自受。
这一刻,无人理解他心里的委屈。
男人受尽婚姻之苦之后,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初恋也不是最爱,而是那个爱自己却未娶回家的女人。
当沈超男把合同意向书摔向昊然那刻,他内心里第一次开始想念林秋菲,她的温柔,她的体贴,她的笑,她的泪,她的一切,过去想林秋菲是内疚,如今想林秋菲却是一种依赖和信任,他相信如果今天是林秋菲站在对面,不论自己犯多大的错误,她都不会如此激烈,因为她爱自己,一定会维护自己。
看看,这就是男人,伤害了爱自己的女人,一笑而过之后又生出恋恋不舍,更过分的是,昊然一回身就给林秋菲发了信息:还记得那个相互温暖的地下室之冬吗?